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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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的所在，則就是一片黑棉絮似的雲霧。
他覺得這實在是多麼美麗的圖畫，而又是多麼令人神往的壯觀。
但他由李志華所望着的&ldquo家鄉&rdquo，連想到自己的家鄉，又皺起眉頭了。
他想起那在家裡，那滿額皺紋，兩眼深陷的父親，和那矮小的腮巴子打皺的母親。
當那年因了一個親戚把自己薦到此地來作差遣，要離開家門的時候，父親那深陷的兩眼曾含了淚水，一手抓住他的肩頭說道： &ldquo小餘，你這一去，要好好給長官效勞呵！什麼都要忍耐。
做得一官半職回來，也給你爸爸争這一口氣！你要時時想到你爸爸在從前為你的讀書，到處去張羅，受了人家的多少惡氣！&hellip&hellip&rdquo 到了因為長久的忍耐升到上尉參謀的時候，父親的來信上曾高興的說，母親是如何歡喜得常常一個人坐着獨笑，從前看不起他們的親戚也送禮物來了。
&hellip&hellip 他的兩眼感到了無限的怅惘。
但同時又覺得這樣的&ldquo忍耐&rdquo，在自己的肩上，好像一盤大磨石般，令人喘不過氣，直不起腰，是一個多麼重的負擔呵！ 他心裡覺得非常的沉重，覺得這負擔，他實在忍受不住了。
他想： &mdash&mdash像李志華是多麼舒服！有父親在開生意，而且還有一個弟弟，一說聲飄泊，就漂泊去了！而且他還讀了中學的！可是，像自己窮到連中學都讀不起，一無所有，又一無所長的人，怎樣去法，去了又怎麼辦？唉唉，即使真的到了不得已時，就算咬住牙去做苦工吧？&hellip&hellip 他把自己的一雙精瘦的手拿起來看看，就搖搖頭，歎一口氣，他感到前途又像霧海一般的渺茫，而且虛無，&hellip&hellip 二 忽然，窗外邊一陣腳步亂響，他又大吃一驚，豎起耳朵，隻聽見一群勤務兵在氣喘的向副官處跑，之後，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說話的聲音。
&ldquo報告副官長，那鼎泰同元亨久都抓來了！&rdquo &ldquo那他們關起來！&rdquo張副官長嚴厲的聲音。
&ldquo已經關到衛兵室了！副官長！&rdquo &ldquo去把大堂立刻準備好！叫派一排兵站堂，旅長馬上就要來問案！&rdquo &ldquo傳令兵！副官長叫你馬上去叫連上派一排兵站堂，快！&hellip&hellip&rdquo 接着，又是一陣腳步亂響，又是一個氣喘的聲音： &ldquo報告副官長！那宋保羅也抓來了！一抓住他的時候，他就慌張的說，他就是要來見旅長的，要來報告鄉下人反對煙苗捐的事情的。
他說他正騙了兩個佃戶在他家裡。
他請我們放了他，把那兩個交給我們。
可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們通通都帶來了！&rdquo &ldquo還有兩個鄉下人？&rdquo &ldquo是的，兩個鄉下人，副官長！那老的一個叫阿發，他兒子叫老大。
一抓他們的時候，那老的吓得直發抖，跪在地上，直哭，他說，&lsquo大老爺，冤枉呀！&rsquo他兒子也吓得發抖，人剛一轉眼，他就向着後門飛跑，幾個弟兄趕去抓住他，他還很兇的一奔，奔脫了又跑了，有一個弟兄向他開了一槍，打着了他的腿，他還跑了幾步，可是終于把他抓住了！副官長！&rdquo &ldquo勤務兵！&rdquo張副官長粗大的喊聲。
&ldquo拿幾條鐵鍊子出去，通通把他們鎖起來！&rdquo接着，他還喃喃了一句：&ldquo哼，看你們這些東西還敢造反！&rdquo 一陣洗哩嘩啦的金屬聲，鐵鍊子響着出去了。
接着就聽見人們跑進跑出，忙亂了起來。
餘參謀的心又蔔騰騰直跳起來，着急地想： &mdash&mdash唉，元亨久又抓來了！他家李志明不曉得怎樣呵！ 忽然，一個馬弁大喊了一聲： &ldquo旅長下來啦！&rdquo 隻聽見那群洋狗汪汪地直叫着跑了出去。
接着，地闆轟隆轟隆響了起來。
打門簾縫望出去，隻見那十幾個武裝弁兵簇擁着滿臉怒氣的旅長在門外經過，向外面走去。
他立刻想象着那大堂上的光景：旅長威武的坐在公案上，案兩旁八字形地站着持槍的三十個兵，雪亮的刺刀在槍頭閃爍，那些帶了鐵鍊的犯人，連元亨久一起，就跪在階下&hellip&hellip這一種森嚴的景象，使他全身緊了一下。
一會兒，就聽見旅長粗暴的咆哮聲，傳了進來，在咆哮聲裡，非常清楚地響着&ldquo驚堂木&rdquo敲拍着公案的聲音。
接着，咵咵咵&hellip&hellip的響起來了，是柴棍打屁股的聲音，随着那聲音，一個像被拖進殺房的豬一般，嘶聲哭叫起來； &ldquo旅長呀&hellip&hellip！我們不敢呀&hellip&hellip！哎呀哎呀&hellip&hellip！&rdquo 那聲音，尖銳，顫抖，沖破空氣，震蕩了全房子的角落，餘參謀感到一種陰慘，汗毛都根根倒豎。
忽然，有兩個人，一面說着一面向窗外的天井走來了： &ldquo&hellip&hellip那鼎泰家說他還債以外，他願意出多少錢？&rdquo &ldquo哪，這樣多。
&rdquo &ldquo那麼，軍需官，我們就去給旅長說了吧，是吧？&rdquo &ldquo我想不忙，副官長。
等他家裡人再來求我們添一點再說，&hellip&hellip&rdquo 旅長咆哮的吼聲，&ldquo驚堂
他覺得這實在是多麼美麗的圖畫，而又是多麼令人神往的壯觀。
但他由李志華所望着的&ldquo家鄉&rdquo，連想到自己的家鄉，又皺起眉頭了。
他想起那在家裡，那滿額皺紋，兩眼深陷的父親，和那矮小的腮巴子打皺的母親。
當那年因了一個親戚把自己薦到此地來作差遣，要離開家門的時候，父親那深陷的兩眼曾含了淚水，一手抓住他的肩頭說道： &ldquo小餘，你這一去，要好好給長官效勞呵！什麼都要忍耐。
做得一官半職回來，也給你爸爸争這一口氣！你要時時想到你爸爸在從前為你的讀書，到處去張羅，受了人家的多少惡氣！&hellip&hellip&rdquo 到了因為長久的忍耐升到上尉參謀的時候，父親的來信上曾高興的說，母親是如何歡喜得常常一個人坐着獨笑，從前看不起他們的親戚也送禮物來了。
&hellip&hellip 他的兩眼感到了無限的怅惘。
但同時又覺得這樣的&ldquo忍耐&rdquo，在自己的肩上，好像一盤大磨石般，令人喘不過氣，直不起腰，是一個多麼重的負擔呵！ 他心裡覺得非常的沉重，覺得這負擔，他實在忍受不住了。
他想： &mdash&mdash像李志華是多麼舒服！有父親在開生意，而且還有一個弟弟，一說聲飄泊，就漂泊去了！而且他還讀了中學的！可是，像自己窮到連中學都讀不起，一無所有，又一無所長的人，怎樣去法，去了又怎麼辦？唉唉，即使真的到了不得已時，就算咬住牙去做苦工吧？&hellip&hellip 他把自己的一雙精瘦的手拿起來看看，就搖搖頭，歎一口氣，他感到前途又像霧海一般的渺茫，而且虛無，&hellip&hellip 二 忽然，窗外邊一陣腳步亂響，他又大吃一驚，豎起耳朵，隻聽見一群勤務兵在氣喘的向副官處跑，之後，就聽見一陣嘈雜的說話的聲音。
&ldquo報告副官長，那鼎泰同元亨久都抓來了！&rdquo &ldquo那他們關起來！&rdquo張副官長嚴厲的聲音。
&ldquo已經關到衛兵室了！副官長！&rdquo &ldquo去把大堂立刻準備好！叫派一排兵站堂，旅長馬上就要來問案！&rdquo &ldquo傳令兵！副官長叫你馬上去叫連上派一排兵站堂，快！&hellip&hellip&rdquo 接着，又是一陣腳步亂響，又是一個氣喘的聲音： &ldquo報告副官長！那宋保羅也抓來了！一抓住他的時候，他就慌張的說，他就是要來見旅長的，要來報告鄉下人反對煙苗捐的事情的。
他說他正騙了兩個佃戶在他家裡。
他請我們放了他，把那兩個交給我們。
可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我們通通都帶來了！&rdquo &ldquo還有兩個鄉下人？&rdquo &ldquo是的，兩個鄉下人，副官長！那老的一個叫阿發，他兒子叫老大。
一抓他們的時候，那老的吓得直發抖，跪在地上，直哭，他說，&lsquo大老爺，冤枉呀！&rsquo他兒子也吓得發抖，人剛一轉眼，他就向着後門飛跑，幾個弟兄趕去抓住他，他還很兇的一奔，奔脫了又跑了，有一個弟兄向他開了一槍，打着了他的腿，他還跑了幾步，可是終于把他抓住了！副官長！&rdquo &ldquo勤務兵！&rdquo張副官長粗大的喊聲。
&ldquo拿幾條鐵鍊子出去，通通把他們鎖起來！&rdquo接着，他還喃喃了一句：&ldquo哼，看你們這些東西還敢造反！&rdquo 一陣洗哩嘩啦的金屬聲，鐵鍊子響着出去了。
接着就聽見人們跑進跑出，忙亂了起來。
餘參謀的心又蔔騰騰直跳起來，着急地想： &mdash&mdash唉，元亨久又抓來了！他家李志明不曉得怎樣呵！ 忽然，一個馬弁大喊了一聲： &ldquo旅長下來啦！&rdquo 隻聽見那群洋狗汪汪地直叫着跑了出去。
接着，地闆轟隆轟隆響了起來。
打門簾縫望出去，隻見那十幾個武裝弁兵簇擁着滿臉怒氣的旅長在門外經過，向外面走去。
他立刻想象着那大堂上的光景：旅長威武的坐在公案上，案兩旁八字形地站着持槍的三十個兵，雪亮的刺刀在槍頭閃爍，那些帶了鐵鍊的犯人，連元亨久一起，就跪在階下&hellip&hellip這一種森嚴的景象，使他全身緊了一下。
一會兒，就聽見旅長粗暴的咆哮聲，傳了進來，在咆哮聲裡，非常清楚地響着&ldquo驚堂木&rdquo敲拍着公案的聲音。
接着，咵咵咵&hellip&hellip的響起來了，是柴棍打屁股的聲音，随着那聲音，一個像被拖進殺房的豬一般，嘶聲哭叫起來； &ldquo旅長呀&hellip&hellip！我們不敢呀&hellip&hellip！哎呀哎呀&hellip&hellip！&rdquo 那聲音，尖銳，顫抖，沖破空氣，震蕩了全房子的角落，餘參謀感到一種陰慘，汗毛都根根倒豎。
忽然，有兩個人，一面說着一面向窗外的天井走來了： &ldquo&hellip&hellip那鼎泰家說他還債以外，他願意出多少錢？&rdquo &ldquo哪，這樣多。
&rdquo &ldquo那麼，軍需官，我們就去給旅長說了吧，是吧？&rdquo &ldquo我想不忙，副官長。
等他家裡人再來求我們添一點再說，&hellip&hellip&rdquo 旅長咆哮的吼聲，&ldquo驚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