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認親戚席上生風 論字畫室中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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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這一方陰文圖章是彭印玉麟,陽文圖章是青宮少保。

    你真是要他老人家的畫,且等到八九月裡,秋閱到此,我替你去求一幅,大約還可以得呢!”青雲聽說可以替他求一幅梅花,心裡喜歡得不知成個什麼樣兒,這幾年功夫,在号裡跟着三太爺學的無非是加減乘除,分批撥引一些事情之外,沒有談過别的。

    今日三太爺長篇大套,把彭宮保的事約略說與他聽,真是聞所未聞,說道:“難怪畫得這麼好呢!”又想中間挂的對子,及那幾扇吊屏寫的沈葆桢、王嵩齡,大約也是不凡的人了,率性問個明白,倒可長長我的見識。

    遂指着那副朱紅描金龍鳳對子,問王三太爺道:“寫對子的沈葆桢是什麼角色?”王三太爺用手撚着白須,用眼望了一望上頭的對子回道:“你問這位沈大人,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忠臣,是福建人。

    早先做廣信府知府的時候,正是長毛鬧得利害,他一個文官,内無糧草,外無救兵,怎麼個措手?有一位夫人是林文忠公的小姐,林文忠公叫林則徐,就是在廣東燒洋人鴉片煙土的那林制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當初若是照林文忠那樣硬着辦下去,不出那一夥賣國奸賊割地求和,我們中國人何至于受這流毒,害得如今疲癃殘瘠到此地步。

    你想有這一個老子生下的女兒還有差的嗎?那時兵臨城下,沈大人軍書旁午,盡忠保國,内裡全仗林夫人運籌帷幄,出奇制勝,保固全郡的生靈。

    後來作到兩江總督,病故。

    賜谥‘文肅’。

    這副對子還是坐江西撫台時候寫的,現在聽說他幾位少爺都做了道台,忠臣子孫,還怕指日不是督撫嗎?”青雲點頭稱贊,又問王嵩齡是個什麼官?王三太爺說道:“這也是個奇人。

    聽說本籍是浙江,不知從那一代流寓在河南,變成了河南人。

    二十幾歲的時候極其困難,落魄湖北,在黃鶴樓上擺個拆字攤子,帶着賣字度日。

    偏偏天下大亂,人家逃命尚來不及,還有誰來拆字買字?這個攤子也就擺不成功。

    想來想去,無路可走,不如去投效軍營,這便是他的運氣來了。

    碰見曾國藩曾中堂愛才如命,收留他在營中,不過上十年,一個窮拆字的保到了道台,在江西署過好幾次臬台。

    人常說的英雄不怕出身低,隻要有志氣向上進。

    我還記得千家詩上‘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總而言之,做人是要自己去做的。

    就是你在我号裡年代雖不能算多,能幫着我比多年的夥計都強。

    我今年越發覺得精神有些不濟事了,你像這樣好好地再幫我個一年半載,我也不想再幹下去。

    等到年底,東家出來,我保舉你來接手。

    這号裡出息,每年的薪俸、花紅,統共算起來毛三千串錢。

    除了用的,很可以積攢幾個,搭着做點生意,還愁以後的日子嗎?不過發了财,成個家,要好好孝順你嬸子、伯伯,不要忘記呢!”這王三太爺真算是有肝膽不負朋友的囑托,一心念得要提拔趙青雲起來。

    趙青雲受過王三太爺的教訓,也能立志學好,發奮上進。

    也是天生成的,要叫他在世界上留一點痕迹。

     且說吳城鎮是進江西省的大口岸,五方雜處,士商雲集。

    因為是要緊地方,設官治理,有個水利分府,一個分防主簿。

    水師營的參将、都司、千把、外委都有彈壓地方、保護治安的責任。

    還有督銷局,厘金卡,湊起來文武官員差不多上百。

    官場中交遊,注意的就是金銀世界,鹽号本是個發财生意,金銀窠子,沒有個聽見不羨慕的。

    何況這些頂冠束帶的見了一文銅錢,巴巴地要鑽進方孔裡打秋千,見了這個大金窖豈有不生趨附的念頭?鹽商因其每每受船戶小工的要挾,樂得利用他們制伏船戶,故常常拿點小便宜給他,更惹得他們如紅頭蒼蠅攢糞坑一般巴結上門。

    王三太爺實在懶得同他們周旋,現在有個趙青雲,凡有一切應酬,均打發青雲出去,自己樂得清閑。

    自此以來,青雲便同這一群官府交接起頭,今日你來,明天我往,眼見的不外腳靴手版,紅頂花翎,耳聞的不外署缺委差,封妻蔭子。

    人生在世不過為“名利”二字,有名沒有利,猶如行船不得風,有利沒有名,猶如錦衣夜行,名與利是缺一不可的。

    雖然青雲受王三太爺的一番栽培,心想就是照着所說,把管事位子推讓與我,每年多得幾千串錢,弄到老來,還不是個幫人的傭工。

    為人總要獨立一樁事業,才不虛生一世,發财不發财還是次一層。

    整日夜的心中打算盤,總要打出一盤生法來,方不想枉自為人一趟。

    要知想出什麼生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