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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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裡米亞戰争結束之後、《巴黎和約》簽署之前,斯特拉特福德勳爵一直在幫助奧斯曼帝國政府起草一份新的改革憲章。

    1856年年初,奧斯曼帝國頒布了《哈蒂&mdash胡馬雍诏書》(Hatti-Humayun),公布了新的改革憲章。

    奧斯曼帝國之所以頒布這一诏書,是為了向在巴黎參加和約談判的各國展示奧斯曼帝國的善意,讓奧斯曼帝國作為一個現代國家獲得西方世界的尊重。

    這一诏書重申了坦志麥特改革的原則,并對其覆蓋範圍加以擴展,進一步完善了這份19世紀的&ldquo土耳其大憲章&rdquo。

     改革憲章前所未有地明确闡述道,奧斯曼帝國全體臣民不論宗教信仰、種族和語言,均在稅收、教育、司法、财産所有權、擔任公職、參選職位等方面,享有自由和平等的地位,&ldquo帝國不因階層或宗教信條歧視任何人群,平等地鼓勵民衆争當優秀公民&rdquo。

    此外,改革憲章還構想了改革國家财政和貨币體系的具體舉措,以及鼓勵貿易、農業和興建道路與運河等種種積極措施。

    在促成這一改革憲章的過程中,斯特拉特福德厥功至偉。

     但是,樂觀情緒未能持續太久,奇迹也沒能發生。

    改革憲章确實被寫進了《巴黎和約》之中,這意味着和約承認了&ldquo蘇丹對其帝國内基督徒子民的寬宏大量&rdquo。

    但是,歐洲各大國拒絕幫助奧斯曼帝國切實推進改革,從而讓這種承認變得毫無意義。

    歐洲各大國表示,它們無權&ldquo集體或單獨幹預蘇丹與其子民之間的關系,或插手帝國的内部行政事務&rdquo。

     這一變故被普遍認為是法國對英國的背叛,因為法國一心要不惜一切代價尋求和平,安撫俄羅斯。

    斯特拉特福德十分務實地意識到,這對奧斯曼帝國的改革事業來說可能是緻命的一擊。

    在失去了來自國外的壓力之後(無論是英國的壓力、法國的壓力,還是各大國的聯合施壓),自行其是的奧斯曼帝國政府将會&ldquo回歸它原本的慵懶,改革法令将淪為&hellip&hellip毫無意義的一紙空文,隻不過記載了一些合理的原則而已&rdquo。

     正因如此,斯特拉特福德才會這樣評價《巴黎和約》:&ldquo我甯願砍掉我的右手,也不願意在和約上簽字。

    &rdquo盟國之間從談判伊始就充滿了矛盾。

    在斯特拉特福德看來,随着法國人的威望日漸提升,并且在奧斯曼帝國政府中恢複了其影響力,他自己在奧斯曼帝國的整個外交生涯中為之努力的那些目标可能會遭遇阻力。

     不過,盡管他本人十分灰心喪氣,但我們還是可以說,斯特拉特福德拉近了原本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的東方與西方之間的關系,他所取得的這一點成就是19世紀上半葉的人們難以想象的。

    斯特拉特福德勳爵的使命即将結束。

    在此之前,他主持了一次具有曆史意義、甚至有些諷刺意義的典禮。

    他代表他的君主維多利亞女王,向阿蔔杜勒·邁吉德授予了嘉德騎士勳章。

    作為一位伊斯蘭世界的君主,阿蔔杜勒·邁吉德在把藍色的聖喬治緞帶系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名義上等于宣誓要追随這位基督的烈士和戰士的腳步。

    1858年10月,偉大的埃爾奇最後一次向土耳其作别。

    接替他出任大使的是與他觀點迥異的亨利·布爾沃爵士(SirHenryBulwer)。

    在斯特拉特福德看來,&ldquo他一定會去追求與自己截然相反的事物,抛棄自己赢得過的一切&rdquo。

     事實證明,後來最讓奧斯曼帝國的統治者感到憂心忡忡、對帝國與西方世界關系影響也最大的并不是帝國内部的改革問題,而是債務問題。

    奧斯曼帝國的改革家們從來都不擅長理财,這個國家也因而緩慢且難以避免地滑向了破産的邊緣。

    帝國的進口額一直高于出口額,而且長期無法開發出效益豐厚的内部資源。

    帝國的國庫實際上已經空空如也,應付給軍隊的軍饷一直在拖欠,生活成本在攀升。

    陷入貧困的人們對改革者和外國人的敵意越發濃厚。

    為了支付克裡米亞戰争的開銷,奧斯曼帝國政府向它的英國和法國盟友借了一大筆錢。

    而在戰争結束20年之後,對國民經濟缺乏妥善管理的奧斯曼帝國已經依賴于從歐洲借款度日,欠款數額已達數億英鎊之巨。

    為了償還貸款,奧斯曼帝國隻好發行越來越多的債券。

    參與其中的金融家收取了高額的傭金,經手的帕夏還會收取賄賂。

    這一切讓整個國家負債累累。

     1861年,38歲的阿蔔杜勒·邁吉德蘇丹駕崩。

    他是一位溫和而仁慈的統治者,獲得了西方世界的同情,擁有自由主義的思想,但是缺乏必要的決心和能量去實踐他的理想。

    他生性懶散,自我放縱,花費無度。

    他自我标榜為改革人士,卻既不能讓他的穆斯林子民滿意,也無法讓他的基督徒臣民滿意,無法維護帝國内部的統一。

    其父開啟的坦志麥特改革中有待完成的進步舉措,他大部分都未能完成。

     接替阿蔔杜勒·邁吉德的是他的弟弟阿蔔杜勒·阿齊茲(AbdulAziz)。

    盡管兄弟二人私人關系尚可,但阿蔔杜勒·阿齊茲在政治上與反對改革的勢力關系甚密。

    阿蔔杜勒·阿齊茲是一位英俊潇灑、活力十足的蘇丹,體格健壯卻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性格反複無常,脾氣十分暴躁。

    即位之初,他宣稱将要像兩位前任蘇丹一樣推行改革。

    他采取措施控制宮廷的開銷,動用國家資源時十分節約。

    但他很快就改變了自己的做法。

    在皇宮裡,他先是花錢打發了亡兄多到數不清的姬妾,随後為自己打造了規模龐大的後宮,單單在宮中服務的宦官就多達3000人,鋪張奢靡的程度超過了其兄長。

    在政策方面,他對所有的改革方案都加以阻撓,讓反動勢力心滿意足。

    而出于對《巴黎和約》的尊重,列強一開始也盡量不對奧斯曼帝國單獨施加任何壓力。

    1867年,各國終于聯合采取了行動。

    在英國和奧地利的支持下,法國政府向奧斯曼帝國遞交了一份照會,要求它采取更加積極的改革政策。

    盡管蘇丹強烈反對列強的這一要求,但他手下兩位思想進步的大臣十分歡迎外國的态度。

    在接下來的三年裡,阿裡帕夏和福阿德帕夏(FuadPasha)重組了最高司法會議,還在司法和教育領域推動了革新。

     但現在,一場截然不同的改革運動開始了。

    這場運動的源頭不是統治者,而是被統治者;它不僅強調社會變革,更強調體制變革。

    19世紀初的時候,改革者馬哈茂德是一位家長作風的蘇丹,用開明專制的方式保護并造福于他的子民。

    從一開始,他就意識到了這樣一個充滿矛盾的事實:要想實現自由開明的目标,就必須逐步消除近幾個世紀以來侵蝕蘇丹絕對君權的因素。

    因此,他比奧斯曼帝國的先代蘇丹更加專制。

    通過負責任地使用手中的專制權力,這位意志堅定的蘇丹強制推行他的開明政策,開啟了改革進步的進程。

    馬哈茂德二世決心用積極的态度去化解西方化的社會與固有的伊斯蘭社會傳統之間的矛盾。

     但是,如果要想繼續推進馬哈茂德二世的工作,就需要一個與他一樣意志堅定的繼承者。

    盡管阿蔔杜勒·邁吉德對開明和進步充滿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