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純陽子醉死複生 純陽子羅浮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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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純陽子既别了若谷,又蹑着雲霧至江南遨遊。

    自稱呂元圭,扮作一個漁人的模樣,持一蓑一笠,一綸一竿,敲着短短闆兒,唱那漁家之詞。

    詞曰:二月江南山水路,李花零落春無主,一個魚兒無覓處。

    風和雨,玉龍生甲歸天去。

    呂元圭唱這個詞兒,聲音嘹亮,響遏行雲。

    沿街之上哪個不說聲唱的好,唱的好。

    内有慷慨之士與之以錢,元圭則搖頭不受,說道:“我沒用錢處,隻有酒可見賜幾壺。

    ”隻見這一所街道,都是些善信之士,聞得呂元圭求酒,這一家也與他幾瓯,那一家也與他幾碗。

    這個元圭飲了東家,又飲着西家,并也不曉得推辭。

     時有一酒保者,姓張名隆,年雖有六十餘歲,到是個脫灑之輩,因問呂元圭:“爾能飲酒幾何?”元圭道:“老官人,我隻是沒有酒吃,若有酒吃,卻也沒個限量。

    ”張老道:“吾今與汝一醉。

    ”元圭道:“若得我醉,我當厚謝。

    ”張老乃叫着家僮,擡過一甕的竹葉青來,約有五鬥,對元圭道:“飲此當沉醉矣。

    ”呂元圭乃放開仙量,将那鸬鹚杓,鹦鹉杯,一杯一杯複一杯,飲得笑盈腮,卻把那一甕的竹葉青徹底飲幹,臉上并沒些酒氣。

    兩傍人觀的皆說道:“這個人好量,好量!”呂元圭問道:“張老官,還能飲我否?”那張老也是個好事的,又叫家僮們擡過一甕的葡萄綠來,仍有五鬥餘,對呂元圭說道:“再飲盡此酒,當醉死汝矣。

    ”呂元圭道:“待我試飲之,看我會醉不會醉。

    ”于是又把那仙量放開。

    正是酒渴吞海,詩狂欲上天。

    卻把那一甕的葡萄綠徹腐飲幹,臉上又沒些酒氣。

     呂元圭飲幹兩甕酒不打緊,隻是傍觀的千千萬萬之人皆說道:“這個人不是劉伶出世,即是李白重生。

    不然,哪裡有這等會飲之人?”張老亦說道:“我的酒皆是好酒,别人吃,越吃越醉。

    這個人吃,越吃越醒。

    好古怪!”元圭道:“張老官,我不古怪,還是你酒不醉人。

    今還能飲我否?”張老見這個人飲幹兩甕之酒,哪裡還肯把酒來?隻是那些衆人十分知趣,撺撺掇掇說道:“張老,張老,你今日醉此人不倒,不算你是個好酒保!”張老被衆人一激,乃叫家僮們擡出一個最大的甕來,那甕酒叫做狀元紅,約有二石餘。

    對元圭道:“吾擡此甕酒醉爾,看你怎麼?”原來此甕酒極是好酒,比竹葉青、葡萄綠果不同些,故此叫做狀元紅。

    怎見的好呵?則見: 金波似蜜,玉醴如泉。

    美味嘗時,行人盡皆吐舌;清香滿處,聞者誰不流涎。

    就如程鄉之醪,醉李公者千裡;絕勝山中之酎,醉劉子者三年。

    李白若聞,畢竟留身上之玉佩;阮宣一過,定教解杖端之金錢。

    青州從事數茲第一,生秀才讓此居先。

    注在瓶中,潋滟的霞光欲炫;酌之盞裡,馨香的露液尤妍。

    瀛洲之境,可以酩酹夫學士:瑤池之中,可以酕醄夫神仙。

     正是:上箬村中名未重,新豐市上價空傳。

    此時若使劉伶飲,荷锸應須瘗九泉。

     卻說呂元圭見了這一甕狀元之紅,仰天大笑,說道:“此可以盡吾量矣。

    ”于是取過一個小卮,又取過一個大觥。

    小卮注得滿滿,大觥酌得盈盈。

    小厄告竭,大觥又于,這叫做“流星趕月”之飲。

    既而不勝其煩,單單的注起幾個大壺,飲個長流之水。

    隻見那壺兒酌的恁忙,他口兒吞得恁快。

    正是一派湘江水,涓涓不斷流。

    就把那一甕的狀元紅,飲得個泉流幹徹底,燈盞照無油。

    衆人看的,哪個不說聲:“此非凡人也!” 張老雖去了三甕的酒,倒也不甚惱,隻是那張老的婆子有些小氣,罵着張老,說道:“不死的老狗,敗家的老狗,怎麼把許多的酒與人吃?”你看他千老狗萬老狗、罵得個張老啞口無言。

    又罵着呂元圭:“這樣村人,飲去了我許多酒,你肚裡生了酒龜,發了酒蠱,怎麼不害個酒痨死?你臭村人,爛村人!”呂元圭見這個婆子千村人、萬村人罵的個不休,乃假作微醉,回言道:“媽媽不要吃惱,我吃了你的酒,償你的酒價就是,罵甚麼?”乃探着懷中,取出一塊石頭與那婆子。

    那婆子接着個石頭,好惱又好笑。

    怎麼叫好惱?三大甕好酒,被這個元圭吃去,此不是好惱!元圭颠不颠,狂不狂,醉不醉,醒不醒,拿着個石頭兒還人酒錢,此不是好笑!那婆子說道:“這樣好酒的人,不如醉死他,也消我嘔氣。

    ”于是再取過幾壺堆花的燒酒,飲他一個雨中夾雪,雪上加霜。

     呂元圭見這個婆子又取将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