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關燈
,但他并非這樣一個繼承者。

    他的父親在消滅了除君主之外的其他權威的同時,也留下了一個權力真空,而隻有像他本人那樣能力出衆的君主,才可能填補那樣的權力真空。

    随着坦志麥特改革的逐漸成形,它在職能結構方面的缺失就日益凸顯。

    坦志麥特改革緻力于保障蘇丹子民的權利和利益,但找不到像曾經的烏理瑪和各種各樣的地方權力機構那樣能夠在中間層面上充當負責任的政府機構的組織。

    盡管坦志麥特改革擁有一套磋商機制,還經常有一些好高骛遠的長遠許諾,但改革的推行完全仰仗于蘇丹法令的權威性。

    而且,蘇丹的法令還經常受到不負責任的大臣的制約。

     實際上,阿蔔杜勒·邁吉德采取的也是其父馬哈茂德遺留下來的那種專制統治,但他隻學到了皮毛,缺乏堅持這樣做的決心。

    阿蔔杜勒·邁吉德執政的這段時期可謂是一段間歇期。

    在他之後,阿蔔杜勒·阿齊茲蘇丹把不受制約的專制統治推向了頂峰。

    他思想反動,也不受任何自由原則的制約,通過強有力的中央集權政府和順從于他強大意志的組織緊密的官僚體系管理國家,從而成了一位擁有絕對權力的專制君主。

    因此,在19世紀的後半葉,奧斯曼帝國的統治方式從負責任的專制統治變成了不負責任的專制統治。

     作為對這種轉變的反饋,一個全新的改革階段開始了。

    新的改革比以往基于民主的憲政原則的改革獲得了更廣泛的接受,覆蓋範圍也更廣,産生效果的速度也更快。

    馬哈茂德二世和其後的阿蔔杜勒·邁吉德,尋求通過在科學、法律、教育和政府機制等方面的西方化,在現有體制内倡導開明和進步。

    但現在,随着被馬哈茂德二世帶入行政體系中的精英階層日漸成熟,一個年輕、掌握外語、熟悉西方思想及西方生活方式的中産階級知識階層已經崛起。

    他們開始從意識形态的角度來看待改革問題,并從中思考解決問題的政治手段。

    他們親眼看到,西方人把自由民主的原則實踐成了憲政和議會制政府。

    在阿蔔杜勒·阿齊茲的統治過程中,他們漸漸不再關注類似坦志麥特改革那樣的有限度的西方化改革,而是要更進一步向西方學習,找到在奧斯曼帝國限制專制權力的根本辦法。

     不過,還有一個在野的群體試圖通過民族主義道路來實現自由理想。

    自從1848年革命以來,歐洲各民族均積極推崇這樣一種思想。

    傾心于這個大膽的新方向的群體組織松散,主要成員都是受過世俗化教育的年輕的土耳其人。

    坦志麥特改革的口号是&ldquoAdalet&rdquo,即&ldquo公正&rdquo,而這個新群體的口号是&ldquoHürriyet&rdquo,即&ldquo自由&rdquo。

    他們的行動超出了以往改革的限度,他們所追尋的道路最終可能會導緻革命的爆發。

    他們的目标是為奧斯曼帝國創立一個憲政政府。

    在倡導西方自由主義的憲政理念的同時,他們還試圖将伊斯蘭思想和傳統中最精華的部分融入其中。

     由于各自的見解不同,他們在思想意識和個人選擇上繼續分化,對于達到目的的手段産生了各自不同的看法。

    不過,在1865年,他們當中的一小群代表人物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北端的貝爾格萊德森林[1]裡舉行了一次具有曆史意義的野餐會。

    他們組建了土耳其曆史上第一個政黨&ldquo愛國者聯盟&rdquo,這些人也被稱作&ldquo青年奧斯曼人&rdquo。

    很快,他們就擁有了大約250名成員。

    這個秘密社團采用了意大利燒炭黨和波蘭革命團體的組織方式,由相互獨立的秘密組織構成,實際上相當于成立了一個革命委員會。

    這些新的改革者并非能夠自上而下推行變革的從政者,而是要求從下而上發起變革的知識分子。

    他們通過文學手段進行活動,而方興未艾的新聞媒體更是他們的主要武器。

    經過克裡米亞戰争,土耳其新聞界的規模和影響力都有了長足發展。

     有兩名&ldquo青年奧斯曼人&rdquo曾是雷希德帕夏(他于1858年去世)的門生:一位名叫易蔔拉欣·希納西(IbrahimShinasi),曾于1848年革命期間在巴黎求學,後來成了伊斯坦布爾一家頗具影響力的報紙的編輯,同時還是一名詩人和劇作家。

    另一位是齊亞帕夏(ZiyaPasha),他曾為皇室服務,還擔任過其他不甚重要的官職,後于1867年主動流亡到巴黎、倫敦和日内瓦生活,大膽鼓吹憲政政府,還要求蘇丹創立奧斯曼國民大會,并逐步賦予其議會權力。

    還有一個更年輕、觀點更激進的成員名叫納米克·凱末爾(NamikKemal)。

    此人出身于高官世家,自己是一名政治記者和評論家,鼓吹&ldquo自由和祖國&rdquo的理念。

    他倡導在法律約束下的自由和自治,特别關注公民的政治權利。

    他還有更為革命的觀點,認為主權在民,即政府的權力應當來自被統治者。

    因此,他強調協商原則,認為&ldquo立法權應當獨立于政府&rdquo。

     作為一名虔誠的穆斯林,納米克·凱末爾十分費力地想把他的理念和伊斯蘭教的原則調和在一起。

    他努力在伊斯蘭世界的曆史中找尋先例,試圖通過對《古蘭經》經文的解讀來說明協商和代表制政府的合理性,還想證明在改革運動開始之前的奧斯曼帝國曆史上就曾經有過這樣的政府。

    盡管他的理念很難在伊斯蘭世界的法律和神學觀點中找到支持,但很受新興的受過教育的一代人的歡迎,因為他們對西方價值觀念耳濡目染,不再完全滿足于傳統的伊斯蘭教義。

    由于在伊斯蘭世界裡找不到代表制政府的先例,納米克·凱末爾以英國的議會體制為榜樣。

    他不喜歡拿破侖三世治下的法國政體,認為其專制色彩太濃重。

    他認為,在倫敦,&ldquo公衆意見可以堅定地對抗權威&rdquo,其政治原則&ldquo堪稱世界楷模&rdquo。

     他對倫敦和巴黎的直觀感受來自一段流亡生活。

    他之所以流亡海外,主要是因為青年奧斯曼人有一位頗有權勢的盟友&mdash&mdash富有而野心勃勃的埃及貴胄穆斯塔法·法茲爾(MustafaFazil)。

    他原本是統治埃及的王朝[2]的王位繼承人,但僅比他年長40天的兄長伊斯梅爾帕夏從蘇丹那裡正式獲得了&ldquo赫迪夫&rdquo[3]的稱号,還獲準修改了埃及法律,從而使伊斯梅爾帕夏自己的兒子成了直接繼承人。

    因此,既然繼承埃及赫迪夫位置無望,有統治野心的法茲爾希望可以成為實行憲政的奧斯曼帝國的首相。

    他在巴黎用法文寫了一封給蘇丹的公開信,詳細批評了帝國的現狀,進而要求帝國頒布憲法。

    納米克·凱末爾和他的同事們将這封公開信翻譯成了土耳其文,然後在他擔任編輯的報紙上公開發表。

     政府的反應十分強烈。

    政府剛剛施行了新聞法,對報紙實施了嚴格的管制,還設置了一個新聞委員會,以确保治安法庭在運作中要貫徹新聞法。

    納米克·凱末爾的行為違犯了新聞法。

    因此,身為政府官員的納米克·凱末爾和齊亞帕夏被外放到了外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