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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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rdquo的敲聲更響了,那打屁股的聲音也更響,但哭叫聲卻漸漸嘶啞,漸漸微弱下去了,但接着,卻又一個新的哭叫聲突的傳了進來。

    這前後兩個聲音比較起來,先一個像豬叫,這一個卻像狼嚎。

    聲音越嚎越大,像一把鋒利的直刺人心窩的尖刀&hellip&hellip 餘參謀的呼吸都好像停了似的,每根神經都緊張的繃了起來。

    忽然,門簾縫那兒什麼東西一晃,他吃驚的掉頭一看,是李參謀,可是一下子又不見了。

    他發怔的看着門簾好一會。

     &mdash&mdash唉,這李參謀這兩天老在我面前鬼鬼祟祟,他簡直要害掉我! 他聽着外邊旅長的打人的威風,想到自己的危險,就深深的倒抽一口冷氣。

     &mdash&mdash唉!這樣的地方,我還住得下去麼?! 立刻,他又回到他剛才正在想着,忽然一下子被打斷了的問題上來了。

    他責備着自己: &mdash&mdash你就這麼懦弱麼?你就這麼因循麼?你就這麼無能麼?你還留戀些什麼呢,在别人這樣陰險的窺伺下?唉唉,在前面,雖然是漫漫的長途,也許你将隻得到虛無,可是究竟得到的是虛無,不也勝過了這含垢忍辱的偷生!&hellip&hellip 他一下子捏緊拳頭,牙關咬緊,好像感到了自己将要咬嚼着那遠極的,雖然苦,但卻帶了誘惑性的蜜味的酸辛。

    他非常感動了,眼眶邊起了濕潤,一摸,竟粘了一手指的淚水。

    他更感動了,鼻翼鼓脹着,索性讓眼角的淚水滾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痛快過,沒有這樣大膽飛躍的想象過。

    隻覺得往常是多麼卑劣,軟弱與無聊!而現在則是明朗而清新的靈魂展布在自己的面前。

    他于是橫了蔑視一切的眼睛,堅決的想道: &mdash&mdash是的,我得趕快辭職!離開! 三 一陳急促的腳音又響到外面的天井邊了,隻聽見一個說道: &ldquo報告副官長!旅長叫拿一隻洋油桶來,給那個家夥上火背兜!&hellip&hellip&rdquo &ldquo現在上刑的是哪一個?&rdquo張副官長的聲音。

     &ldquo就是那叫做什麼老大的,這家夥打了他,他死不肯招,吓,好别扭的家夥!&rdquo &ldquo來拿去!&rdquo 于是,一個洋油桶乒乒乓乓響起來了。

     &ldquo還要點鐵絲!&rdquo &ldquo炭呢?&rdquo &ldquo炭到後面拿去!&rdquo &ldquo走!去燒他媽一盆紅火來!&rdquo 一會兒,一群錄事慌忙的從裡邊走出來了,一面七嘴八舌的議論着&mdash&mdash &ldquo這火背兜我還沒有看見過。

    &rdquo &ldquo吓,你連這都不懂麼?這在古時候,就叫做&lsquo炮烙&rsquo呀!&rdquo 門簾一響,一個錄事伸進光頭來喊道: &ldquo餘參謀!你不去看麼?上火背兜呢!&rdquo 餘參謀呆呆地看他一眼,就搖搖頭。

    那錄事也很匆忙,放下簾子就跟了那一群出去了。

     接着,就看見幾個勤務兵擡了一盆炭火,說着話,打門簾外經過,他的心忽然一動,不由自主地,立刻鎖了公文抽屜,跟着跑了出來。

    到了大堂背後,隻見那兒圍了一群同事,沈軍醫官和李參謀也都擠在裡邊,張着嘴巴,滿臉緊張的向外看;有一個矮子還特别點起腳尖,把頸子長伸起來。

    他走近人堆,打頭縫中望出去,就看見在咆哮的旅長坐着的長公案外,兩排衛兵森然直立,閃亮着密密層層刺刀的尖;和他剛才的想象完全一樣。

    那下面階沿邊一字兒跪着五個人,一看就認出那左邊的頭一個就是元亨久的老闆,右邊的頭兩個是鼎泰和宋保羅,都在啼哭着,一面側目看着跪在當中的,在一個啼哭的老農民旁邊的,一個年青強壯的農民;幾個兵正在七手八腳的剝下那年青農民的土布衣,裸露出黑紅寬厚的上體,兩個兵繃直他的兩手,别的兵就把洋油桶給他綁貼在背上;他臉上變成土色,口裡嘶啞地哭喊着: &ldquo大人呀!我不曉得呀&hellip&hellip!&rdquo &ldquo快招!&rdquo旅長拿起&ldquo驚堂木&rdquo在公案上亂拍。

     &ldquo大人呀!我沒有呀&hellip&hellip!&rdquo &ldquo燒起來!&rdquo 一盆紅火放在他面前了,火焰尖熊熊地亂跳,張着它那吃人的嘴巴。

    一個兵鏟了一鏟紅炭就向他背上的洋油桶倒進去,接着,二鏟,三鏟,&hellip&hellip隻見那農民哇的一聲大喊起來了,身子向前亂躲,掙紮,可是兩手卻被緊繃着。

    在一陣焦臭味兒揚溢出來,夾着皮肉的吱吱聲,那農民已哭不出來了,把變成烏白的嘴唇咬緊,臉就成了死灰色,&hellip&hellip 餘參謀兩手把臉一蒙,就轉身,瘋狂般地向裡面跑來了。

    到了自己的房間,發癡地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淚水沿着他的手指流了下來。

     四 到了聽見人們轟隆轟隆進來&mdash&mdash大概退了堂了&mdash&mdash各歸自己房間的時候,他的一個勤務兵悄悄跑到他身邊,說道: &ldquo參謀官,元亨久家二少爺在營門對面,在那兒哭,他看見了我,他就請我來請請參謀官。

    &rdquo 餘參謀發呆地把他望一望,立刻站起來。

    但随即他又躊躇起來了: &mdash&mdash我好不好去呢?在旅長剛剛打了他父親之後,而我卻跑去和他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