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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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汗是奧斯曼帝國進軍歐洲的先鋒,而穆拉德一世則是奧斯曼帝國第一位偉大的蘇丹。

    他在14世紀的後半段統治了整整一代人的時間。

    穆拉德一世有着永不倦怠的戰鬥熱情,并用他充滿激情的領袖氣質鼓舞着他的軍隊。

    他将奧斯曼帝國在巴爾幹半島的版圖擴張到了極限,并且成功地鞏固了帝國在這些新征服的地區的統治,使其可以在帝國的版圖内留存長達五個世紀。

    同時,作為一位富有遠見和政治敏銳性的統治者,他頗具政治家風範,為帝國的未來構建了宏大的政府架構。

    這樣的政府架構終将把拜占庭帝國的殘餘領土整合起來,并賦予它們新生,幫助奧斯曼帝國填補上拜占庭帝國衰亡後留下的空白;而這一點是當時任何其他國家都無法做到的。

    一個嶄新的奧斯曼文明在冉冉升起,這個文明成功地将其治下隸屬于不同種族、信仰不同宗教、操着不同語言的各個群體融合在了一起;而正是穆拉德一世,宣告了這個獨一無二的文明的崛起。

     此外,奧斯曼帝國向東歐擴張的時代又恰逢西方世界的收縮。

    在歐洲人于13世紀中葉徹底丢掉了耶路撒冷和蒙古人突然入侵小亞細亞半島之後,封建制度下的基督教世界再也無力向東方拓展其疆界了。

    随着曾經支撐十字軍東征的戰争沖動轉向内部,拉丁國家的基督徒們開始争吵不休,相互攻伐。

    曾經開拓了利潤豐厚的東方貿易并資助曆次十字軍運動的意大利銀行家家族一個接着一個地敗落了。

    财政和經濟方面的衰退導緻了全面而漫長的社會危機。

    缺乏彈性和生命力的歐洲社會陷入了低谷。

    農民頻頻起義,反對封建地主和擁有大量土地的僧侶,城鎮裡的工人則時常站出來向商人發起抗争。

     從東方傳入的黑死病(腺鼠疫)摧殘了地中海沿岸和整個西歐,導緻人口銳減,而新大陸的發現将讓歐洲的年輕人把注意力投向了大西洋彼岸。

    歐洲的中世紀進入了末期,啟迪的曙光即将出現,整個社會處于轉折之中;而新生的奧斯曼奧斯曼帝國隻會是這一切的受益者。

     奧斯曼帝國對歐洲的進攻,早在穆拉德即位之前就已經在準備中。

    1360年,穆拉德一世甫一即位,就立刻派遣得力的将領統率大軍入侵歐洲。

    戰争的第一階段進展十分迅速。

    在15個月的時間裡,奧斯曼人就占領了色雷斯地區全部重要的堡壘和延伸到巴爾幹山脈腳下的富饒平原,完成了對這一地區的實際控制。

    在喬爾盧,奧斯曼軍隊将該城守軍屠戮殆盡,并将其指揮官斬首示衆,以此在整個巴爾幹地區散布對土耳其侵略者的恐懼情緒。

    阿德裡安堡的守軍獻城投降,這座城市也很快取代了布爾薩,成為奧斯曼帝國的新首都。

    接着,奧斯曼軍隊向西進發,繞過了君士坦丁堡。

    早已名不副實的拜占庭皇帝約翰·巴列奧略與奧斯曼人簽署和約,同意不做任何試圖奪回色雷斯失地的嘗試,也不去聯合塞爾維亞人和保加利亞人一同抵抗奧斯曼人的進攻。

    不僅如此,他還要幫助奧斯曼人對付小亞細亞半島上不友好的土耳其同胞。

    10年之後,約翰·巴列奧略将徹底淪為穆拉德的附庸,不僅要承認他的宗主地位,還要在奧斯曼軍隊中效犬馬之勞。

     與此同時,奧斯曼軍隊越來越深入歐洲,先後入侵保加利亞、馬其頓和塞爾維亞,随後又進犯了信仰天主教的匈牙利。

    在教皇烏爾班五世(UrbanV)的主持下,基督教國家試圖團結起來,幫助希臘人保衛基督教世界,然而他們的努力卻徒勞無功。

    1363年,匈牙利軍隊第一次出擊土耳其人。

    他們聯合了塞爾維亞人,在沒有希臘人支援的情況下,渡過了馬裡查河(RiverMaritza),兵鋒直指阿德裡安堡。

    未經阻攔就順利渡河的他們,在夜晚舉行了慶祝活動。

    而就在第二天,土耳其人就對這支睡眼惺忪的大軍發動了突襲。

    用土耳其曆史學家塞阿代德丁(Seadeddin)的話說,塞爾維亞和匈牙利聯軍如同&ldquo野獸被堵在了獸穴裡&rdquo。

    他們像&ldquo被狂風驅趕的火苗一樣&rdquo被趕進了河裡,幾乎遭到全殲。

     而類似的&ldquo十字軍&rdquo式的遠征嘗試則往往由于羅馬天主教會和希臘東正教會之間的矛盾而作罷。

    兩個教會之間的敵對情緒,在彼特拉克(Petrarch)[1]寫給教皇烏爾班的信中就可見一斑:&ldquo奧斯曼人隻不過是我們的敵人,而那些分裂了基督教會的希臘人要壞過敵人。

    &rdquo為了尋求支持,拜占庭皇帝約翰·巴列奧略向羅馬天主教會許諾說,希臘人将承認羅馬天主教會的宗主地位。

    他在秘密出訪匈牙利的時候做出了這樣的承諾,結果在回國路上被保加利亞人扣留在一座城堡裡。

    此舉引發了薩伏伊伯爵阿梅迪奧(AmadeoofSavoy)[2]的幹預。

    1366年,阿梅迪奧發起了一次十字軍遠征,并從土耳其人手中奪取了加裡波利。

    然而,阿梅迪奧并沒有留在這一地區繼續對抗土耳其人,而是率軍駛入黑海去對付信奉基督教的保加利亞人。

    在解救了拜占庭皇帝之後,阿梅迪奧像匈牙利人一樣要求約翰·巴列奧略承認羅馬天主教會的宗主地位。

    然而,拜占庭皇帝這一次拒絕了他的要求,于是阿梅迪奧轉而開始攻擊希臘人。

     拜占庭皇帝屈服了,并于1369年啟程前往羅馬。

    在那裡,他公開宣布棄絕東正教會的謬誤觀點,以此換取信仰天主教的貴族幫助他對抗土耳其人的承諾。

    然而,他并沒有得到什麼幫助,還在回國的途中因為債務問題被威尼斯人扣留。

    他的長子安德洛尼卡拒絕支付贖金,但他的幼子曼努埃爾(Manuel)為他支付了贖金。

    不過,君士坦丁堡完全不接受約翰·巴列奧略對羅馬天主教會的效忠。

    因此,在重獲自由之後,拜占庭皇帝隻好作為附庸臣服于穆拉德。

     巴爾幹基督徒和拉丁國家的天主教徒在宗教、政治和種族等層面的相互仇視,對奧斯曼人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因此,奧斯曼人正式承認了東正教會,而拒不承認天主教會。

    這樣一來,不論是希臘人還是斯拉夫人,塞爾維亞人還是保加利亞人,都更願意接受奧斯曼人的統治,而不是被他們的鄰國統治,尤其是不願意被匈牙利人統治。

    他們的這種心理,再加上黑死病在巴爾幹地區肆虐後彌漫整個社會的低落情緒,都使得穆拉德在取得軍事勝利後面對的政治挑戰的難度大為降低。

    從人數上看,奧斯曼征服者處于劣勢。

    歐洲被征服地區的人口要遠遠超過奧斯曼人在亞洲征服地區的人口,而且前者在種族、宗教和政治品性等方面的特征也更加紛繁複雜。

    要如何才能同化這些人呢?這正是擺在穆拉德面前的問題。

    随着他的軍隊赢得一個又一個的戰役,他所面對的這個問題也就變得愈加需要政治家的遠見卓識。

     巴爾幹地區的基督徒對伊斯蘭教知之甚少,因此很難指望他們會像亞洲的基督徒那樣主動地皈依伊斯蘭教。

    奧斯曼征服者也不可能徹底消滅這些基督徒。

    抛開其他原因不說,至少奧斯曼人找不到足夠的穆斯林來填補消滅基督徒後留下的人口空白。

    另外,由于穆拉德還在不停地征戰,他也抽不出足夠的人手來靠高壓政策維持當地秩序。

    因此,奧斯曼人不可能強迫當地居民改信伊斯蘭教,因為此舉勢必引發基督徒的反抗,增加基督徒帶來的威脅。

    于是,穆拉德對巴爾幹附庸國的基督徒采取了一定程度的寬容政策。

    他把成千上萬的當地基督徒士兵招募到自己的麾下,通常還把指揮權交給原本就統領這些士兵的貴族和領主,以此将當地的軍事階層為己所用。

    作為回報,這些軍人獲得了免除賦稅的承諾,還可以獲得國家分配的土地的使用權。

     然而,同化問題的解決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形式多樣的奴隸制度。

    土耳其人在他們的早期曆史中也曾經淪為奴隸。

    現在,土耳其人則把被征服地區的戰俘和居民擄為奴隸。

    根據奧斯曼帝國的法律,土耳其士兵對被他俘獲的人員擁有絕對的所有權,除非被俘者宣稱自己改信伊斯蘭教,并同意從此遵從伊斯蘭教規。

    土耳其士兵可以讓不肯改宗的俘虜從事家務勞動或者農業勞動,也可以把他們在公開的市場賣掉,不過需要向政府支付相當于市場價格五分之一的稅金。

    對希臘人來說,淪為奴隸是難以承受的奇恥大辱,因為拜占庭帝國的君主們曾大力解放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