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記述先知的心理學與社會學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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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律本身的巨大力量甚且被幻視景象的灼熱所壓倒,那景象總是如此具體、生動、簡明、令人信服且淋漓盡緻,往往聚結了空前未有的壯麗與凄絕,就這點而言,實屬世界詩體文學裡最為宏偉超絕的作品;唯有在必須從混沌的異象裡刻畫出不可見的神,為了以色列而在空想但又不确定的未來景象裡親身所行的大有為之時,才顯得暧昧模糊。

    如果,至少在許多情況下,原先的忘我-病理學的狂熱業已經曆且消退,那麼,此種激情從何而來?此時,這并不是源于此種精神病理學狀态本身的激情(Pathos),而是源于先知熱烈的确信,确信自己已成功掌握了親身體驗之事的意義,因此,更明白地說,先知并不是像個普通的病理學的忘我者那樣起了幻象、做了夢或聽到謎般的聲響,而是确實通過活生生的神的聲音從而弄清楚且确定,耶和華借着這些白日夢或幻象或此種忘我的激動到底意所何指,以及耶和華命令他用令人理解的話語到底要說些什麼。

    他在宣講時的驚人激情,在許多情況下,是一種可說是忘我過後又再度帶有半忘我性質的狂熱,而引發出這股狂熱的,是因為确信自己真的&mdash&mdash套句先知自己的話說&mdash&mdash已&ldquo置身于耶和華的議事堂&rdquo,确信自己必須做耶和華的口,說出耶和華要他說的話,或耶和華借着他親自吐露話語。

    典型的先知看來是處于一種不斷的緊張狀态和抑郁的蟄伏狀态當中,在這種狀态裡,即使日常最不起眼的事物,對他而言都可能變成令人心懸力瘁的謎題,因為它們很可能意味着什麼。

    要讓他進入這種緊張狀态,根本不需要忘我的幻象。

    這種緊張狀态一旦化解&mdash&mdash借着聽到神的聲音觸動解釋的靈光乍現而化解&mdash&mdash先知的話語便油然迸發。

    佩提亞[7]與做解釋的祭司詩人,在此并未被分開:以色列的先知是一人身兼二者;這說明了他們那種驚人的精神高揚。

    除此,還有兩種更進一步的重要情況。

     其一,先知的這些狀态,既不是&mdash&mdash譬如像佩提亞的忘我那樣&mdash&mdash與拿比的傳統迷醉手段之運用連結在一起,也不是與一般而言任何一種外在的集體刺激作用,亦即一種忘我的共同體相連結。

    在我們的聖經裡的古典先知身上,所有這類的事絲毫也看不到。

    他們并未尋求忘我,是忘我臨到他們身上。

    再者,我們從未聽說他們其中任何一人通過按手禮或諸如此類的儀式而被納入一個先知的行會裡,或者總的來說屬于任何一種性質的共同體。

    情況毋甯是,耶和華的召喚總是直接降臨他們,而且他們之中的古典先知也告訴了我們,關于他們所見的召命幻象或聽到的召喚聲響。

    他們誰也沒有利用任何一種陶醉手段,反而是隻要一有機會他們便要詛咒這類手段為偶像崇拜。

    我們也從未聽說俘囚期前的先知曾以齋戒作為達到忘我的手段&mdash&mdash盡管傳說裡一度提到摩西這麼做(《出埃及記》34:28)。

    因此,激情的忘我并不是以後來古基督教教團(Gemeide)内部(及其可能的先行者)的那種方式出現在他們身上。

    在使徒時代,靈并不是降臨在孤寂的個人身上,而是降臨在信者的集會或集會的參與者當中的一個或幾個人身上。

    至少,一般而言是如此,而且這也是被教團評價為典型的形式。

    當福音宣講時,&ldquo靈便灌注在教團裡&rdquo。

    口說異言及其他的&ldquo靈的賜物&rdquo,包括當時的預言,都是展現在教團集會當中,而不是在密室裡。

    所有這些,至少一般而言,顯然都是集體作用的結果,或者更正确地說,是群體團聚的結果,并且與此種團聚&mdash&mdash至少作為正常的前提條件&mdash&mdash連結在一起[8]。

    在原始基督教裡将教團本身評價為靈的擔綱者,而此種在文化史上如此無窮重要的宗教評價确實有其根據:正是教團,兄弟的團聚,油然打造出了這些神聖的狀态。

    古代的先知完全是兩回事。

    恰是在孤寂當中,預言的靈降臨到他們身上。

    并且不少情況是靈先将他驅趕到孤寂裡,去到曠野或沙漠裡,一如後來還發生在施洗者約翰和耶稣身上的事。

    不過,如果說使命将先知追趕到街頭群衆裡,那麼,這不過又是他們從自身體驗所得解釋的結果。

    要注意的是,在群衆面前的這種現身,動機并不在于:先知唯有在或确實恰是在這種場合裡在群衆暗示的作用下,才可能有神聖的體驗。

    先知并不認為自己是,像古代基督教徒那樣,擔當起靈交的共同體裡的一員。

    正好相反。

    他們自知不為聽者大衆所了解,甚至被痛恨,也從未曾感覺自己像古基督教團裡的使徒那樣,受到他們有如同心一德的夥伴般的支持與愛護。

    所以先知們從來也沒有,像基督教的使徒那樣總是,稱其聽衆與講論對象為&ldquo兄弟&rdquo。

    内在孤寂的整個激情壓倒了他們自己的心情&mdash&mdash在俘囚期之前的預言裡正是盈滿着嚴苛與尖酸的調調,或者如何西阿那樣,既感傷又悲哀。

    并非忘我的群衆,而是一個或幾個忠實的弟子(《耶利米書》8:16),分擔着他們的孤寂忘我及其同樣孤寂的苦惱。

    一般而言,是這些弟子記錄下了先知的幻象,或者将先知口授的解釋行之為文,一如尼利亞的兒子巴錄為耶利米所做的。

    有時候,他們将預言收集起來,為的是要将之呈遞給關系者。

    不過,當俘囚期前的先知出現在群衆面前并開始講論之時,他們通常都感覺到自己是在面對這樣的人群:這些被魔鬼引誘作惡的人,要不是行了巴力狂迷或偶像崇拜,就是犯下社會或倫理的罪,或者違反耶和華的決定而做出了最糟糕的政治愚行,總而言之,他們感覺站在跟前的是不共戴天的死敵,是自己的神将緻之于可怕災禍之中的衆人。

    耶利米遭受自己氏族的憎恨(《耶利米書》11:19、21,12:6),因而向故鄉投以詛咒(《耶利米書》11:22、23)。

    災禍先知從自己和幻象的孤苦搏鬥中走出來,然後在衆人戰栗與畏懼的目光注視下&mdash&mdash總是不受喜愛而往往遭到侮蔑、嘲笑、威脅、吐口水與打耳光的情況下&mdash&mdash又再度回到自家的孤寂裡。

    這些先知的神聖狀态,在此意義下,是徹底自内而發的[9],并且,他們自己連同其聽衆也無不這麼感覺:這并不是感情性的實時群體作用的産物,不是什麼外來的效應,而是個人内在由神所遣使的狀态讓先知處于忘我的症狀。

    傳統上将忘我視為神聖的高度評價,恰是在先知的時代裡顯而易見地日漸消退。

    畢竟,預言與對抗預言就在街頭上彼此敵對,兩者都同樣借着忘我來正當化自己并詛咒對方。

    任誰都要問:耶和華的真理到底在哪裡?結果,人們無法靠忘我本身來确認先知的純正性。

    事實上,忘我的意義,至少在先知的宣告裡,也因而消失了。

    在忘我當中先知于自己的感情狀态體驗到什麼,隻有在例外的情況下,以及隻有在作為達到目的的手段之時,才會被提到,因為那&mdash&mdash與印度的情形相對反&mdash&mdash一點也不重要。

    忘我并不保證先知的純正性。

    唯有聽到耶和華這看不見的神的活生生的聲音,才能賦予先知本身保證,他是神的工具。

    也因此,這點被如此極力強調。

    正是靠這點,先知得以自證其正當性,而不是靠其神聖狀态的性質。

    因此,先知并不在其周遭聚集教團&mdash&mdash或許在其中能夠滋生出集體忘我、或集體條件下的忘我、或一般而言忘我的重生,以作為救贖之道的教團。

    這樣的事對古典的耶和華預言而言根本聞所未聞,而且與其宣告的方式相互矛盾。

    不像古基督教史料裡靈的擁有那樣,先知之獲得或擁有忘我狀态或聽見耶和華聲音的能力,從未在任一處被說成是先決條件,即使是對其聽衆而言。

    預言的卡理斯瑪毋甯是先知的沉重職務,而且是苦惱萬端的職務,别無其他。

    其目的從未如原始基督教預言那樣,在于讓靈降臨聽衆。

    相反的,預言的卡理斯瑪是先知的特權。

    尤其,這是神的自由的恩寵賜物,無關個人的資質。

    在先知關于其接受召命的忘我性質的描述裡,此種使得先知之所以為先知的最初的忘我,從未被呈現為禁欲或冥思或什麼道德行為、忏悔苦行或其他功德的結果。

    與忘我狀态的内發性特征相應的,這反而毫無例外的是一種不知所以的突發事件。

    耶和華遠從牲畜群裡召喚阿摩司。

    或者,耶和華的一個天使用火熱的炭碰觸以賽亞的嘴,或耶和華自己用手指碰觸耶利米的口,并以此發其召命。

    有時候,先知起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