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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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不知為什麼笑了出來。

    他笑的原因是個謎。

     然後他搔搔頭說:“我想應該已經28歲了吧。

    ” 他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大概覺得自己已經年紀一大把了。

     “28歲,确定嗎?” 我追問他,于是他的自信很快就消失了。

     “不,應該是27歲吧。

    我沒有記自己歲數的習慣,也許才27歲。

    但是,你也知道,從學校畢業後,大家就不會在意自己的年紀了。

    ” “是啊,因為沒有人會問了。

    ”我幫他打圓場。

     “就是啊!我現在是高三,所以是17歲,人都是這樣記自己年紀的。

    學校畢業後,周遭就幾乎沒有和自己同齡的人了。

    ” “這麼一來,就不知道自己幾歲了,是吧?那麼,馬卡特先生,今年是西元幾年?”我換個問題。

     “西元?嗯,這個嘛不是1974年嗎?不,應該是75年吧” 我站起來,從抽屜拿出一面小鏡子。

     “請你照一下鏡子好嗎?馬卡特先生,請看一下你的臉。

    ” 頭發半白的馬卡特,好像很不安的接過鏡子,提心吊膽地瞄了一下。

     這一天,我給他的衆多打擊中,這次大概是最嚴重的。

    他受了很大的沖擊,幾乎拿不穩小鏡子。

    接下來,他一臉沮喪,從他落寞的樣子看來,讓人擔心他與生俱來的開朗,會就此消失無蹤。

     “哎呀,這是誰?” 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從心底擠壓出來的,然後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我。

    這一刻,他似乎才真心求我救他。

     “這是誰呀?這個老年人。

    我?這是我嗎?我到底怎麼了?醫生,我究竟” 必須再加點壓力才能讓他認清現實。

    我的這份信念,在這瞬間也好像松動了。

    這時候如果悄悄别管他,跟他随便聊聊,或許當醫生的心情也比較輕松。

    但是這麼做,情況就不會有進展。

    他有一段很想發掘出來的過去,有一個很想徹底查清楚的地方。

    他來找我是為了尋求解答的。

    要找到解答,前提是要認清現狀。

     “現在是西元2003年,馬卡特先生。

    ”我公布答案。

     “2003年好遙遠的未來”他緩緩地呢喃着。

     這句歎息似的話語,顯示他的精神還停留在過去他生活停止的地方。

    我不想再給他更不人道的打擊,把小鏡子拿了回來。

     “我哎,現在,時間跳走了。

    ”艾剛說。

     這大概是他确實的感受。

     “但是,醫生,我在哪裡待過,這隻要找到這個國家就好了。

    如果我出過國,看護照就好了,應該有我去了哪些國家的記錄。

    ”他說。

     他的話,顯示他本來的思考能力是很清晰的。

    當海利西告訴我艾剛的事時,我最先想到的就是這一點。

     “不過你遺失了你的瑞典護照。

    而且你持有護照的時候,是還沒有采用電腦管理的年代,所以你的記錄已經完全消失了,也不知道你的護照是在幾年前失效的。

    你從貨船下來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将近30年,但是你的人生早已完全消失了。

    由于你本身沒有記憶,所以沒有人可以幫你把記憶拿回來。

    ” “沒有人嗎”他小聲地說。

     “是的,沒有人有辦法,沒有線索。

    也許你可能透過結婚,歸化成某個國家的人了。

    但是那個國家究竟在哪裡,很奇怪的,完全沒有人知道。

    ” 艾剛因為沖擊太大而沉默不語。

     “我們問過全歐洲的移民局,但是還沒有回覆。

    ”海利西說。

     “也許不是歐洲。

    ”我說。

     “嗯。

    ” “美國呢?” “我們最先問的就是美國。

    好像不是美國。

    ” “日本呢?” “問過了,但不是。

    全世界都問過了,但都沒有回覆。

    也許他真的到四次元的國家去了。

    ”海利西說:“或者,是隻存在他腦子裡的國家。

    ” 我當然也想過這個可能。

    但是這個可能性,有個明顯無法解釋的要素。

     “你離開貨船後,曾在一個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奇妙國家生活過,而且時間還不算短。

    這個國家的名字叫做橘子共和國,而且你現在祈求回到那個國家去,意念非常強烈,隻是你本身也不知道那個國家在哪裡。

    ” 短暫沉默後,艾剛自己打破沉默,“所以我來這裡找你?” 我點點頭說:“是的。

    你說希望我幫你解開這個不可思議的謎團,而且希望我幫你尋找橘子共和國的所在。

    ” “唉”他長歎一聲。

     沉默之後哦,他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問:“那麼,到現在為止,我都在做什麼?” “在叫做橘子共和國的夢幻國度裡” “一直待到昨天嗎?應該不是這樣吧?” “不是。

    ”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瑞典的?待了多久?情況怎麼樣?” 沒有人想回答。

    一陣沉默。

     “你以一個重度酒精成瘾患者的身份,待在瑞典赫爾辛堡的療養院裡。

    ”海利西說。

     “待了多久?” “在療養院的時間,差不多兩年。

    ” “兩年”艾剛喃喃自語。

     “但是,在那之前,你好像在赫爾辛堡過着相當困頓的生活。

    可能住在貧民窟、或夏天窩在公園裡生活過。

    這種日子大概也過了三年。

    ” “三年?” “正确的時間我不清楚。

    是一個照顧你的男人,因為受不了才把你送到國立療養院去,後來赫爾辛堡也受不了。

    當時正好斯德哥爾摩的一所收容重度酒精成瘾患者的醫院想要收容你,所以你才被送過去。

    我們就是在那裡認識的。

    ” “啊,怎麼這麼慘!”艾剛說。

     “人啊,有記憶不見得比較幸福。

    ”海利西說。

     “這麼算起來,你在那個夢幻國度的時間,至少就是六年前了。

    馬卡特先生,”我說:“因為你在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