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退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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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他覺得理查德-洛瓦特可疑,而理查德南瓦特也覺得再也找不出比這瘦子更瘦的人了。

    于是索默斯扭過臉去,面向沙灘,那邊,午後的大海已呈深藍色。

    另一個細脖子、紅臉膛的瘦子坐在泛着泡沫的沙脊上,叉開雙腿,面向大海。

    他正看管着一根釣線,線的另一端扔進淺浪裡了。

    一個棕色皮膚的頑童光着腳在沙灘上默默地遊逛着,像隻矶鹞一樣。

    索默斯靠近時,那老瘦子發出了莫名其妙的叫聲,索默斯意識到,這是在警告他别趟了那瘦漁人身後埋在沙子下的釣線。

    索默斯便邁了過去。

    而那棕色皮膚的赤腳小頑童仍在四處閑逛,對此毫不在意。

    當那老人沖他發出含糊的叫聲時,他連頭都沒擡。

     “我爹是個打漁人, 哦,是個打漁人! 對,是個打漁人! 什麼魚兒他都能抓。

    ” 周一、周三和周六是圖書館開門的日子。

    穿過橫跨鐵路的步行鐵橋,你就來到了一座鐵皮屋頂的大木屋,它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個荒棄的角落裡,似乎是那村子裡的一件廢物,而那村子本身就是一堆廢物。

    從後面看,這座建築可能是臨時用來做教堂的。

    可前臉兒上卻寫着PiCtOria,那定是家電影院了。

    不過,那兒還挂着一塊金字黑牌子,像教堂的通知牌,那金字是“藝術學校圖書館”。

    這家電影院還有一小間全木側廳,像是一間教室。

    這側廳的一部分就是圖書館,索默斯夫婦常光顧這裡。

    裡面有四排小說,頂上一排是一百來本小簿冊子,全是納特-古爾德和贊恩-格雷的書。

    “哦,〈瑪吉的少女》是本可愛的書,真可愛。

    ”一個年輕女子站在一把破椅子上叫着,那把椅子是用來蹬着取頂排上的書的,“你們這兒還沒有贊恩-格雷的新書吧?”她對那白胡子圖書館員說起話來顯得那麼親密無間,讓人覺得那是她親爹。

    随之又來了一位年輕鐵路工人,他聽說這兒新到了一本納特-古爾德的書。

     索默斯和哈麗葉借了瑪麗-E.曼和喬治-A.伯明翰的書各一本。

    出來時,索默斯說:“我倒是不懷疑他們讀英語書,但他們肯定隻讀納特-古爾德的書。

    在這兒,英國小說中的猜忌、情感和懊悔看上去純屬浪費時光。

    ” “我猜呀,”哈麗葉說,“你如果缺乏内心生活,那些就會看似浪費時光。

    你瞧瞧,瞧瞧!”她讓他看的那東西引起了他們的争論。

    她想花上五鎊買四根柱子和一條鐵鍊把它圈起來,或許再在裡面種上點草。

    可索默斯卻說,光那根鍊子或許就要十鎊,因為這是澳大利亞。

    管它呢,它跟别的東西沒什麼兩樣。

    可哈麗葉卻說不為這東西做點什麼她就不走。

    索默斯說她是個愛管閑事的女人。

     他們說的是陣亡士兵紀念碑,一尊褐色的士兵雕塑。

    他挎着長槍、打着裹腿、頭戴氈帽、靜若處子的站姿确實很引人注目。

    這雕塑約摸真人般大小,不過矗立在一人高的底座上,他看上去就顯得小巧、硬朗而楚楚動人。

    底座大小合适,目光水平處的發花崗岩立柱間鑲嵌着幾塊白條石,一塊用小黑體字刻着所有陣亡将士的名字,其墓志銘是“永志不忘”;另外幾塊上則刻着參戰服役人員的名字,碑文是“上帝保佑”。

    底座上镌刻的是:“格蘭尼-裡斯揭幕”。

    這确是一座小鎮紀念碑,盡可能刻上每個人的名字:死去的、當了兵的、立碑者,還有格蘭尼-裡斯。

    這面色蒼白、體态纖弱的士兵永遠可憐地位立在那兒,稚嫩而迷人,恰似這裡的人民。

    這雕塑與這環境也很協調。

     可它卻立在離鐵皮屋頂的電影院幾碼處、通向車站的破路邊角上,看似一隻被遺棄的舊牛奶罐子,說它是新牛奶罐子也行。

    雕塑基座周圍是一地破紙片,間或有一兩隻!口罐頭盒子。

    稍遠處架着一挺德國機關槍,亦看似遺棄的破爛貨。

    那裝有一扇金屬闆的機槍模樣奇特,它是某種更高級文化的産物,邪惡而腐朽。

     哈麗葉決心要拯救這尊孤苦伶仃的雕塑,它看似人們在慌亂中遺棄的東西一樣。

    哈麗葉就想用什麼把它圍起來。

    可索默斯卻說:“别管它,放着吧。

    人家不喜歡圍起來的東西。

    ” 哈麗葉心目中的澳大利亞仍是個有着美麗莊園宅院和嬌小雅緻村落的國家。

    她一直由衷地喜愛這個新國家的原始粗砺與灑脫不羁。

    所以,當她發現澳洲的女人竟然不挎籃子,感到很可笑。

    在村裡,哈麗葉總是挎着漂亮的草編籃子上街買東西。

    可她感到女人們在盯她的籃子,這才注意到,在這個拘謹的國家裡,人人都是提着箱子上街的。

    當她發現一個胖老媪提着箱子站在門口時,哈麗葉以為是外來人走錯門了。

    其實不然。

    “您要顆卷心菜嗎?”原來箱子裡裝着兩顆卷心菜和半個南瓜。

    有個小姑娘去乳品店買六個雞蛋和半磅黃油也拎個精緻的衣箱。

    這還不夠,一個三歲的孩子提着一隻六英寸的小衣箱蹒跚而行,裡面裝的是兩個面包。

    哈麗葉是碰巧看到這一景的,正好箱子開了,面包滾了出來。

    澳洲人的衣箱總是敞開着的,露出蔬菜、一隻剝了皮的兔子或三瓶啤酒。

    他們給人的印象是,人人去度周末都提着一隻衣箱。

    倒也不盡然。

    不過是個有點守舊的新國家而已。

     啊,一個新國家!一顆卷心菜一般情況下賣十使士,一顆菜花賣一先令。

    商人的馬車在田野裡穿梭着運送貨物。

    無論這國家如何,這兒的人沒什麼新意。

     那架停在田野裡的老式破飛機,現如今總在貼着海浪做低空飛行,它掠過“咕咕宅”,逡巡着在小鎮的沙灘上着陸。

    寒風中,一群可憐巴巴的男人和小男孩兒圍上了飛機。

    海水正卷上來,飛機後面就是荒涼的溪水沼地。

    這時,一個“乘客”上了飛機,男人們順着沙灘用力推這個大蟲子似的東西幫它發動起來。

    隻見它惡狠狠地隆隆響着飛向天空,看似十分危險,随時都會葬身海中。

     “不錯,它載客呢。

    哦,買賣挺公平的,坐一次三十五先令。

    嗯,價格不菲,可是能賺的時候他就得賺才是。

    不,找沒上去過,我兒子坐過。

    您瞧,有四個小子,他們打賭,一次賭八先令六便士,我兒子赢了,他才十一歲。

    是的,他喜歡。

    不過上一次隻能坐四分鐘左右,我掐過點兒了。

    嗯,你知道這不怎麼劃算。

    他可是賺了不少。

    我聽說,在這沙灘上,光從維特-曼迪身上他就賺走了四十多鎊。

    我覺得他偏向有些人,苛對另一些人。

    有的人,他帶人家一飛就十多分鐘。

    你瞧現在那家夥,我相信他飛了也就三分多一點兒。

    不,不那麼公平。

    是的,他從布利來,戰争期間一直當飛行員。

    現在這飛機歸他了,能賺點兒,當然要賺點兒了。

    不,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執照什麼的。

    可是,對一個經過戰争的夥計來說,他為自個兒過好日子折騰,誰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