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中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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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稱之為至愚,它是無智的智慧之絕頂智慧。

    這正是對前意識的絕妙複歸。

     這種前意識似乎在大鲸魚身上最為完美,比在候鳥身上還要完美。

    排在鲸魚後面的是狼群、鹿和水牛。

    但在冷血的魚、蛇和兩栖動物身上最為絕對。

    除了這種冰冷的脊椎震顫外,魚再也沒有其他反應了,而這種反應是盲目的。

    魚的意識似一堵石頭牆,隻限于自己,别的它一概不認。

    像石頭一樣,漠然、冷漠、孤獨,可魚還是有輻射通訊的能力。

    這就是心靈感應的形式,如同鐳放射,主要放射恐懼。

    恐懼是首要的驅動之神。

     然後說到兩栖動物了。

    他們有性生活,在冥冥中能大概辨認其回應者。

    它們要靠吸引才進行接觸。

    這是新的動機。

    魚從來不因受吸引而接觸,對它們來說隻有食物和恐懼。

    而在兩栖動物身上就有了第二種心靈感應的震顫,即交感。

    最基本的意識是冰冷的,智慧是孤立的,冰冷如月,對其他事物一概不認,隻認自己,全然微妙。

    但是,性産生了,這種孤獨随之被打破。

    另一種流溢開始了,它必須尋找回應者,這就是愛。

     這就是脊椎動物們的心靈感應和他們之間的溝通。

    螞蟻和蜜蜂也有單一的意識震顫,他們甚至有完美的神經結交流。

    不過隻須看看脊椎動物就夠了。

     在巨頭鲸身上,愛的激情、對權力的欲望和獨自稱王的欲望都十分強烈。

    這巨大的雄鲸以最為強烈的占有和呵護性的愛的震顫将他的鲸群擁抱凝聚在一起。

    同樣,他以最為強烈的權力震顫令鲸群恐懼服從。

    這就是統治所有脊椎動物的兩種最大的心靈感應,對人和野獸來說都是如此。

    人,無論是在野蠻的部落裡還是在複雜的現代社會中,都被這兩種巨大的震顫所凝聚,這震顫無意識地發射自領袖人物、統治階級和權威人物。

    首先,權力陰影的巨大影響會造成信任、恐懼和服從;第二,呵護性的愛之巨大影響會促進生産力,創造安全感。

    這兩種強有力的影響發射自格萊斯頓或亞伯拉罕-林肯這樣的男人,雖然他們并無此心,但的确他們有這樣的影響。

    隻有格萊斯頓和林肯的言論能自圓其說。

    他們兩人都堅持愛的影響,譴責恐懼的影響。

     當人們攻擊所有的領袖時,就會産生暴民。

    對真正活生生的行動來說,理性和脊椎的意識應該是和諧相處的。

    在恺撤和拿破侖身上,發自脊椎的權力影響占上風,從而打破了平衡,因此他們失敗了。

    在林肯和威爾遜總統身上,發自脊椎的愛的影響超出了平衡,因此他們也敗了。

    這兩種形式的影響之間沒了平衡,頭腦就會一往無前,直至荒唐。

    拿破侖的腦子就是這樣直奔荒唐而去的。

     打破這兩種大的控制性影響,其結果不是簡單的向某一種影響的傾斜,而是第三種情況,即暴民狀态。

    人的頭腦以一種可怕的自動性運轉,它與脊椎意識無甚真正的關聯。

    脊椎内的交流漸漸聚合起力量,這些與所有的理性表述無關。

    其震顫逐步增強,直至突然發出“喀嚓”一聲響來!于是有了革命這樣的怪現象,如俄國或法國革命。

    這是巨大的破壞性的爆發,是反權威階級的巨大噴發,還是集體脊椎精神對正統精神權威采取的激烈而盲目的報複。

    俄國革命中,受教育階級反倒成了敵人。

    革命的靈感來自對理性階級的仇恨。

    但是革命不應是暴民運動。

    革命是有方向、有領導的,無論如何短暫。

    其破壞性瘋狂是有所指的。

     我們今日最終的問題是,群衆會否堕落成暴民,或者他們能否仍然保持住方向。

    所有大的群體起義都是對彼時統治意識的報複行為,是人之強大的脊椎意識的爆發,去粉碎統治人類的僵固理性意識,它已經堕落,變得機械。

     嚴格說,大衆總是沒什麼腦子的。

    他們的意識主要是脊椎意識。

    時而一些非凡的生命理念冷卻下來,在他們心中形成僵硬冰冷的熔岩,脊椎的力量會不顧理性意識,在熔岩下鼓動起來,直至達到将他們熔為一體的熱度即震顫的劇烈強度,人便像熱血的鲸魚一樣成為非理性的巨大的一體,随後,像鲸魚突然沖擊折磨他們的船隻一樣,人開始沖擊文明的大船了。

    或者,像沖破窒息它們的堅冰的鲸魚,他們會沖破僵固的意識即凝固的理念,盲目地反抗之,一遇合适的時機,會突然發出呼喊,就像一聲戰争的叫喊、一句口号,運動便從此開始了。

     我們的時代給予我們的一大教訓就是,人活到最高境界時,就成了一個孤獨的個體,直接與心中求知的神進行靈魂的溝通。

     但這一教訓帶來的是傲慢的危險,特别是精神上的傲慢。

     人達到最高存在境界時,是孤獨的、孤寂的,隻剩下其赤裸裸的自我,隻與未知的神接觸。

     這是我們表達涅檠的方式。

     樹之開花的完美在于其有匍匐的根。

    同理,人之達到個體存在的完美亦是依賴于他的根生在人類中,其脈搏與人類共跳動。

    未知的神在心中,在人的中樞。

    但這個中樞必定要将其根子紮在人類這巨大的肉體之中才行。

     簡言之,“精神”要學會一個教訓:它是有其限度的。

    對個體來說是如此,對大寫的人或者說人類來說,需要學會更苦澀的教訓。

    是個體拯救人類。

    但偉大個體中的最偉大者必須将自己顫動的根深深地紮在人類活的肉體之黑紅的靈魂中。

    這是佛教徒及其所有提倡純粹精神者必須吞下的苦藥。

     簡言之,人,甚至偉人,并非隻靠他的精神和他與上帝的接觸活着,不能靠涅檠這樣不可企及的境界活着。

    保佑心地善良的人,保佑精神貧窮的人。

    他被迫與大衆和諧相處。

    如果他否認這一點,就等于砍斷了他的根。

    他與人類糾纏在一起,就像樹之根盤纏住地下的石頭,深紮在肥沃的土地中。

     對于這像根一樣的脊椎意識來說,又是怎樣的情形?神秘主義者會盯住他的肚臍,永遠試圖将自己連根拔起,升入涅檠境界。

    不過這至少有一半是幻想罷了。

    但是人們的脊椎意識中心之間都一直強烈地相互影響着,那深層的盲目電流震顫着閃過家庭、國家、民族、大陸甚至世界。

    沒有哪個人能真正孤立自己。

    所以說,這種脊椎的相互作用就是我們生命的根,永遠應該如此。

     而這種脊椎的相互影響是受極化規律支配的,因為它是一股活躍的、極化的良心力量的相互交流。

    這其中有雙重的極和雙重的方向。

    在同情或愛的巨大行動中,其脈搏向外向下,愛是給予弱者、窮人和卑賤者的。

    那廣大的群衆現在成了吸引力的正極了,這些人是婦女和勞動階級。

     人類脊椎意識的巨大電流似乎全部流向這個方向。

    但這整個運程卻是一個極化的回路。

    如果過分堅持某一個方向,改變回路,就會發生可怕的崩潰。

    由此我們談到了相對論的另一面,即動力生命中的相對論。

     當這種流動是同情或是愛的流動時,弱者、女人和大衆就構成了正極。

    但平衡靠的是嚴厲的權威來保持,它即是回流的力量。

     當這種流動是權力、威力、威嚴和榮耀時,它最終是要流向某一個個體,通過貴族的途徑,流向一個輝煌的中心:皇帝、教皇、暴君、國王之類。

    這是在生子面前所行的屈膝禮。

     在這兩股流動的平衡之間,是人類穩定的秘密。

    而任何一股流動的絕對勝利也肯定意味着它立即要崩潰。

     我們已經朝着第一個方向走得太遠了。

    民主幾乎大獲全勝。

    唯一剩下的主子就是工業老闆了。

    連他都要被摘掉其王冠。

    勞工将要戴上日常的絕對王冠了。

    甚至最高的那頂帽子都注定是他們的了。

    勞工将成為自己的老闆,掌握自己的資産和前途。

    蛇将最後一口吞食自己又統治取決于财富。

    消滅統治,就得建立集體所有制度。

    那就建立這個制度吧,因為嚴格地說,這種建立在金錢占有基礎上的優越較之任何工黨和布爾什維克主義的虛僞更壞。

    就讓蛇吞食它自己吧,随後我們會有一條新蛇的。

     勞工當上自己的老闆之日,這場戲就完了,尾聲便開始了。

    而每當現存的老闆借助金錢成功時,我們得到的就是目前這種無聊和怨聲載道的狀況。

    我們正處在魔鬼和深淵之間。

     理查德要的是某種新的表現方式:對生命神話重新承認,遠離賺錢、有錢和花錢的索然。

    它意味着對差别的重新承認,承認高低,承認某人适合做公務而另一個人則享受榮耀,因為他具備威嚴。

    所謂威嚴,是純粹個體與生俱來的威嚴,而非拿破侖那種當作強勁工具的威嚴,也不是德是那種雕蟲小技巧裝的威嚴,而是特立獨行的人的威嚴,既有其全部的弱點,亦有其力量,有其可愛之處,亦有其威力和恐懼。

    他是挺立在黑暗上帝和血管裡淌着黑血的大衆之間的特立獨行之人。

    “現在,”理查德說,“袋鼠處在一個錯誤的位置上。

    他想為财産所有者保護财産,将勞工從自身、資本家和政客那裡解救出來。

    事實上,他想拯救我們所有的一切,這是辦不到的。

    你不能既要吃你的蛋糕同時還要占有它。

    我更喜歡威利-斯特勞瑟斯。

    布爾什維克主義至少并不多情。

    它是通往結局的最後一步,無望的結局。

    不過,就是災難也比目前這種模棱兩可的虛無強。

    袋鼠自己想成為上帝并拯救一切,這副樣子教人惱火。

    作為自诩的上帝,長着一個袋子似的肚子的袋鼠比斯特勞瑟斯所謂人民的上帝還要差。

    盡管這是選擇某個惡魔的把戲,但我一個也不選擇。

    我選擇的是至高無上的上帝。

    ” 做出決定後,理查德來到悉尼的堪培拉大廈參加工黨的群衆大會。

    工黨已經失去了不少基礎,正陷入渙散狀态,而占有财産的保守黨和自由黨則又開始揚眉吐氣了。

    基礎工資已經減了,現在又宣布要繼續減薪水。

    與此同時,政府正在瞄準工會,準備給予重擊。

    政府宣布每人都有選擇工作的權利,雇主有權同非工會會員的工人達成工資額的協議。

    它進一步宣布,決心保護非工會會員工人,責成工會對任何打擊非工會會員的行為負責,凡發生此類事件,工會的領導将被捕并對此負責。

    一旦發生流血和死亡,他們将以屠殺或謀殺罪名受審,首先被捕的将是與此有關的工會首腦,其次是僅次于他的下屬。

     現在,刀已出鞘,工黨已經武裝起來。

    每天都要開會。

    剛又宣布要在堪培拉大廈開特别會議,要憑票進場。

    索默斯問傑茲能否給他弄張票,傑茲真搞到了。

    有兩個會:早上八點半的小讨論會和晚上七點的群衆大會。

     理查德天不亮就起床去趕六點的火車去悉尼。

    早上,天色仍然黑黑的,其實還是夜裡呢,遠處的窪地中幾隻青蛙向着大海呱呱叫着,聽似一個奇怪的工廠裡,黑暗中機聲轟鳴。

    在一座車站上,一些礦工正往鐵壺裡灌自來水,那是些臉色蒼白、沉默寡言的男人。

     海上開始亮起曙光,雲彩中夾雜着似藍似綠的晨曦。

    似乎要下雨。

    這趟旅途似乎永無止境。

     到悉尼時,正下着雨,不過理查德并沒在意,自顧匆匆趕往大廈去參加會議。

    會議隻進行了半個小時,但是開得直截了當、條理清晰。

    理查德聽着這些人在自己人中說的話,從而感到,在純哲學的意義上說,他們的立場是多麼符合邏輯。

     他同傑茲一起走出會場,他已經好久沒見過傑茲了。

    傑茲看上去臉色很蒼白,自顧沉默靜思。

     “你同情勞工,是嗎,傑茲?” “我同情各種人,索默斯先生。

    ”傑茲自說自話地回道。

     跟他說什麼也沒用,他太沉溺于思了。

     這個早上雨下得很大,悉尼盡管很大,而且皮特大街和喬治大街的确有大都會的樣子,可它就是看似一個荒原中的新拓區,沒個中心。

    它是世界上的一座大城市,但沒有市中心,隻有堪培拉大廈或許算得上它的中。

    乙。

    這裡每個人都挺友好和善。

    這是世界上頂友好的國家,在某些方面算得上是頂紳士氣的國家。

    可這個國家沒個中心。

    沒有中心,看似空洞一般。

     中午時分,天晴了,太陽出來了。

    天空晴好,但回頭很毒。

    理查德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