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下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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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妙傳錦】
［白錦瓊奇會遇］
至正辛酉紀歲，三月暮春。
花發名園，一段異香來繡戶；鳥啼綠樹，數聲嬌韻入畫堂。
正是修禊良辰，風光雅麗，浴沂佳候，人物繁華。
時兵寇蕩我郊原，鄉人皆居城邑。
紛紛霧集，皆顯貴之王孫；濟濟雲從，悉英豪之國士。
江南俊傑，白姓諱景雲，字天啟，别号黃源者，崇文學士裔孫，荊州别駕公子也。
雅抱與春風并暢，豐姿及秋水同清。
正弱冠之年，列黉宮之選，抱騎龍之偉态，負倚馬之雄才。
乘此明媚朔朝，獨步烏山絕項，吟詩一首曰： 玉樹迎風舞，枝枝射漢宮。
餘□猶染翠，飛袖想淩紅。
海闊龍吟水，山高鳳下空。
瑤天羅绮閣，獨上騁阆風。
于是登書雲之台，入淩虛之閣。
适有三姬在廟，賽禱明神。
絕色佳人，世間罕有。
溫朱顔以頂禮，露皓齒而陳詞。
一姬衣素練者，年約十九餘。
色賽三千宮貌，身披素服，首戴碧花。
蓋西子之淡妝，正文君之新寡。
愁眉嬌蹙，淡映春雲，雅态幽閑，光凝秋水。
乃躬以下拜，願超化未亡人。
一姬衣綠者，容足傾城，年登十七，華髻玲珑朱玉，綠袍雜雅麗莺花。
露綻錦之绛裙，恍新妝之飛燕。
輕移蓮步深深拜，微啟朱唇款款言。
盍為親宦遊，願長途多慶。
一姬衣紫者，年可登乎十五，尤麗于二妹。
一點唇朱，即櫻桃之九熟。
雙描眉秀，疑禦柳之新鈎。
金蓮步步流金，玉指纖纖露玉。
且拜且笑，無祝無言。
侍女數人，居傍鹄立。
白生門外竊視，久而不定情，突入參神。
三姬見其進之遽也，各以扇掩面而笑焉。
生遂緻恭，姬亦答禮。
姬各奉身而退，生亦屏迹尾随。
乃知衣素練者，趙富賢第四女，名錦娘，世居烏山，嚴父先逝。
錦适于鄭，半載夫亡，附母寡居，茲将二載也。
衣綠絹者，李少府長女，名瓊姐，父任辰州，念母年老，留瓊于家奉事祖母也。
衣紫羅者，中督府參軍次女，名奇姐，父卒于宦，母已榮封，家赀甚殷，下惟幼弟也。
時瓊、奇居遠城外，今避寇借居趙家，且與錦娘為姨表之親，故朝夕相與盤桓者也。
三姬見生之豐彩，有顧盼情。
白生見姬之芳顔，有留戀意。
既知所在，遂策于心。
因就趙之左屋附居，乃得與三姬為鄰。
趙女微知生委曲之情，而春心已動。
白生既得附趙女之室，而逸興遄飛，因吟長短句一首曰： 十分春色蝶浮沉，錦花含笑值千金。
瓊枝戛玉揚奇音，雅調大堤恣狂吟，豔麗美容動君心。
何時償願？作比翼附連枝，有朝飛繞巫山上。
于時，投刺比鄰，結拜趙母，遂締錦娘以妹，而錦亦以兄禮待生。
然趙母素頗莊嚴，生亦莫投其隙。
一日，母有寒疾，生以子道問安，徑步至中堂。
錦娘正獨立，即欲趨避。
生遂進前曰：&ldquo妹氏知我心乎？多方為爾故也。
予獨無居而求鄰貴府乎？予獨無母而結拜尊堂乎？此情倘或見諒，糜骨亦所不辭。
&rdquo錦娘曰：&ldquo寸草亦自知春，妾豈不解人意。
但幽嫠寡妹，何堪薦侍英豪。
慈母嚴明，安敢少違禮法。
&rdquo生曰：&ldquo崔夫人亦謹嚴之母也，卓文君亦幽嫠之英也。
&rdquo生言猶未終竟，聞戶外有履聲，錦娘趨入中閨，生亦入母寝室問病。
母托以求醫，生奉命而出。
複至舊處，久立不見芳顔，惟見侍女去來，懊恨而出。
诘朝，生迎醫至，三姬鹹在問安，轉入屏風後，不見玉人容矣。
生大悒悒，歸作五言古詩一首曰： 巫山多神女，歌舞瑤台邊。
雲雨不可作，空餘楊柳煙。
芙蓉迷北岸，相望更凄然。
何當一攀折，醉倒百花前。
翌日，生奉藥至，遇錦娘于東階，不覺神魂飛蕩，口不能言。
錦駭曰：&ldquo兄有恙乎？&rdquo生搖頭。
又曰：&ldquo兄勞頓乎？&rdquo複搖頭。
錦曰：&ldquo何往日春風滿面，今日慘黛盈顔耶？&rdquo生良久曰：&ldquo吾為妹病之深矣。
若妹無拯援之心，将索我于枯魚之肆矣。
&rdquo錦笑曰：&ldquo兄有相如之情，妾豈無文君之意。
但莫得其便，恐枉費神思。
春英、秋英日侍寝所，未事先覺。
瓊姐、奇姐繡房聯璧，舉動悉知。
我當為兄圖之，兄但勤事吾母，若往來頻速，或有間可投。
生前曳其袖，錦斂步而退，擲帕于地。
生拾而藏之，進藥母前。
母呼錦至，謂曰：&ldquo如此動勞大哥，汝可深深拜謝。
人家之子如此小心，我家小哥全不曉事。
&rdquo女微哂而拜生，生含笑而答禮。
生遂索炭烹藥，女亦奉火以從。
小哥者錦弟，年甫十歲也。
母命相陪，潛出遊戲。
白生因得以目送情，錦娘亦以秋波頻盼。
兩情飄蕩，似翠柳之醉熏風；一意潛孚，恍曉花之迎滴露。
蓋形雖未接，而神已交矣。
藥既烹熟，女嘗，進母。
生在背後戲褰其裳。
女乃轉身，怒目嗔視，生即解意告歸，女因送出切責曰：&ldquo兄如此，倘慈母見之，何顔複入乎，昨日之帕，兄當見還。
倘若輕洩于人，俾妾名節掃地。
&rdquo生曰：&ldquo吾深悔之，更不複然。
&rdquo遂各辭歸，兩情悒怏。
自此女坐繡樓，齧指沉念，神煩意亂，寝食不甯。
日間勉強與二妹笑言，夜來神魂惟白生眷戀。
生亦無心經史，坐卧注意錦娘。
口念有百千番，腸斷已八九回。
每欲索筆題詩，神昏不得句矣。
因屢候母起居，往來頗見親密。
雖數次與錦相遇，終莫能再叙寒溫。
一日，生至中堂。
四顧皆無人迹，遂直抵錦娘寝室。
适彼方悶坐停繡。
生遇錦娘，一喜一懼。
錦見白生，且駭且愕。
生興發，不複交言，遂進前摟抱求合。
正半推半就之際，聞春英堂上喚聲。
女急趨母室，生脫身逃歸。
此時錦自不覺，瓊姐已陰知之矣。
題詩示奇姐曰： 蛱蝶采黃英，花心未許開。
大風吹蝶去，花落下瑤台。
奇姐帶笑亦和以詩曰： 蝶為尋芳至，花猶未向開。
春英妒玉蝶，摧倒百花台。
因曰：&ldquo此生膽大如鬥。
&rdquo瓊曰：&ldquo此必先與四姊有約，吾姊妹當作磨兜堅可也。
&rdquo ［白生錦娘佳會］ 翌夕，生入候母。
錦見尚有赧容。
生坐片時，因母睡熟，生即告退。
錦送至堂帷，見天色将昏，四旁杳無人迹，錦與生同入寝所。
倉卒之間，不暇解衣，摟抱登床，相與歡會。
女雖有微拒之态，怎奈生興發如狂。
況其嬌羞無言。
正是春風入神髓，袅袅妖娆夜露滴。
芳顔融融，恹悒罷戰，整容而起。
錦娘不覺長籲，謂生曰：&ldquo妾之名節，盡為兄喪。
不為柏舟之烈，甘赴桑間之期，良可醜也。
君其憐之。
但此身已屬之君，願生死不忘此誓。
兄一戒漏洩，二戒棄捐，何如？&rdquo生曰：&ldquo得此良晤，如獲球琳，持之終身，永為至寶。
&rdquo生欲求終夜之會，錦以侍女頻來為辭。
且曰：&ldquo再為兄圖之，必諧通宵約也。
&rdquo因送生出，則明月在天矣。
阖扉而入，靜想片時，方憶瓊姐、奇姐聞知，惶愧措身無地。
自是，結納二妹，必欲同心。
瓊姐長于詩章，錦娘精于刺繡。
昔時針法稍秘，至是女工盡傳。
奇姐茂年，天成聰穎，學錦刺繡，學瓊詩章，無不得其精妙。
遂為莫逆之交。
錦之侍女春英，瓊之侍女新珠，奇之侍女蘭香，向皆往來春閨，今皆以計脫去。
此錦娘之奇策，實為生之深謀。
自此母病既痊，生亦盛儀稱慶，仍厚賂童仆及諸比鄰，事不外揚，母無疑忌，因得鎮日來往，終夜與錦盡歡。
然瓊、奇二姬，屬垣竊聽。
雖其未湛春色，豈無盎然春情。
中夜，瓊或長籲。
錦知其情已動，暇間論及，錦桃之曰：&ldquo外間頗議白哥驕肆，自予視之亦然。
&rdquo瓊姐曰：&ldquo豪門公子，年值青春，且風流人豪，文章魁首，将來非登金馬院，則步鳳凰池，無惑其驕人也。
&rdquo錦知其有愛重之意，複曰：&ldquo白哥夜來有夢，與妹相會巫山。
&rdquo瓊嗔曰：&ldquo我是女流，渠是男子，内言不出，況可同遊。
是何言也，不亦異乎？&rdquo錦撫掌而笑曰：&ldquo前言戲之耳。
&rdquo是夕，錦與生密謀，作五言古詩一首曰： 绮閣見仙子，心心不忍忘。
東牆聽莺語，一句一斷腸。
有意蟠芳草，多情傍綠楊。
何當垂青盼，解我重悲傷。
錦以詩置瓊繡冊，瓊見而哂之，謂奇姐曰：&ldquo錦姐弄瓊妹乎？書生放筆花也。
我若不即裁答，笑我裙钗無能。
&rdquo乃次韻曰： 遊春在昔日，春去情已忘。
解笑花無語，看花枉斷腸。
自飛風外燕，自舞隔江楊。
芳節憑勁草，誰憐遊子傷。
瓊本與錦聯房，中間隻隔障闆，亦有門相達。
但雖設常關耳。
詩成，而生适來。
因自闆問傳遞。
生見其詞，歎曰：&ldquo此琅妙句也。
世間有此女英乎？&rdquo乃援筆立答曰： 花貌已含笑，愛花情不忘。
黃金嫩顔色，一見斷人腸。
願結同心帶，相将舞綠楊。
相如奏神曲，千載共悲傷。
生亦于夜間傳遞。
瓊見之，微笑曰：&ldquo白哥好逼人也，吾今不複答矣。
&rdquo 嗣後，生以入試屆期，不暇複入錦室。
即日試畢，潛訪故人。
錦既極歡，生亦盡樂。
中夜謂錦曰：&ldquo細觀瓊姬，甚有美意。
吾既得隴，又複望蜀何如？&rdquo錦曰：&ldquo君獲魚兔，頓忘筌蹄矣。
&rdquo生誓曰：&ldquo異日果有此心，七孔皆流鮮血。
&rdquo錦曰：&ldquo為君設策，事端可諧。
&rdquo是夜，乘三更睡酣，潛開門，入瓊卧内。
掀開帳衾，二姬睡熟。
生按瓊，玉肌潤澤，香霧襲人，皓白映光，照床如晝。
瓊側體向内而卧，生輕身斜傍相偎，惟恐睡醒，不敢輕犯。
片晌，錦持被去，瓊陰知覺矣。
錦笑謂生曰：&ldquo欲圖大事，膽無十分。
然吾妹既醒，吾當往試。
&rdquo錦至，而瓊已起，乃複巧說以情，瓊正色曰：&ldquo既不能以禮自處，又不能以禮處人，吾若隐忍不言，豈是守節之女。
若欲明之于父，又失姊妹之情。
況吾等逃亂，所以全軀，豈宜以亂易亂。
&rdquo遂明蠟炬，乃呼奇姐，則奇姐已驚汗浃背，蒙被而眠矣。
聞呼，猶自戰驚。
見火，瞿然狂起。
瓊笑曰：&ldquo汝不被盜尚然，何況我親見賊乎？&rdquo二人共會，附耳細談。
載笑載言，千嬌百态。
生在門隙竊視，神思飄蕩。
時錦娘頗有逸興，因與白生就枕。
生慕瓊之雅趣，盡皆發洩于錦娘。
搖曳歡谑多時，二女潛來窺視。
少者猶或自禁，長者不能定情。
是時，生慕瓊之意無窮，瓊思生之心不置。
然瓊深自強制，不肯吐露真情。
但每日常減餐，終夜多飲水。
奇知其情，密以告錦，錦娘撫床謂曰：&ldquo爾之病根，吾所素稔，姊妹深愛，何必引嫌。
況吾翁即若翁，白丈非爾丈乎？&rdquo瓊曰：&ldquo姊誤矣，豈謂是欤！&rdquo居一二日，生來，錦告以瓊病，生遂問安，奇姐避入帳後。
錦拽生裙登床，笑謂生曰：&ldquo好好醫吾妹。
&rdquo笑呼瓊曰：&ldquo好聽良醫。
&rdquo錦因辭去，生留少坐。
生問瓊病，因笑而不答。
奇帳後呼曰：&ldquo好與四哥細言，莫使夜來發熱。
&rdquo瓊笑曰：&ldquo有時亦熱到汝。
&rdquo生以玉簪授瓊姐，瓊以金簪複白生。
生執手固請其期，瓊以指書四月十日。
至期生至，又複不納。
錦苦勸之。
瓊厲聲曰：&ldquo爾等裝成圈套，絡我于中，吾不能從，有死而已。
&rdquo生、錦聞言，含羞而退。
奇姐笑曰：&ldquo姊食楊梅又怕齒酸，不食楊梅又須口渴；前日許人，今又退心。
今番錦姐不管，白哥不來，牢抱衾枕，長害相思誰顧。
&rdquo ［飲宴賞月留連］ 翌日，生偶以事見趙母，回至中堂，無人，因入錦娘寝所。
瓊自門隙度詩與生曰： 玉華露夜濃，侵我絞绡襪。
神思已飄搖，中宵看明月。
生見詩亦答曰： 幾回拽花枝，露濕沾羅襪。
今夜上天階，端拟拜新月。
錦娘曰：&ldquo瓊姐已無，兄又不鑒覆車，徒使月老愁。
此詩莫持去也。
&rdquo奇姐窺視，笑曰：&ldquo今宵斷諧月老約矣。
請四姐過此一議。
&rdquo錦以詩度與瓊曰：&ldquo今夜若不諧，向後更不來。
&rdquo瓊見詩，含笑目奇。
奇與錦附耳久之。
是夕，生未晚膳，錦吩咐春英買備。
绐趙母曰：&ldquo夏景初至，明月在天，姊妹三人意圖賞玩。
&rdquo母喜而不疑，因益其肴馔，且戒婢仆曰：&ldquo汝輩無得混亂，與他姊妹盡歡。
&rdquo因此固蔽重門，與生恣其歡谑，誠人間之極趣，百歲之奇逢也。
是夕，瓊姐盛妝，枕衾更以錦繡，爛熳似牡丹之向日，芬芳如芍藥之迎風。
飲畢，奇姐密啟重門，直趨趙母寝室，绐以&ldquo不勝酒力，姊妹苦勸而逃&rdquo。
趙母甚歡，因與共寝。
瓊忽失奇所在，錦亦不勝驚惶。
既知其詳，瓊方就枕，固執不解衣帶。
生亦苦無奈何。
錦隔房呼曰：&ldquo何不奮龍虎之雄，斷鴛鴦之帶乎？&rdquo生猶豫不忍。
瓊苦告曰：&ldquo慕兄上識，非為風情，談話片時，足諧所願。
若必采春花，頓忘秋實，兄亦何愛于妹，妹亦何取于兄乎！願兄以席上之珍自重，妹亦以石中之璞自珍，則兄為士中之英，妹亦為女流之傑。
不爾，當自刭以相謝耳。
&rdquo生不得已，合抱同眠。
玉體相偎，金枝不挂。
中夜，生複請曰：&ldquo予為子斷肝腸矣。
&rdquo瓊曰：&ldquo吾豈無人意，甘斷兄肝腸？但兩玉相偎，如魚得水，持此終身，予亦甚甘。
何必弄玩形骸，惹人談笑？兄但以詩教妹，妹亦以詩答兄，斯文之交，勝如骨肉。
&rdquo生曰：&ldquo自見芳卿，不勝動念，得伸幽會，才慰夙心。
若更以枕席為辭，必以鬼幽相拒。
&rdquo瓊曰：&ldquo妹亦知兄心，兄但體妹意。
兄必索幽會，須待瓊再生。
&rdquo生知其意不可回，乃口占五言古詩曰： 我抱月前興，誰憐月下悲。
空中雲輕過，遙望豈相宜。
千裡神駒逸，誰能挂絡羁。
忍懷橫玉樹，無力動金枝。
高唱大堤曲，神妃不肯吹。
密雲迷歸路，際遇待何時？ 相失齊飛雁，茫茫空爾思。
瓊亦口占答曰： 君識吾愛爾，那堪為爾思。
春花莫摧折，掩映亦相宜。
神駿馳黃道，何須下羁絡。
飄飄月中樹，誰能剪一枝？ 蘭橋歌舞路，且待曉風吹。
雲度橫碧海，春來也有時。
願至桃花□，油然為汝思。
生笑曰：&ldquo桃花，何時也？&rdquo瓊曰：&ldquo合卺之際耳。
&rdquo生既竟夕不寐，女亦終夜不眠。
詩韻敲成，東方既白矣。
錦娘至，曰：&ldquo新人好眠，不知時候耶？&rdquo生曰：&ldquo枉爾為月老，使我怨蒼天。
&rdquo錦笑曰：&ldquo月老解為媒，能教汝作事耶？&rdquo瓊姐和衣而起，生亦長歎下床。
瓊對錦曰：&ldquo與白哥說一場清話，正快我敬仰之私。
&rdquo錦曰：&ldquo何以謝媒？&rdquo瓊曰：&ldquo多謝，多謝！&rdquo又問生曰：&ldquo何以謝我？&rdquo生曰：&ldquo相見不相親，不如不相見；相親不知心，不如不相親。
&rdquo及梳洗畢，固辭歸。
瓊曰：&ldquo不必出去，妹有一樽叙情。
繡房無人往來，哥哥不必深慮。
&rdquo生曰：&ldquo早教我歸去也，勿磨我成枯魚。
&rdquo錦娘曰：&ldquo吾妹真好力量，一宵人畏如此。
&rdquo生曰：&ldquo不磨之磨，乃真磨也；無畏之畏，誠至畏也。
&rdquo錦笑曰：&ldquo我備細聞知，兄真無大勇，坐好事多磨，而又何畏乎？&rdquo生曰：&ldquo掌上之珠，庭際之玉，玩弄令人自憐，何忍遽加摧挫。
&rdquo時瓊方對鏡，錦為之畫眉，且謂曰：&ldquo我聞哥言，尚思軟心，汝之所為，太無人意。
&rdquo瓊曰：&ldquo知過，知過。
&rdquo 少頃，奇姐入來，盛妝靓服，雲欲回家。
拜錦娘曰：&ldquo暫别，暫别。
&rdquo拜瓊姐曰：&ldquo恭喜，恭喜！&rdquo問曰：&ldquo哥哥去矣？&rdquo瓊曰：&ldquo尚留在此。
&rdquo時生出見，奇亦拜辭。
生曰：&ldquo适有一事，欲來相投，終夜無眠，肝腸盡斷。
&rdquo奇笑不答，密謂瓊曰：&ldquo姐夫何出此言？&rdquo瓊悉實告。
奇笑曰：&ldquo姊姊如此固執，莫怪姐夫斷腸。
&rdquo生在錦房，聞言突至，曰：&ldquo願妹垂憐，救我殘喘。
&rdquo奇姐遜避無路，被生摟抱片時，求其訂盟，終不應允。
忽錦娘至曰：&ldquo吾妹年幼，未解雲雨，正欲告歸，兄勿驚動。
&rdquo生方釋手。
瓊撫其背曰：&ldquo阿妹且勿回家，我有一杯清叙。
&rdquo奇嬌羞滿面，不能應聲。
瓊戲之曰：&ldquo不食楊梅，今番齒軟矣。
&rdquo因共出細談曰：&ldquo吾與賢妹，生死之交，向時同遇郎君，今豈獨享其樂耶？細觀此人，溫潤如玉，真國家之美器，天下之奇珍也。
欲待不從，吾神已為所奪；若欲苟就，又恐羞臉難藏。
妹若先歸，而吾亦去。
妹歸雖堅白無暇，吾去即枯槁憔悴。
妹若有心，同此作伴。
若必堅為貞女，豈忍吾染風流？&rdquo奇笑曰：&ldquo與姊同生同死，吾之盟也。
與兄同歡，同樂，非吾願也。
但白哥風流才子，我愛之何啻千金。
但非垂發齊年，安敢蒹葭倚玉？姊當憐我，我且不歸，奉陪數時，少罄衷曲。
&rdquo時瓊、奇方掩扉而入，春英卒然叩門曰：&ld
花發名園，一段異香來繡戶；鳥啼綠樹，數聲嬌韻入畫堂。
正是修禊良辰，風光雅麗，浴沂佳候，人物繁華。
時兵寇蕩我郊原，鄉人皆居城邑。
紛紛霧集，皆顯貴之王孫；濟濟雲從，悉英豪之國士。
江南俊傑，白姓諱景雲，字天啟，别号黃源者，崇文學士裔孫，荊州别駕公子也。
雅抱與春風并暢，豐姿及秋水同清。
正弱冠之年，列黉宮之選，抱騎龍之偉态，負倚馬之雄才。
乘此明媚朔朝，獨步烏山絕項，吟詩一首曰： 玉樹迎風舞，枝枝射漢宮。
餘□猶染翠，飛袖想淩紅。
海闊龍吟水，山高鳳下空。
瑤天羅绮閣，獨上騁阆風。
于是登書雲之台，入淩虛之閣。
适有三姬在廟，賽禱明神。
絕色佳人，世間罕有。
溫朱顔以頂禮，露皓齒而陳詞。
一姬衣素練者，年約十九餘。
色賽三千宮貌，身披素服，首戴碧花。
蓋西子之淡妝，正文君之新寡。
愁眉嬌蹙，淡映春雲，雅态幽閑，光凝秋水。
乃躬以下拜，願超化未亡人。
一姬衣綠者，容足傾城，年登十七，華髻玲珑朱玉，綠袍雜雅麗莺花。
露綻錦之绛裙，恍新妝之飛燕。
輕移蓮步深深拜，微啟朱唇款款言。
盍為親宦遊，願長途多慶。
一姬衣紫者，年可登乎十五，尤麗于二妹。
一點唇朱，即櫻桃之九熟。
雙描眉秀，疑禦柳之新鈎。
金蓮步步流金，玉指纖纖露玉。
且拜且笑，無祝無言。
侍女數人，居傍鹄立。
白生門外竊視，久而不定情，突入參神。
三姬見其進之遽也，各以扇掩面而笑焉。
生遂緻恭，姬亦答禮。
姬各奉身而退，生亦屏迹尾随。
乃知衣素練者，趙富賢第四女，名錦娘，世居烏山，嚴父先逝。
錦适于鄭，半載夫亡，附母寡居，茲将二載也。
衣綠絹者，李少府長女，名瓊姐，父任辰州，念母年老，留瓊于家奉事祖母也。
衣紫羅者，中督府參軍次女，名奇姐，父卒于宦，母已榮封，家赀甚殷，下惟幼弟也。
時瓊、奇居遠城外，今避寇借居趙家，且與錦娘為姨表之親，故朝夕相與盤桓者也。
三姬見生之豐彩，有顧盼情。
白生見姬之芳顔，有留戀意。
既知所在，遂策于心。
因就趙之左屋附居，乃得與三姬為鄰。
趙女微知生委曲之情，而春心已動。
白生既得附趙女之室，而逸興遄飛，因吟長短句一首曰： 十分春色蝶浮沉，錦花含笑值千金。
瓊枝戛玉揚奇音，雅調大堤恣狂吟，豔麗美容動君心。
何時償願？作比翼附連枝，有朝飛繞巫山上。
于時，投刺比鄰，結拜趙母，遂締錦娘以妹，而錦亦以兄禮待生。
然趙母素頗莊嚴，生亦莫投其隙。
一日，母有寒疾，生以子道問安，徑步至中堂。
錦娘正獨立，即欲趨避。
生遂進前曰：&ldquo妹氏知我心乎？多方為爾故也。
予獨無居而求鄰貴府乎？予獨無母而結拜尊堂乎？此情倘或見諒，糜骨亦所不辭。
&rdquo錦娘曰：&ldquo寸草亦自知春，妾豈不解人意。
但幽嫠寡妹，何堪薦侍英豪。
慈母嚴明，安敢少違禮法。
&rdquo生曰：&ldquo崔夫人亦謹嚴之母也，卓文君亦幽嫠之英也。
&rdquo生言猶未終竟，聞戶外有履聲，錦娘趨入中閨，生亦入母寝室問病。
母托以求醫，生奉命而出。
複至舊處，久立不見芳顔，惟見侍女去來，懊恨而出。
诘朝，生迎醫至，三姬鹹在問安，轉入屏風後，不見玉人容矣。
生大悒悒，歸作五言古詩一首曰： 巫山多神女，歌舞瑤台邊。
雲雨不可作，空餘楊柳煙。
芙蓉迷北岸，相望更凄然。
何當一攀折，醉倒百花前。
翌日，生奉藥至，遇錦娘于東階，不覺神魂飛蕩，口不能言。
錦駭曰：&ldquo兄有恙乎？&rdquo生搖頭。
又曰：&ldquo兄勞頓乎？&rdquo複搖頭。
錦曰：&ldquo何往日春風滿面，今日慘黛盈顔耶？&rdquo生良久曰：&ldquo吾為妹病之深矣。
若妹無拯援之心，将索我于枯魚之肆矣。
&rdquo錦笑曰：&ldquo兄有相如之情，妾豈無文君之意。
但莫得其便，恐枉費神思。
春英、秋英日侍寝所，未事先覺。
瓊姐、奇姐繡房聯璧，舉動悉知。
我當為兄圖之，兄但勤事吾母，若往來頻速，或有間可投。
生前曳其袖，錦斂步而退，擲帕于地。
生拾而藏之，進藥母前。
母呼錦至，謂曰：&ldquo如此動勞大哥，汝可深深拜謝。
人家之子如此小心，我家小哥全不曉事。
&rdquo女微哂而拜生，生含笑而答禮。
生遂索炭烹藥，女亦奉火以從。
小哥者錦弟，年甫十歲也。
母命相陪，潛出遊戲。
白生因得以目送情，錦娘亦以秋波頻盼。
兩情飄蕩，似翠柳之醉熏風；一意潛孚，恍曉花之迎滴露。
蓋形雖未接，而神已交矣。
藥既烹熟，女嘗，進母。
生在背後戲褰其裳。
女乃轉身，怒目嗔視，生即解意告歸，女因送出切責曰：&ldquo兄如此，倘慈母見之，何顔複入乎，昨日之帕，兄當見還。
倘若輕洩于人，俾妾名節掃地。
&rdquo生曰：&ldquo吾深悔之，更不複然。
&rdquo遂各辭歸，兩情悒怏。
自此女坐繡樓，齧指沉念，神煩意亂，寝食不甯。
日間勉強與二妹笑言，夜來神魂惟白生眷戀。
生亦無心經史，坐卧注意錦娘。
口念有百千番，腸斷已八九回。
每欲索筆題詩，神昏不得句矣。
因屢候母起居，往來頗見親密。
雖數次與錦相遇，終莫能再叙寒溫。
一日，生至中堂。
四顧皆無人迹，遂直抵錦娘寝室。
适彼方悶坐停繡。
生遇錦娘，一喜一懼。
錦見白生，且駭且愕。
生興發，不複交言，遂進前摟抱求合。
正半推半就之際，聞春英堂上喚聲。
女急趨母室，生脫身逃歸。
此時錦自不覺，瓊姐已陰知之矣。
題詩示奇姐曰： 蛱蝶采黃英，花心未許開。
大風吹蝶去，花落下瑤台。
奇姐帶笑亦和以詩曰： 蝶為尋芳至，花猶未向開。
春英妒玉蝶，摧倒百花台。
因曰：&ldquo此生膽大如鬥。
&rdquo瓊曰：&ldquo此必先與四姊有約，吾姊妹當作磨兜堅可也。
&rdquo ［白生錦娘佳會］ 翌夕，生入候母。
錦見尚有赧容。
生坐片時，因母睡熟，生即告退。
錦送至堂帷，見天色将昏，四旁杳無人迹，錦與生同入寝所。
倉卒之間，不暇解衣，摟抱登床，相與歡會。
女雖有微拒之态，怎奈生興發如狂。
況其嬌羞無言。
正是春風入神髓，袅袅妖娆夜露滴。
芳顔融融，恹悒罷戰，整容而起。
錦娘不覺長籲，謂生曰：&ldquo妾之名節，盡為兄喪。
不為柏舟之烈，甘赴桑間之期，良可醜也。
君其憐之。
但此身已屬之君，願生死不忘此誓。
兄一戒漏洩，二戒棄捐，何如？&rdquo生曰：&ldquo得此良晤，如獲球琳，持之終身，永為至寶。
&rdquo生欲求終夜之會，錦以侍女頻來為辭。
且曰：&ldquo再為兄圖之，必諧通宵約也。
&rdquo因送生出，則明月在天矣。
阖扉而入，靜想片時，方憶瓊姐、奇姐聞知，惶愧措身無地。
自是，結納二妹，必欲同心。
瓊姐長于詩章，錦娘精于刺繡。
昔時針法稍秘，至是女工盡傳。
奇姐茂年，天成聰穎，學錦刺繡，學瓊詩章，無不得其精妙。
遂為莫逆之交。
錦之侍女春英，瓊之侍女新珠，奇之侍女蘭香，向皆往來春閨，今皆以計脫去。
此錦娘之奇策，實為生之深謀。
自此母病既痊，生亦盛儀稱慶，仍厚賂童仆及諸比鄰，事不外揚，母無疑忌，因得鎮日來往，終夜與錦盡歡。
然瓊、奇二姬，屬垣竊聽。
雖其未湛春色，豈無盎然春情。
中夜，瓊或長籲。
錦知其情已動，暇間論及，錦桃之曰：&ldquo外間頗議白哥驕肆，自予視之亦然。
&rdquo瓊姐曰：&ldquo豪門公子，年值青春，且風流人豪，文章魁首，将來非登金馬院，則步鳳凰池，無惑其驕人也。
&rdquo錦知其有愛重之意，複曰：&ldquo白哥夜來有夢，與妹相會巫山。
&rdquo瓊嗔曰：&ldquo我是女流，渠是男子，内言不出，況可同遊。
是何言也，不亦異乎？&rdquo錦撫掌而笑曰：&ldquo前言戲之耳。
&rdquo是夕，錦與生密謀，作五言古詩一首曰： 绮閣見仙子，心心不忍忘。
東牆聽莺語，一句一斷腸。
有意蟠芳草，多情傍綠楊。
何當垂青盼，解我重悲傷。
錦以詩置瓊繡冊，瓊見而哂之，謂奇姐曰：&ldquo錦姐弄瓊妹乎？書生放筆花也。
我若不即裁答，笑我裙钗無能。
&rdquo乃次韻曰： 遊春在昔日，春去情已忘。
解笑花無語，看花枉斷腸。
自飛風外燕，自舞隔江楊。
芳節憑勁草，誰憐遊子傷。
瓊本與錦聯房，中間隻隔障闆，亦有門相達。
但雖設常關耳。
詩成，而生适來。
因自闆問傳遞。
生見其詞，歎曰：&ldquo此琅妙句也。
世間有此女英乎？&rdquo乃援筆立答曰： 花貌已含笑，愛花情不忘。
黃金嫩顔色，一見斷人腸。
願結同心帶，相将舞綠楊。
相如奏神曲，千載共悲傷。
生亦于夜間傳遞。
瓊見之，微笑曰：&ldquo白哥好逼人也，吾今不複答矣。
&rdquo 嗣後，生以入試屆期，不暇複入錦室。
即日試畢，潛訪故人。
錦既極歡，生亦盡樂。
中夜謂錦曰：&ldquo細觀瓊姬，甚有美意。
吾既得隴，又複望蜀何如？&rdquo錦曰：&ldquo君獲魚兔，頓忘筌蹄矣。
&rdquo生誓曰：&ldquo異日果有此心，七孔皆流鮮血。
&rdquo錦曰：&ldquo為君設策，事端可諧。
&rdquo是夜，乘三更睡酣，潛開門，入瓊卧内。
掀開帳衾，二姬睡熟。
生按瓊，玉肌潤澤，香霧襲人，皓白映光，照床如晝。
瓊側體向内而卧，生輕身斜傍相偎，惟恐睡醒，不敢輕犯。
片晌，錦持被去，瓊陰知覺矣。
錦笑謂生曰：&ldquo欲圖大事，膽無十分。
然吾妹既醒，吾當往試。
&rdquo錦至，而瓊已起，乃複巧說以情，瓊正色曰：&ldquo既不能以禮自處，又不能以禮處人，吾若隐忍不言，豈是守節之女。
若欲明之于父，又失姊妹之情。
況吾等逃亂，所以全軀，豈宜以亂易亂。
&rdquo遂明蠟炬，乃呼奇姐，則奇姐已驚汗浃背，蒙被而眠矣。
聞呼，猶自戰驚。
見火，瞿然狂起。
瓊笑曰：&ldquo汝不被盜尚然，何況我親見賊乎？&rdquo二人共會，附耳細談。
載笑載言，千嬌百态。
生在門隙竊視，神思飄蕩。
時錦娘頗有逸興，因與白生就枕。
生慕瓊之雅趣，盡皆發洩于錦娘。
搖曳歡谑多時，二女潛來窺視。
少者猶或自禁，長者不能定情。
是時，生慕瓊之意無窮，瓊思生之心不置。
然瓊深自強制，不肯吐露真情。
但每日常減餐，終夜多飲水。
奇知其情，密以告錦，錦娘撫床謂曰：&ldquo爾之病根，吾所素稔，姊妹深愛，何必引嫌。
況吾翁即若翁，白丈非爾丈乎？&rdquo瓊曰：&ldquo姊誤矣，豈謂是欤！&rdquo居一二日，生來，錦告以瓊病，生遂問安，奇姐避入帳後。
錦拽生裙登床，笑謂生曰：&ldquo好好醫吾妹。
&rdquo笑呼瓊曰：&ldquo好聽良醫。
&rdquo錦因辭去，生留少坐。
生問瓊病，因笑而不答。
奇帳後呼曰：&ldquo好與四哥細言，莫使夜來發熱。
&rdquo瓊笑曰：&ldquo有時亦熱到汝。
&rdquo生以玉簪授瓊姐，瓊以金簪複白生。
生執手固請其期，瓊以指書四月十日。
至期生至，又複不納。
錦苦勸之。
瓊厲聲曰：&ldquo爾等裝成圈套，絡我于中，吾不能從，有死而已。
&rdquo生、錦聞言，含羞而退。
奇姐笑曰：&ldquo姊食楊梅又怕齒酸，不食楊梅又須口渴；前日許人，今又退心。
今番錦姐不管，白哥不來，牢抱衾枕，長害相思誰顧。
&rdquo ［飲宴賞月留連］ 翌日，生偶以事見趙母，回至中堂，無人，因入錦娘寝所。
瓊自門隙度詩與生曰： 玉華露夜濃，侵我絞绡襪。
神思已飄搖，中宵看明月。
生見詩亦答曰： 幾回拽花枝，露濕沾羅襪。
今夜上天階，端拟拜新月。
錦娘曰：&ldquo瓊姐已無，兄又不鑒覆車，徒使月老愁。
此詩莫持去也。
&rdquo奇姐窺視，笑曰：&ldquo今宵斷諧月老約矣。
請四姐過此一議。
&rdquo錦以詩度與瓊曰：&ldquo今夜若不諧，向後更不來。
&rdquo瓊見詩，含笑目奇。
奇與錦附耳久之。
是夕，生未晚膳，錦吩咐春英買備。
绐趙母曰：&ldquo夏景初至，明月在天，姊妹三人意圖賞玩。
&rdquo母喜而不疑，因益其肴馔，且戒婢仆曰：&ldquo汝輩無得混亂，與他姊妹盡歡。
&rdquo因此固蔽重門，與生恣其歡谑，誠人間之極趣，百歲之奇逢也。
是夕，瓊姐盛妝，枕衾更以錦繡，爛熳似牡丹之向日，芬芳如芍藥之迎風。
飲畢，奇姐密啟重門，直趨趙母寝室，绐以&ldquo不勝酒力，姊妹苦勸而逃&rdquo。
趙母甚歡，因與共寝。
瓊忽失奇所在，錦亦不勝驚惶。
既知其詳，瓊方就枕，固執不解衣帶。
生亦苦無奈何。
錦隔房呼曰：&ldquo何不奮龍虎之雄，斷鴛鴦之帶乎？&rdquo生猶豫不忍。
瓊苦告曰：&ldquo慕兄上識，非為風情，談話片時，足諧所願。
若必采春花，頓忘秋實，兄亦何愛于妹，妹亦何取于兄乎！願兄以席上之珍自重，妹亦以石中之璞自珍，則兄為士中之英，妹亦為女流之傑。
不爾，當自刭以相謝耳。
&rdquo生不得已，合抱同眠。
玉體相偎，金枝不挂。
中夜，生複請曰：&ldquo予為子斷肝腸矣。
&rdquo瓊曰：&ldquo吾豈無人意，甘斷兄肝腸？但兩玉相偎，如魚得水，持此終身，予亦甚甘。
何必弄玩形骸，惹人談笑？兄但以詩教妹，妹亦以詩答兄，斯文之交，勝如骨肉。
&rdquo生曰：&ldquo自見芳卿，不勝動念，得伸幽會，才慰夙心。
若更以枕席為辭，必以鬼幽相拒。
&rdquo瓊曰：&ldquo妹亦知兄心，兄但體妹意。
兄必索幽會，須待瓊再生。
&rdquo生知其意不可回，乃口占五言古詩曰： 我抱月前興，誰憐月下悲。
空中雲輕過，遙望豈相宜。
千裡神駒逸，誰能挂絡羁。
忍懷橫玉樹，無力動金枝。
高唱大堤曲，神妃不肯吹。
密雲迷歸路，際遇待何時？ 相失齊飛雁，茫茫空爾思。
瓊亦口占答曰： 君識吾愛爾，那堪為爾思。
春花莫摧折，掩映亦相宜。
神駿馳黃道，何須下羁絡。
飄飄月中樹，誰能剪一枝？ 蘭橋歌舞路，且待曉風吹。
雲度橫碧海，春來也有時。
願至桃花□，油然為汝思。
生笑曰：&ldquo桃花，何時也？&rdquo瓊曰：&ldquo合卺之際耳。
&rdquo生既竟夕不寐，女亦終夜不眠。
詩韻敲成，東方既白矣。
錦娘至，曰：&ldquo新人好眠，不知時候耶？&rdquo生曰：&ldquo枉爾為月老，使我怨蒼天。
&rdquo錦笑曰：&ldquo月老解為媒，能教汝作事耶？&rdquo瓊姐和衣而起，生亦長歎下床。
瓊對錦曰：&ldquo與白哥說一場清話，正快我敬仰之私。
&rdquo錦曰：&ldquo何以謝媒？&rdquo瓊曰：&ldquo多謝，多謝！&rdquo又問生曰：&ldquo何以謝我？&rdquo生曰：&ldquo相見不相親，不如不相見；相親不知心，不如不相親。
&rdquo及梳洗畢，固辭歸。
瓊曰：&ldquo不必出去，妹有一樽叙情。
繡房無人往來，哥哥不必深慮。
&rdquo生曰：&ldquo早教我歸去也，勿磨我成枯魚。
&rdquo錦娘曰：&ldquo吾妹真好力量，一宵人畏如此。
&rdquo生曰：&ldquo不磨之磨，乃真磨也；無畏之畏，誠至畏也。
&rdquo錦笑曰：&ldquo我備細聞知，兄真無大勇，坐好事多磨，而又何畏乎？&rdquo生曰：&ldquo掌上之珠，庭際之玉，玩弄令人自憐，何忍遽加摧挫。
&rdquo時瓊方對鏡，錦為之畫眉，且謂曰：&ldquo我聞哥言，尚思軟心，汝之所為，太無人意。
&rdquo瓊曰：&ldquo知過，知過。
&rdquo 少頃，奇姐入來，盛妝靓服，雲欲回家。
拜錦娘曰：&ldquo暫别，暫别。
&rdquo拜瓊姐曰：&ldquo恭喜，恭喜！&rdquo問曰：&ldquo哥哥去矣？&rdquo瓊曰：&ldquo尚留在此。
&rdquo時生出見，奇亦拜辭。
生曰：&ldquo适有一事，欲來相投，終夜無眠，肝腸盡斷。
&rdquo奇笑不答，密謂瓊曰：&ldquo姐夫何出此言？&rdquo瓊悉實告。
奇笑曰：&ldquo姊姊如此固執，莫怪姐夫斷腸。
&rdquo生在錦房，聞言突至，曰：&ldquo願妹垂憐，救我殘喘。
&rdquo奇姐遜避無路，被生摟抱片時，求其訂盟，終不應允。
忽錦娘至曰：&ldquo吾妹年幼，未解雲雨，正欲告歸，兄勿驚動。
&rdquo生方釋手。
瓊撫其背曰：&ldquo阿妹且勿回家，我有一杯清叙。
&rdquo奇嬌羞滿面，不能應聲。
瓊戲之曰：&ldquo不食楊梅，今番齒軟矣。
&rdquo因共出細談曰：&ldquo吾與賢妹，生死之交，向時同遇郎君，今豈獨享其樂耶？細觀此人，溫潤如玉，真國家之美器，天下之奇珍也。
欲待不從，吾神已為所奪；若欲苟就，又恐羞臉難藏。
妹若先歸，而吾亦去。
妹歸雖堅白無暇，吾去即枯槁憔悴。
妹若有心，同此作伴。
若必堅為貞女，豈忍吾染風流？&rdquo奇笑曰：&ldquo與姊同生同死，吾之盟也。
與兄同歡，同樂，非吾願也。
但白哥風流才子，我愛之何啻千金。
但非垂發齊年，安敢蒹葭倚玉？姊當憐我，我且不歸，奉陪數時，少罄衷曲。
&rdquo時瓊、奇方掩扉而入，春英卒然叩門曰：&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