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偏邑屈奇才 折腰吏半生落拓 荒山鬥怪獸 強項令千裡馳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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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就是兩州一府以及俺們上上下下沒有活路!現在貴縣庇護這般匪徒,我們也不願多事,隻要貴縣負責到底便了。

    &rdquo說罷一陣冷笑,再不開言。

     甘瘋子此時雖受了一肚齷龊氣,但知事體确實重大,一時不便發作,隻得掉轉身指摔帶來健役先把圍禁百姓一齊釋放,紳董們也請他們依舊坐定,以備谘詢。

    押行軍役看得甘縣令威風凜凜,委員又不發言,不敢阻擋,隻好把大門開放讓這般老少男女跌跌沖沖向門口湧去,一路齊聲喊着:&ldquo甘青天公侯萬代。

    &rdquo紳董們也擁着甘瘋子連連叩謝。

    甘瘋子一跺腳,大聲說道:&ldquo到此地步還要酸酸溜溜鬧此虛文,快去陪着押解委員。

    待我親自踏勘一下,再從長計議。

    &rdquo說罷急匆匆帶着幾個健役,把一所祠堂前後左右細細勘察一遍,再轉身回到堂内坐下,向幾個紳董問道:&ldquo自我到任以來早已把境内幾個出名盜魁轟走遠飏。

    久已沒有盜案發生。

    何以在此一夜之間會失掉七萬多兩庫銀?這一大堆銀子連同銀鞘分量不輕,沒有大幫盜匪不能運走。

    未知這幾天内左近有無奇形異服的人,逗留此地?如諸位有落在眼中的,快快說與我聽。

    如照委員所說諸位供給的茶水中下有蒙汗藥,我踏勘時已把隔夜剩餘的冷茶仔細驗過,並無迹象,卻已從祠旁破牆缺口底下同後門台階旁拾得幾股燒剩的熏香。

    昨夜全祠的人定是受了熏香的毒昏迷過去,可惜這位委員僥幸未曾熏着,卻又吓迷了心隻顧鑽在轎内,沒有看清來盜幾人以及面目服色,益發使我難以下手了。

    &rdquo那坐在上首的委員,聽得面孔一紅,正想開口掩飾,忽見紳董内一人說道:&ldquo公祖大人此刻問晚生們有無見到異路人等,晚生卻記起一樁事來。

    記得庫銀未到的前一天,晚生偶然同幾個親友在附近南山腳下一座小村酒店内,這座酒店正在一條四通八達的官道邊,往來商旅非常之多,外省人經過的也有不少。

    當晚生走進村店撿了一副臨街座頭坐下未久,忽見官道上塵土起處潑剌剌跑過一群長行健騾,背上都馱着幾隻空皮袋。

    前後兩匹駿馬騎着一黑一白的兩個英氣勃勃的壯漢,裝束英武顧盼不群,真不象騾販模樣,一陣風似的便跑過去了。

    半晌又有幾個惡臉漢子也騎着牲口趕去,是否同兩個騾販子一路,卻不得而知。

    不過等晚生們喝罷出店,猛又聽見馬蹄聲響,兩匹馬如飛的跑到店門口,馬上兩個魁梧大漢翻身下馬挽臂而入。

    晚生回頭一看,原來進去兩漢就是跑過去的騾販子,不知怎又翻回來吃酒了,那群騾子又不知趕向何處去了?當時晚生無非看得兩個騾販子頗為英武,多看了幾眼,也沒想到旁的地方去。

    此刻承公祖一問,便覺這兩個騾販子有點可疑,後侮當時不曾仔細留意了。

    &rdquo又有一個面目蒼老的紳董接口道:&ldquo果然可疑,便是晚生在昨天掌燈時,聽說委員大人到來,急急從寒舍趕來,經過對面山腳,隐隐聽得遠處山凹内現出煙火之光,當時也以為左近獵戶們乘夜設阱陷獸生火禦寒,并不起疑。

    這時回想,許是那話兒埋伏山凹内也未可知哩。

    &rdquo甘瘋子聽罷連連點頭:&ldquo兩位所說大有線索可尋,我已想得計較在此,事不宜遲,急須返縣布置一切。

    這事非我親自出馬不可,另外多派健役購覓眼線分途拿緝。

    一面先動公文上詳自請處分,這是本縣分内應辦的事,至于委員如何善後,不敢代謀。

    本縣緝盜要緊,恕不奉陪了。

    &rdquo說罷向紳董們一使眼色,虛向委員一拱手,迳率領一般健役匆匆翻身而出。

    紳董們也明白甘知縣意思,慌忙趕在身後走了出來。

    衆人一出祠堂甘瘋子便揚鞭上馬,向紳董們吩咐道:&ldquo諸位且請回去-委員們如果尚欲在此勾留照舊供給,隻差妥當的人按時送去,不必親自陪伴他們,免得再生枝節。

    &rdquo說罷絲鞭一揚,縱馬回衙去了。

    紳董們吃過委員的苦又頭有知縣吩咐,誰敢再去獻殷勤!隻把祠堂内委員一般軍弁夫役先生擱在那兒,門口連一個鬼影都沒有了。

    委員也自知舉動未免魯莽一點,又看得甘縣令神威虎虎,不敢别生詭計,卻又不敢到省去。

    當天想了個鬼主意,立時遣散民夫,率着軍弁悄悄的沿舊途回去報告兩州一府,設法到省城裡打點,把大半責任都推到甘知縣身上不提。

    再說醴陵縣甘瘋子當天飛馬回衙,同幕賓略一商議,便召集城守捕廳快役人等面授方略,立時分頭出發追緝。

    自己回到内室思索了一會兒,知道如果不能破案,非但前程難保,幾年名聲也一敗塗地!平日得罪的人又多,清風兩袖也賠不起這筆巨款。

    左思右想了一回,忽然哈哈大笑道:&ldquo這點小小前程,也做不出什麼大事來,又無家小牽挂,我何不如此如此,豈不痛快煞人。

    &rdquo當下意決,便振筆寫了一篇字同一顆縣印一起密封好,外面又題上&ldquo十日後拆看&rdquo五個字,交與幕賓收好,并不說明,隻說自己親身訪緝去。

    幕賓們素知這位東家到任以來親身緝盜不止一次,也不疑心。

    讓他整束改裝,帶上硬弓、寶劍、碎銀、幹糧騎上快馬,飛馳出城去了。

     甘瘋子出得城來先向那兩個紳士說的酒店、山凹兩處細細踏勘一遍,山内果然蹄印雜沓,尚留火燎餘燼,酒店小二也說昨夜三更時分過去大幫騾馬,馱着不少麻袋,向南絕塵而去。

    甘瘋子聞言,知是盜匪無疑,跳上馬飛也似的向南趕去。

    一路問明騾群去向晝夜飛行,不覺繞到湖南江西交界的羅霄山境。

    雖然一路問得一群騾販過去路道,并未走錯,卻因走的都是偏僻山道,翻山越嶺非常難行,明知盜匪在前一時總難追上。

    這天走入羅霄山,山勢嵯峨人煙稀少,連日趕路精神也有點不濟,隻得覓了一處寄宿之所略事休息。

    随意向山民打聽,知道穿過這座山峰,便可直到贛江,又探明果有一群長行騾馬也向贛江而去。

    甘瘋子打聽明白,安息一宵。

    次日一早上馬,曉行夜宿一直趕到贛江邊。

    一看江邊人煙稠密商賈茂盛,路旁也有幾處宿店,跳下馬來一打聽地名,叫做樟樹鎮,于是牽馬入市走進一家臨江酒鋪,打了一壺酒、幾樣菜,且自寬懷獨酌。

    打量店堂内倒也寬綽整齊,吃酒各色人等倒也不少。

    忽見自己左首一桌上對坐着兩個兇臉漢子吃得滿臉通紅,談得興高采烈。

    隻見左首坐的兇漢大拇指一豎大聲說道:&ldquo現在江湖天字等一号人物,要算咱們老大。

    你想這票買賣做得何等幹淨,别人哪有這樣手段、這樣魄力?就是咱們哥兒倆也不含糊。

    長江上流沒有事便罷,有事咱們老大也少不了咱們。

    此番咱們哥兒插了一條腿,白花花的銀、香噴噴的酒,也夠咱們樂幾天哩。

    &rdquo正說得口沫四噴醉語模糊,左首的漢子大嘴一咧鼻孔一掀,冷笑道:&ldquo替我少胡吹吧,象咱們這樣碼子替老大倒夜壺還趕不上哩。

    人家可憐咱們跟着跑了一趟眼,跟着騾子屁股出了點血汗才賞了這點星星兒。

    可是過了江,人家體己人兒到了老家,大秤大碗的高樂,皇宮般的屋子高卧,哪有我們的份兒?也想不到咱們兩條臭腿哩。

    你倒知足,我可想着不是味兒咧。

    &rdquo兩人這樣一陣胡嚷,把甘瘋子聽得呆了,暗想這兩塊廢料定與那案有關。

    正在默默思索,忽見兩漢推桌而起,一路歪斜趨近酒櫃,從懷中掏出整綻錠子噹的一聲向天秤内丢去,大聲道:&ldquo喂,大爺的銀子是黑的是白的,今天讓你開開眼吧。

    &rdquo說罷兩人推推操操大笑而出。

    甘瘋子一見兩人出門,慌一躍而起奔進櫃旁,劈手從店東手内奪過銀子一看,卻見烙印處刀迹縱橫,已看不清原來字号戳記,心裡益發瞧料幾分,急把銀子還與店東笑問道:&ldquo剛才付銀出去的二人是何路道?&rdquo那店東一見甘瘋子氣概,音若洪鐘,卻摸不着是何路道,一時結結巴巴答不出話來。

     甘瘋子恨極,摸出一點散銀匆匆付了酒飯錢,急忙搶出,解開馬缰跳上鞍背,向兩頭一望,隻見西頭遠遠人叢内有兩人悠悠晃晃的擠去,料是那兩個人,慌一拉絲缰趕去。

    苦于街狹人多不便加鞭,隻好跳下馬來牽着走去,趕到市梢卻不見了兩人蹤影。

    向前一看,路盡處一座山腳擋住,山腳上疏疏落落的排着幾所瓦房,隻好騎上馬向前走去。

    過山腳一看,一面是江水、一面是山坡,坡上築着一條長道,遠遠望去,一箭之路以外有座當路涼亭,亭内隐綽綽坐着兩人,仿佛是酒店内兇漢。

    甘瘋子大喜!兩面一望别無人影,江面日落,隻遠遠幾點帆影出沒在波光風影之中,别無近岸船隻,正中心懷。

    慌加鞭趕到亭下,忙從鞍後包裹内抽出寶劍,一躍下地,一聲大吼宛如晴天起個焦雷,大踏步提劍趕将過去。

    這一下隻吓得亭内兩人啊喲一聲一齊矮了半截,連連叩頭道:&ldquo下役們并未為非作歹,求大爺明鑒。

    可憐下役們奉大爺的命,拚命到四處探訪盜案,晝夜奔波一刻也不敢偷閑躲懶,怎的提劍殺起下役們來呢。

    &rdquo甘瘋子聞言大驚,喝聲擡起頭來!兩人一擡頭,甘瘋子定睛一看,哪裡是酒店兇漢,原來這兩人是醴陵有名的捕快頭兒。

    卻不解他們沒有海捕公文,何以緝訪到隔省來,會在此地巧遇?正想啟問,那兩人已立起來垂手禀道:&ldquo下役們奉大爺命令在鄰近各縣訪了幾天,沒有線索,回到衙門,報告大爺親身改裝出來。

    師爺們不放心,連夜叫下役兩人跟蹤前來,一路探問知道大爺經過羅霄山,一直尋蹤到此,果然被下役們尋到。

    師爺們因為省裡下來公事嚴厲得很,兩州一府又把關系一齊推在大爺身上,風聞上面格外雷厲風行,将派委員下來摘印查辦。

    本縣紳士們卻動了公憤,一齊聯名向省城控告押解委員自己疏忽虐待鄉紳,替大爺極力洗刷,所以叫下役們請大爺趕快回街再說。

    &rdquo甘瘋子聽罷,沉思了半晌,笑道:&ldquo你們不知俺已探得盜匪去路,再趕一程便可人贓俱獲。

    失官事小捕盜事大,俺不做官也要把這般強盜處置一番,才平心頭之恨。

    好在衙門俺一沒有家小,二沒有虧累,這樣結果俺早已料到,已把官印封好留下手谕交與師爺們收管。

    現在俺出來已十多天,他們定已拆開密封,照俺手谕辦理交代了。

    &rdquo說罷拿出了五六兩碎銀賞與兩人道:&ldquo你們忒也辛苦,好好回去替我緻意紳士們,說俺從此無意做官。

    失去庫銀一樁案子,俺好歹要弄個水落石出。

    憑我一人力量,定要同這般強盜決一雌雄。

    你們就把俺這番話轉告他們便了。

    &rdquo兩人一聽,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一回,沒法強他回去,隻好叩謝一番快快而返。

    這裡甘瘋子一人坐在亭内,癡癡的想了一回,覺得無官一身輕,從此海闊天空脫然無累,倒比做官來得逍遙自在。

    又一轉念現在要探盜窟,也不必心急,先去找幾個生平好友叙叙契闊商量一番,探得了盜窟所在再慢慢同他們算帳便了。

    想起平生第一個好友是浙江歸甯縣錢東平,現聞隐居福建近海鴛鴦峰内,江西鄰近福建,何不棄了馬匹單身訪他一下再說。

     主意打定又從亭内出來,牽了座馬仍回到鎮内酒店,托店東把自已這匹馬賣了幾十兩銀子,即在店内寄宿一宵。

    次日便帶好寶劍背上包裹辭了店東,大踏步走出鎮來。

    剛走過路亭,蓦見前而山坡上立着一個大漢,穿着一件玄緞羔皮長袍,歪戴一頂紅結小帽,敞着胸襟提着鳥籠,嘬着嘴正在調弄籠内一隻八哥兒。

    甘瘋子從坡下經過,無意之間擡頭向他一瞧,似乎這人便是昨天自己追尋的兩個兇漢之一,卻因裝束與昨天不同有點猶疑,不免多看了幾眼。

    不料坡上那人看得甘瘋子向他直瞧,勃然發怒道:&ldquo你不認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