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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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被塞住了似的，蒼白的瘦臉急得脹紅起來。
&ldquo我&hellip&hellip我的意思是，如果參謀長&mdash&mdash&rdquo 他的話又被打斷了。
因為門口忽然閃進一個旅長的馬弁&mdash&mdash吳剛&mdash&mdash來。
吳剛是一個圓圓的小白臉，兩腮紅噴噴地，像一個蘋果，攔腰圍的黃皮子彈帶和挂的盒子炮都在閃光。
他一跨進門檻，老遠就伸出手指指着陳監印官喊了起來；他故意不喊他監印官： &ldquo哈，舅老爺！我哪處沒有找你去來！太太叫我來叫你吃晚飯後到公館去一下。
&rdquo 陳監印官着急地紅着臉問： &ldquo太太叫我什麼事？&rdquo &ldquo我怎麼知道？&rdquo吳剛回答着，卻擠一下眼睛，之後，他就伸出一隻手掌到趙軍需官面前： &ldquo軍需官！支五塊錢給我好嗎？媽的，昨天晚上又輸他媽的了！&rdquo他一面說着，看見桌上有一架長方鏡子，他便順手拿起來照着自己擦滿雪花膏的臉。
他偏着臉這邊看看，又偏着臉那邊看看，見鼻尖與鼻翼之間的凹陷處有一粒雪花膏還沒有搓勻，他便伸一根手指擦它一下。
之後，就對着鏡子撇一下嘴唇。
趙軍需官從吳剛的軍服下面的褲腰帶上拉出一個繡着一朵粉紅色牡丹花的香囊來，笑道： &ldquo哈，你這是哪裡來的？你的錢不是輸的吧？&rdquo 陳監印官的臉色頓時嚴重起來： &ldquo嗬！這不是秋香的嗎？我有回看見她在太太房裡做的！&rdquo他喊着，同時皺着鼻子向吳剛幌了一幌。
吳剛登時臉通紅了，馬上把香囊扯了回來，轉身就跑，一面說： &ldquo呵呵，旅長要走了！&rdquo 趙軍需官舉起一隻手來喊道： &ldquo喂，吳剛，你今天下午去不去接&lsquo你家的&rsquo參謀長？你幫我問候他，啊？你就說我有事不能來！&rdquo &ldquo曉得曉得。
&rdquo吳剛不停的跑着，一面掉轉頭來連連回答。
&ldquo我去不去還不定&mdash&mdash&rdquo 他的胸口忽然被什麼東西猛撞一下，砰的一聲響。
他吓得倒退一步，一看，是一個剛跨進門檻的一個馬弁&mdash&mdash伍長發。
伍長發是一個油黑臉的大塊頭，他那圍在腰間的黃皮子彈帶和挂的盒子炮在他那龐大的腰圍上鼓了出來，更顯得他的蠻氣。
他鐵樁似的站在門口邊，一手摸着胸口被撞痛的地方，圓圓凸出一對眼珠直瞪着吳剛，嘴唇惡狠狠的顫動着，好像要咆哮出來。
吳剛也圓睜一對眼睛瞪着他，側着身子，一溜的跑出去了。
&ldquo哼，媽的兔子！&rdquo伍長發見他跑遠了才咆哮出來。
他走進來，憤憤的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床的木架子都嚓的一聲。
他伸手在趙軍需官的煙罐子裡抽出一支香煙來。
趙軍需官皺一皺眉頭。
&ldquo你曉得吧，&rdquo伍長發一面吸着煙，一面向趙軍需官說。
&ldquo這家夥是什麼東西！擦雪花膏，在旅長面前獻媚，媽的，所以旅長什麼都喊：&lsquo吳剛，拿煙來！&rsquo或者，&lsquo吳剛！拿尿壺來！&rsquo你以為他能上火線麼？&mdash&mdash屁！&rdquo他拿着香煙的右手伸出中指就憤憤的在左掌上戳了一下。
&ldquo就因為他長得漂亮，旅長才向吳參謀長把他要來的，媽的，狗東西就狂了！監印官，你曉得，前天太太還罵他呢！叫他不準妖精妖怪的！&mdash&mdash哦哦，監印官，太太請你晚飯後去一去。
&rdquo &ldquo我曉得了。
&rdquo 伍長發忽然發現桌上那一架明晃晃的鏡子，他便拿了過來照着自己的臉。
那雖是常常照的臉，但自己猛然一看時也吓了一跳。
那是怎樣油黑的臉呵，凸出的額頭，粗亂的眉毛，有點向左歪的鼻子，一個大嘴巴。
他皺着兩眉就搖一搖頭。
&ldquo軍需官，&rdquo他掉過頭來笑道。
&ldquo你是懂相法的。
請你幫我看看今年走的眉運倒底好不好？那天一個看相的向我說，一到走眼運就好了，對不對？&rdquo 趙軍需官不屑地白他一眼，随口說道： &ldquo很好，你的眉運。
但是我們還有許多公事呢！&rdquo 伍長發趕快陪笑道： &ldquo呵呵，對不住，對不住。
我改天再來請教你，好嗎？&rdquo他紅着臉一面把鏡子放回桌上，一面自言自語着：&ldquo他們說我今年的眉運是桃花運呢！&rdquo見沒有人答理他，他于是站了起來，轉動着頭在房間裡四面望望，使勁的吸了一口煙就走出去了。
&ldquo唉唉，真要命！&rdquo趙軍需官皺一皺眉頭，趕快把煙罐關了起來。
但他随即又後悔了，覺得這忽然給伍長發以難堪，似乎不大好，因為對于他将來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他就這麼惘然地望了那伍長發剛走出的門口一下，想： &mdash&mdash我下回應該要謹慎些才好！ 三 &ldquo你剛才的話不是還沒有完嗎？&rdquo &ldquo呵呵，&rdquo陳監印官見趙軍需官突然問他，立刻又緊張起來了，嚴重的睜大着兩眼說下去： &ldquo我是說，我剛才看見李參謀同周團長到鄭秘書房間去了，旅長正在那房間。
我很擔心我們這委任狀還沒有下來的時候，他們會在旅長面前說什麼呢！&rdquo說到這裡停下了，嘴巴張開，現出兩顆黃澄澄的金牙齒，他就這麼呆呆地望着趙軍需官的胖臉；好像說，你看怎麼辦？ 趙軍需官也怔住了，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不說話。
他感到有些焦燥起來，伸手到桌上去拿香煙，但一見陳監印官拿出一盒茄力克香煙來了，他便把手從桌上縮回，在陳監印官那盒子裡拈出一支香煙來，點燃，含在嘴上，竭力安慰着自己似的說道： &ldquo我想，很難吧。
那天太太不是說過，我們這防區内的三縣，旅長已向司令官在電話上說定，決定你，張副官長和我，我們三個？大概&mdash&mdash&rdquo &ldquo不，很難講，&rdquo陳監印官把煙從嘴上拿下來，斬然地說。
&ldquo旅長的脾氣你曉得，比如上半年打回這裡來的時候，他原說把煙酒公賣局給我的，但後來他又讓給周團長兼差去了！他就是二心不定，怕人家說閑話！&rdquo 趙軍需官的心這回可着着實實跳了一下，後腦上好像被誰擊了一下似的，有些發昏了。
他立刻感到這危險首先就襲到自己身上。
&mdash&mdash陳監印官和旅長是直接的親戚關系，張副官長和旅長從小就一塊長大的，就隻有自己是&hellip&hellip 想到這裡，全身都發燒起來了。
他站了起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站起來，立刻又坐下去。
他心裡感到非常的慌亂。
&ldquo你借五十塊錢給我好嗎？&rdquo陳監印官忽然說。
趙軍需官的心裡恍然明亮了一下： &mdash&mdash哦哦，原來為的這個！ 他才寬慰的吐出一口氣來。
但他一想起李參謀這家夥确也活動得最厲害，天天跑到周團長家去打牌，前天晚上喝醉了回來還大發牢騷地謾罵&hellip&hellip他又覺得陳監印官的話不無原因了。
他看着陳監印官的臉猶豫了一下。
&ldquo真的，今天沒有錢，明天好吧？&rdquo &l
&ldquo我&hellip&hellip我的意思是，如果參謀長&mdash&mdash&rdquo 他的話又被打斷了。
因為門口忽然閃進一個旅長的馬弁&mdash&mdash吳剛&mdash&mdash來。
吳剛是一個圓圓的小白臉，兩腮紅噴噴地，像一個蘋果，攔腰圍的黃皮子彈帶和挂的盒子炮都在閃光。
他一跨進門檻，老遠就伸出手指指着陳監印官喊了起來；他故意不喊他監印官： &ldquo哈，舅老爺！我哪處沒有找你去來！太太叫我來叫你吃晚飯後到公館去一下。
&rdquo 陳監印官着急地紅着臉問： &ldquo太太叫我什麼事？&rdquo &ldquo我怎麼知道？&rdquo吳剛回答着，卻擠一下眼睛，之後，他就伸出一隻手掌到趙軍需官面前： &ldquo軍需官！支五塊錢給我好嗎？媽的，昨天晚上又輸他媽的了！&rdquo他一面說着，看見桌上有一架長方鏡子，他便順手拿起來照着自己擦滿雪花膏的臉。
他偏着臉這邊看看，又偏着臉那邊看看，見鼻尖與鼻翼之間的凹陷處有一粒雪花膏還沒有搓勻，他便伸一根手指擦它一下。
之後，就對着鏡子撇一下嘴唇。
趙軍需官從吳剛的軍服下面的褲腰帶上拉出一個繡着一朵粉紅色牡丹花的香囊來，笑道： &ldquo哈，你這是哪裡來的？你的錢不是輸的吧？&rdquo 陳監印官的臉色頓時嚴重起來： &ldquo嗬！這不是秋香的嗎？我有回看見她在太太房裡做的！&rdquo他喊着，同時皺着鼻子向吳剛幌了一幌。
吳剛登時臉通紅了，馬上把香囊扯了回來，轉身就跑，一面說： &ldquo呵呵，旅長要走了！&rdquo 趙軍需官舉起一隻手來喊道： &ldquo喂，吳剛，你今天下午去不去接&lsquo你家的&rsquo參謀長？你幫我問候他，啊？你就說我有事不能來！&rdquo &ldquo曉得曉得。
&rdquo吳剛不停的跑着，一面掉轉頭來連連回答。
&ldquo我去不去還不定&mdash&mdash&rdquo 他的胸口忽然被什麼東西猛撞一下，砰的一聲響。
他吓得倒退一步，一看，是一個剛跨進門檻的一個馬弁&mdash&mdash伍長發。
伍長發是一個油黑臉的大塊頭，他那圍在腰間的黃皮子彈帶和挂的盒子炮在他那龐大的腰圍上鼓了出來，更顯得他的蠻氣。
他鐵樁似的站在門口邊，一手摸着胸口被撞痛的地方，圓圓凸出一對眼珠直瞪着吳剛，嘴唇惡狠狠的顫動着，好像要咆哮出來。
吳剛也圓睜一對眼睛瞪着他，側着身子，一溜的跑出去了。
&ldquo哼，媽的兔子！&rdquo伍長發見他跑遠了才咆哮出來。
他走進來，憤憤的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床的木架子都嚓的一聲。
他伸手在趙軍需官的煙罐子裡抽出一支香煙來。
趙軍需官皺一皺眉頭。
&ldquo你曉得吧，&rdquo伍長發一面吸着煙，一面向趙軍需官說。
&ldquo這家夥是什麼東西！擦雪花膏，在旅長面前獻媚，媽的，所以旅長什麼都喊：&lsquo吳剛，拿煙來！&rsquo或者，&lsquo吳剛！拿尿壺來！&rsquo你以為他能上火線麼？&mdash&mdash屁！&rdquo他拿着香煙的右手伸出中指就憤憤的在左掌上戳了一下。
&ldquo就因為他長得漂亮，旅長才向吳參謀長把他要來的，媽的，狗東西就狂了！監印官，你曉得，前天太太還罵他呢！叫他不準妖精妖怪的！&mdash&mdash哦哦，監印官，太太請你晚飯後去一去。
&rdquo &ldquo我曉得了。
&rdquo 伍長發忽然發現桌上那一架明晃晃的鏡子，他便拿了過來照着自己的臉。
那雖是常常照的臉，但自己猛然一看時也吓了一跳。
那是怎樣油黑的臉呵，凸出的額頭，粗亂的眉毛，有點向左歪的鼻子，一個大嘴巴。
他皺着兩眉就搖一搖頭。
&ldquo軍需官，&rdquo他掉過頭來笑道。
&ldquo你是懂相法的。
請你幫我看看今年走的眉運倒底好不好？那天一個看相的向我說，一到走眼運就好了，對不對？&rdquo 趙軍需官不屑地白他一眼，随口說道： &ldquo很好，你的眉運。
但是我們還有許多公事呢！&rdquo 伍長發趕快陪笑道： &ldquo呵呵，對不住，對不住。
我改天再來請教你，好嗎？&rdquo他紅着臉一面把鏡子放回桌上，一面自言自語着：&ldquo他們說我今年的眉運是桃花運呢！&rdquo見沒有人答理他，他于是站了起來，轉動着頭在房間裡四面望望，使勁的吸了一口煙就走出去了。
&ldquo唉唉，真要命！&rdquo趙軍需官皺一皺眉頭，趕快把煙罐關了起來。
但他随即又後悔了，覺得這忽然給伍長發以難堪，似乎不大好，因為對于他将來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他就這麼惘然地望了那伍長發剛走出的門口一下，想： &mdash&mdash我下回應該要謹慎些才好！ 三 &ldquo你剛才的話不是還沒有完嗎？&rdquo &ldquo呵呵，&rdquo陳監印官見趙軍需官突然問他，立刻又緊張起來了，嚴重的睜大着兩眼說下去： &ldquo我是說，我剛才看見李參謀同周團長到鄭秘書房間去了，旅長正在那房間。
我很擔心我們這委任狀還沒有下來的時候，他們會在旅長面前說什麼呢！&rdquo說到這裡停下了，嘴巴張開，現出兩顆黃澄澄的金牙齒，他就這麼呆呆地望着趙軍需官的胖臉；好像說，你看怎麼辦？ 趙軍需官也怔住了，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不說話。
他感到有些焦燥起來，伸手到桌上去拿香煙，但一見陳監印官拿出一盒茄力克香煙來了，他便把手從桌上縮回，在陳監印官那盒子裡拈出一支香煙來，點燃，含在嘴上，竭力安慰着自己似的說道： &ldquo我想，很難吧。
那天太太不是說過，我們這防區内的三縣，旅長已向司令官在電話上說定，決定你，張副官長和我，我們三個？大概&mdash&mdash&rdquo &ldquo不，很難講，&rdquo陳監印官把煙從嘴上拿下來，斬然地說。
&ldquo旅長的脾氣你曉得，比如上半年打回這裡來的時候，他原說把煙酒公賣局給我的，但後來他又讓給周團長兼差去了！他就是二心不定，怕人家說閑話！&rdquo 趙軍需官的心這回可着着實實跳了一下，後腦上好像被誰擊了一下似的，有些發昏了。
他立刻感到這危險首先就襲到自己身上。
&mdash&mdash陳監印官和旅長是直接的親戚關系，張副官長和旅長從小就一塊長大的，就隻有自己是&hellip&hellip 想到這裡，全身都發燒起來了。
他站了起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站起來，立刻又坐下去。
他心裡感到非常的慌亂。
&ldquo你借五十塊錢給我好嗎？&rdquo陳監印官忽然說。
趙軍需官的心裡恍然明亮了一下： &mdash&mdash哦哦，原來為的這個！ 他才寬慰的吐出一口氣來。
但他一想起李參謀這家夥确也活動得最厲害，天天跑到周團長家去打牌，前天晚上喝醉了回來還大發牢騷地謾罵&hellip&hellip他又覺得陳監印官的話不無原因了。
他看着陳監印官的臉猶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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