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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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地禱告起來。

     後來,她好像蓦地想起了什麼似的。

    她示意,讓丈夫到她身邊去。

     &ldquo你從來不肯做我求你做的事。

    &rdquo她用微弱的、不滿的聲音說道。

     丈夫伸長脖子在洗耳恭聽。

     &ldquo什麼事,我的朋友?&rdquo &ldquo我說過多少遍了,這幫醫生什麼也不懂,倒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女郎中治好了不少病&hellip&hellip剛才神父也說過&hellip&hellip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hellip&hellip快派人去請吧。

    &rdquo &ldquo請誰呀,我的朋友?&rdquo &ldquo我的上帝!硬是不肯懂嘛!&hellip&hellip&rdquo于是病人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

     大夫走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脈搏分明跳動得越來越弱了。

    他向病人的丈夫使了個眼色,病人注意到了這一表情,害怕地回頭看了看。

    表姐扭過了頭,哭了。

     &ldquo别哭啦,别折磨自己,也别折磨我啦,&rdquo病人說道,&ldquo這會奪走我的最後一點平靜的。

    &rdquo &ldquo你是天使。

    &rdquo表姐吻着她的手,說道。

     &ldquo不,吻這兒,隻有吻死人才吻手。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rdquo 當天晚上,病人就成了一具屍體,入殓後,棺材就停放在這座公館的大廳。

    在一個雙門緊閉的大房間裡坐着一名誦經士,他正在用鼻音不慌不忙地念着&ldquo大衛的歌81&rdquo。

    明亮的燭光從高高的銀燭台上灑落在死者蒼白的前額上,灑落在沉重的像蠟一般的手上,灑落在蓋屍布和腳趾部分可怕地突出來的僵硬不動的皺褶上。

    誦經士并不懂他念的歌詞是什麼意思,隻是不慌不忙地念着。

    在靜靜的房間裡,這些歌詞奇怪地發着響聲,然後又歸于岑寂。

    間或從遠處的房間裡傳來一兩聲孩子說話的聲音和他們咚咚的腳步聲。

     &ldquo你掩面,他們便驚惶。

    &rdquo詩篇道,&ldquo你收回他們的氣,他們就死亡,歸于塵土。

    你發出你的靈,他們便受造,你使地面更換為新。

    願耶和華的榮耀存到永遠。

    &rdquo82 死者的臉嚴峻、平靜而又莊嚴肅穆。

    無論是冰清玉潔的前額,也無論是僵硬的嘴唇,都了無動靜。

    她整個人都在注意傾聽。

    但是,即使現在,她是否真的懂得這些偉大的詩句呢? 四 過了一個月,在那位死者的墳墓上,建起了一座石砌的小教堂。

    馬車夫的墳上仍舊沒有石碑,墳頭上,隻有綠油油的小草破土而出,這座墳頭乃是一個人過去曾經存在過的唯一标志。

     &ldquo你要造孽啦,謝廖加,&rdquo有一回,驿站的廚娘說道,&ldquo要是你再不給赫韋多爾買塊石碑的話。

    說得倒好,冬天,冬天準買,可現如今,說話不算數了?這可是當着我的面說的呀。

    他已經來找你要過一回了,你不買,還會再來,掐死你。

    &rdquo &ldquo那又怎麼啦,我又沒賴賬,&rdquo謝廖加回答,&ldquo這石碑我一定買,說買就準買,花一個半盧布買一塊。

    我沒忘,不過得運回來呀。

    一有機會進城,準買。

    &rdquo &ldquo依我看,你哪怕立個十字架呢。

    &rdquo一名老車夫插嘴道,&ldquo要不然,也太不像話了。

    人家的靴子倒穿着。

    &rdquo &ldquo上哪兒弄十字架呀?總不能找塊劈柴砍一個吧?&rdquo &ldquo你說什麼呀?用劈柴當然砍不出來。

    你拿把斧子,起個大早,進趟林子,不就砍成了。

    砍倒一棵小樹。

    一個帶頂的木頭十字架不就有了。

    要不然,沒準兒,還得請森林巡查員喝酒。

    随便弄個什麼破玩意兒,都得請他喝酒,你請得起嗎?前些日子,我把一根撬棍弄斷了,就去砍了根新的,蠻好的,誰也沒說一句話。

    &rdquo 一大早,天剛亮,謝廖加就拿起斧子,進了林子。

     因為沒有受到太陽照射的露水還在滴落,樹葉花草上還覆蓋着一層銀光閃閃的露珠。

    東方欲曉,曙光微露,映照着籠罩在蒼穹上的一層薄薄的雲翳。

    樹下沒有一根小草,枝上沒有一片樹葉在動。

    隻有間或聽到的密林深處的鼓翅聲,或者地面上發出的簌簌聲,才猛然打破林中的靜谧。

    蓦地響起了一聲奇怪的、非大自然所有的響聲,一直傳到林邊,才戛然而止。

    但是又傳來了同樣的響聲,而且開始在下面,在一棵一動不動的樹幹旁,等速地重複響起來。

    有一個樹冠開始異乎尋常地顫動起來,它那蒼翠欲滴的樹葉也開始低聲絮語,一隻立在這樹枝頭的紅胸鸲也發出一聲啁啾,飛動了兩次,最後尾巴一甩,飛落到了另一棵樹上。

     斧子在樹下發出越來越重濁的聲響,多汁的白色的小木片,飛落在布滿露珠的小草上,斧子每次砍下去都可以聽到一聲輕微的折裂聲。

    樹全身顫動了一下,便向一邊傾斜,但是又很快挺直了,在根部驚恐地搖晃着。

    霎時間,一切又歸于沉寂,但這樹又向一側傾斜,樹幹中又發出了折裂聲。

    最後,枝摧葉落,樹枝下垂,樹冠傾斜,轟然倒在了潮濕的泥地上。

    斧聲和腳步聲都靜了下來。

    紅胸鸲一聲啁啾,向高處飛去。

    它的翅膀碰到的那根小樹枝,晃動了片刻,接着便跟别的樹枝一樣,靜默不動,枝上的樹葉也啞默無聲。

    由于空間擴大了,四周的樹顯得更加快樂地亭亭玉立,樹枝雖然紋絲不動,但卻樹影婆娑,婀娜多姿。

     旭日東升,光華四射,陽光穿過薄薄的雲翳,在天空猛地一亮,接着便灑遍大地和天空。

    晨霧在谷地上團團升起,升騰飄忽,朝露在郁郁蔥蔥的青草和樹葉上閃爍,嬉戲,碧空如洗,雲翳變白了,變透明了,向四處飛散。

    鳥兒在密林裡撲騰,仿佛在羞答答地竊竊私語,在訴說自己的幸福;蒼翠欲滴的樹葉在高處快樂而又平靜地低聲絮語,而那些活着的樹的枝葉,則在那棵倒下的死樹上慢慢地、莊嚴地迎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