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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求我重新開始生活,把自己混入人群!&hellip&hellip被折斷的樹枝怎麼能結出果實?被風刮走的樹葉又卷在塵土裡,怎麼能返青?為什麼這麼年輕,卻有那麼多辛酸苦楚?我知道什麼?也許我命中注定要這樣生活,沒有挑起重擔之前就疲倦了,沒有跑步之前就氣喘籲籲&hellip&hellip 我熱情飽滿地讀書,工作,我寫作。

    噢!我那時多麼幸福!我的思想是怎樣在谵妄之中高飛!飛在那不為人知的地區,那裡沒有人,沒有行星,沒有太陽!如果可能的話,比上帝的無限更廣闊的無限,在那裡,詩歌在一種愛情與心醉神迷的氣氛裡得到安慰并且展開翅膀;然後,應該從這些高尚境界再下降到詞語&mdash&mdash怎樣通過話語在詩人心中升起和諧?怎樣使巨人妙語如珠、得心應手,就像一隻有力的大手膨脹起來,撐破了戴在手上的手套? 在那裡還有失望;因為我們接觸地球,接觸這個冰冷的地球,一切火都要熄滅,一切力量都要變得軟弱!詩歌通過什麼階梯從無限下降到實際,詩歌是怎樣漸變、下降而不至于粉碎?怎樣使這個擁抱無限的巨人縮小? 于是,我憂愁而又絕望,感到我的力量使我極度疲乏,也感到這個弱點使我羞愧,因為話語隻不過是思想遙遠的變弱了的回聲;我詛咒我最珍貴的夢想,詛咒我在創造的極限上默默花去的時間;我覺得某種空虛和難以滿足使我焦慮不安。

     我被詩歌弄疲乏了,就沖入沉思的田野。

     起初我熱衷于以人為對象的令人肅然起敬的研究,要弄明白人究竟是什麼,直至剖析一切假設,就最抽象的假定進行讨論,精确嚴格地推敲最空洞的詞。

     人,就像被一隻陌生的手抛向無限的沙粒,就像腿部無力的可憐的昆蟲,想在深淵的邊沿站住,努力使自己在樹枝上不跌倒,他喜愛道德、愛情、自私自利、野心,他把這一切都變成美德,以便站得更穩,他緊緊抓住上帝,但他總是缺乏力氣,松了手,就往下掉&hellip&hellip 人希望理解不存在的東西,從虛無中創立一門學問;人是按照上帝的模樣做成的,他卓越的天才停留在一根草上,不能跨越塵埃那樣的問題! 我感到疲倦,于是,我懷疑一切。

    盡管我年輕,卻已經衰老;我的心上有皺紋,看到一些老人依然生氣勃勃、充滿熱情與信仰,我便苦澀地笑自己,這麼年輕,卻對生活、愛情、榮譽、上帝、所有存在的東西與可能存在的東西,這麼不抱幻想。

     然而,在領會虛無的信仰之前,我自然地感到害怕;在深淵邊沿,我閉起眼睛&mdash&mdash我跌了進去。

     我感到高興,不再需要墜落。

    我冷靜安甯得像一塊墓碑。

    我認為在懷疑中找到了幸福;我是多麼荒謬!我在不可估量的空虛裡打滾,這巨大的空虛,當人們靠近它的邊緣,令人毛骨悚然。

     我從懷疑上帝,發展到懷疑道德。

    這脆弱的思想,雖然每個世紀它都能夠在法律這個腳手架上豎立起來,卻更加搖擺不定。

     我以後會把這陰郁沉思的生活的全部情況告訴你,這種生活是坐在爐火邊度過的;我雙臂交叉,總是厭煩地打哈欠,整天孤零零的,不時轉動眼睛觀看鄰居屋頂上的積雪,觀看淡淡的夕陽殘照,觀看我房間的地面,觀看一個變黃了的缺牙的死人頭在我的壁爐上做怪相&mdash&mdash這是生活的象征,像生活一樣冷酷和愛嘲諷。

     不久,你也許會讀到那顆備受打擊、痛苦悲傷的心所經曆的焦慮不安。

    你将會知道這個如此甯靜、如此普通、如此充滿感情、如此沒有行動的生活中的奇遇。

     而你然後會對我說,一切是否不是嘲笑和嘲弄,所有在學校裡歌頌的,所有在書本裡長篇大論陳述的,所有被看見的、被感覺到的、被談論的、所有存在的,是否&hellip&hellip 我要說的痛苦太多了,而又說不完。

    好吧!但願這一切不是出自憐憫、煙霧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