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十日沉吟衣香如未去 兩番晤對心影證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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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勝讀十年書。
&rdquo 梁寒山道：&ldquo這個我倒不用謙遜，是彼此共之的。
學問本貴在讨論，以言讨論，師徒之間，又不如朋友之間，因為師徒是傳授的，朋友是互相交換的。
若有不合的地方，很容易指摘出來。
&rdquo 張梅仙笑道：&ldquo可是我還要補充一點意思。
朋友互相讨論，必須要對于一樁事情，有相當的明了，而且還正在繼續的讀書。
那麼，可以互相糾正發明。
若是不然，彼此均閉門造車，那就越說越遠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要說對于文學，有相當的明了，不敢自承，可是書總不曾間斷着看的。
所以我相信能常和張女士研究研究&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把字音拉長，一面卻去觀察張梅仙的顔色。
張梅仙便接着道：&ldquo我也是很願意領教的。
不過我有工夫的時候，先生未必有時間。
先生有了時間，或者我又不得空。
我很願和先生多多以書函來往讨論。
&rdquo 梁寒山道：&ldquo很好很好，那樣辦時間是非常自由的。
我的工作是無所謂，也就不必為了閑談，妨礙張女士的工作。
&rdquo 張梅仙沉思了一會，笑道：&ldquo教書匠的工作，無所謂妨礙，根本上就不容你抽身，将來如有工夫，我以電話約先生面談吧。
&rdquo 梁寒山見她說着這話，已是将那柄綢傘，由桌子邊拿了過來。
便道：&ldquo張女士大概是功課很忙。
&rdquo 張梅仙将傘又放下來，笑道：&ldquo也無所謂。
&rdquo 隻這四個字以後，她又不說什麼了。
梁寒山覺得談了許久的話，還是默然起來，未免不好。
還是将詞的内容舉出了幾點，慢慢地談起，複又談了一個鐘頭。
張梅仙談着話，已是将手表看了好幾次。
然後站起來，綢傘提到手裡，笑道：&ldquo還有三十分鐘，就要替一班四年級補課，她們快畢業了，讀書很認真，我不好意思無故請假的。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這是我冒昧了，我不知道張女士今天星期是有課的，那麼，不必客氣，就請便吧。
我今天得了許多新書，我要在這裡先看幾頁。
&rdquo 張梅仙道：&ldquo那我也用不着虛僞的客氣了。
&rdquo 于是一點首而去。
梁寒山斜靠藤椅子，望着張梅仙冉冉而去。
人去得不見了，還是向那邊望着。
鄰座上的人見這人呆望，不知有什麼事，也有些人跟着望。
梁寒山一回頭，見人家向自己看看，又向前面看看，這才知道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乃改為翻書消遣。
看了幾頁書，忽然有人在石欄外喊道：&ldquo寒山，怎麼是你一人在此？&rdquo 梁寒山擡頭一看，卻是賈叔遙，因笑道：&ldquo今天沒有去聽戲嗎？&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樣好的天氣，不到花前柳下去坐坐，跑到烏煙瘴氣的舊式戲園子去作什麼？難道這雅人深緻的事，就隻許你姓梁的做嗎？&rdquo 說着話，他也就走過來，加入茶座。
梁寒山道：&ldquo我并不是說你就隻應當到戲園子裡去消遣。
不過我這裡是另有說法的。
我覺得你到戲場，不是到戲場，乃是到情場，和别人聽戲的目的不同，趣味也就自然不同。
&rdquo 賈叔遙道：&ldquo我說給你聽，你會不相信，我已經對她請了兩個月的假，在我假期中，我是到南方去了。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何必撒這麼一個謊？&rdquo 賈叔遙道：&ldquo撒謊本來是不應當的，但是她撒謊也撒得太多了，我就隻撒這一回，那是很對得住她的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據你說是公平的。
不過彼以謊來，你以謊去，愛情之道苦矣。
&rdquo 賈叔遙道：&ldquo你這話不對，難道男女交朋友，就有愛情寓其中，然則你承認你認識的女子都是愛人嗎？&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生在這年頭兒的人，難道這一點事都不知道。
不過一個捧角家和一個女伶交朋友，這裡面多少總有些問題。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也不能下這種斷語。
譬如我和薛愛青是朋友，總不能說我和她也是戀愛人。
因為她在坤伶裡面，已算得是大王了，我決計沒有和大王去談愛的資格。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我仿佛聽見誰說過，坤伶家裡，布置得最好的，要算是薛家。
這話确嗎？&rdquo 賈叔遙道：&ldquo确！這其間有兩個原因。
其一，因為她很認識幾個字，以文明種子自負，不肯和其他坤伶一般，弄得俗不可耐。
其二，她是跟了她師傅學的。
她師傅就是一個好排場的人。
&rdquo 梁寒山道：&ldquo她師傅是誰？&rdquo 賈叔遙道：&ldquo也該明白一點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人家都說她的戲像夏秀雲，我看不但像，而且是青出于藍。
難道夏秀雲就是她的老師？&rdquo 賈叔遙道：&ldquo她也并沒有拜門。
不過經人介紹之後，夏秀雲常是盡義務和她說戲。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那太危險了。
像夏秀雲這種人，還屑于作柳下惠不成？至于薛老闆呢，她又何嘗不是個多情人。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這是人家兒女私情，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夏秀雲以師兼友，對于她确是愛護備至。
經濟方面，少不得也有點幫助。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居然還有經濟上的幫助嗎？這關系就更覺得深切了。
&rdquo 賈叔遙道：&ldquo惟其是這樣，所以她屋裡的陳設非同等閑。
她不但陳設得好而已，真個還有點雅人深緻。
若說是一個文人來拜訪她，或者作一首送她，她卻是很高興的。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文人我們不敢自負，若說僅抓詩，這卻非難事。
你上次約我，可以介紹和她見面。
現在到了時候沒有？&rdquo 賈叔遙沉吟着道：&ldquo去倒可以去。
不過這薛老闆和他人不同，她有些孤高自賞。
我們若是不得她的同意，突然而去，她有些不樂意的。
最好是我先去和她說一說，過兩天我再和你去。
她雖不見得有盛大的歡迎，我相信她對于你，一定是十分客氣的。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據你這樣說，這倒有些像去觐見大總統，先要向傳達處挂号了。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也難怪，我們設身處地，和她想一想。
像她這種人，哪裡還少了甘心拜倒石榴裙下的。
設若她又抱放開主義，來者不拒，她家裡豈不會門庭若市？隻要是規矩人，她決計歡迎的。
你想，一個唱戲的，有不願人家捧場的嗎？&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你真能代她善為說詞，那麼，我就相信你的話，請你去先容，我就靜候你的佳音吧？&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今天去，倒真是個機會，今天沒有戲，她是在家裡休息的。
我去見她，就說你有幾首詩要送她看。
&rdquo 賈叔遙坐着閑談了一會，當真就告辭向薛愛青家來。
這又引起了一段韻事。
&rdquo 梁寒山道：&ldquo這個我倒不用謙遜，是彼此共之的。
學問本貴在讨論，以言讨論，師徒之間，又不如朋友之間，因為師徒是傳授的，朋友是互相交換的。
若有不合的地方，很容易指摘出來。
&rdquo 張梅仙笑道：&ldquo可是我還要補充一點意思。
朋友互相讨論，必須要對于一樁事情，有相當的明了，而且還正在繼續的讀書。
那麼，可以互相糾正發明。
若是不然，彼此均閉門造車，那就越說越遠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要說對于文學，有相當的明了，不敢自承，可是書總不曾間斷着看的。
所以我相信能常和張女士研究研究&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把字音拉長，一面卻去觀察張梅仙的顔色。
張梅仙便接着道：&ldquo我也是很願意領教的。
不過我有工夫的時候，先生未必有時間。
先生有了時間，或者我又不得空。
我很願和先生多多以書函來往讨論。
&rdquo 梁寒山道：&ldquo很好很好，那樣辦時間是非常自由的。
我的工作是無所謂，也就不必為了閑談，妨礙張女士的工作。
&rdquo 張梅仙沉思了一會，笑道：&ldquo教書匠的工作，無所謂妨礙，根本上就不容你抽身，将來如有工夫，我以電話約先生面談吧。
&rdquo 梁寒山見她說着這話，已是将那柄綢傘，由桌子邊拿了過來。
便道：&ldquo張女士大概是功課很忙。
&rdquo 張梅仙将傘又放下來，笑道：&ldquo也無所謂。
&rdquo 隻這四個字以後，她又不說什麼了。
梁寒山覺得談了許久的話，還是默然起來，未免不好。
還是将詞的内容舉出了幾點，慢慢地談起，複又談了一個鐘頭。
張梅仙談着話，已是将手表看了好幾次。
然後站起來，綢傘提到手裡，笑道：&ldquo還有三十分鐘，就要替一班四年級補課，她們快畢業了，讀書很認真，我不好意思無故請假的。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這是我冒昧了，我不知道張女士今天星期是有課的，那麼，不必客氣，就請便吧。
我今天得了許多新書，我要在這裡先看幾頁。
&rdquo 張梅仙道：&ldquo那我也用不着虛僞的客氣了。
&rdquo 于是一點首而去。
梁寒山斜靠藤椅子，望着張梅仙冉冉而去。
人去得不見了，還是向那邊望着。
鄰座上的人見這人呆望，不知有什麼事，也有些人跟着望。
梁寒山一回頭，見人家向自己看看，又向前面看看，這才知道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乃改為翻書消遣。
看了幾頁書，忽然有人在石欄外喊道：&ldquo寒山，怎麼是你一人在此？&rdquo 梁寒山擡頭一看，卻是賈叔遙，因笑道：&ldquo今天沒有去聽戲嗎？&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樣好的天氣，不到花前柳下去坐坐，跑到烏煙瘴氣的舊式戲園子去作什麼？難道這雅人深緻的事，就隻許你姓梁的做嗎？&rdquo 說着話，他也就走過來，加入茶座。
梁寒山道：&ldquo我并不是說你就隻應當到戲園子裡去消遣。
不過我這裡是另有說法的。
我覺得你到戲場，不是到戲場，乃是到情場，和别人聽戲的目的不同，趣味也就自然不同。
&rdquo 賈叔遙道：&ldquo我說給你聽，你會不相信，我已經對她請了兩個月的假，在我假期中，我是到南方去了。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何必撒這麼一個謊？&rdquo 賈叔遙道：&ldquo撒謊本來是不應當的，但是她撒謊也撒得太多了，我就隻撒這一回，那是很對得住她的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據你說是公平的。
不過彼以謊來，你以謊去，愛情之道苦矣。
&rdquo 賈叔遙道：&ldquo你這話不對，難道男女交朋友，就有愛情寓其中，然則你承認你認識的女子都是愛人嗎？&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生在這年頭兒的人，難道這一點事都不知道。
不過一個捧角家和一個女伶交朋友，這裡面多少總有些問題。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也不能下這種斷語。
譬如我和薛愛青是朋友，總不能說我和她也是戀愛人。
因為她在坤伶裡面，已算得是大王了，我決計沒有和大王去談愛的資格。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我仿佛聽見誰說過，坤伶家裡，布置得最好的，要算是薛家。
這話确嗎？&rdquo 賈叔遙道：&ldquo确！這其間有兩個原因。
其一，因為她很認識幾個字，以文明種子自負，不肯和其他坤伶一般，弄得俗不可耐。
其二，她是跟了她師傅學的。
她師傅就是一個好排場的人。
&rdquo 梁寒山道：&ldquo她師傅是誰？&rdquo 賈叔遙道：&ldquo也該明白一點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人家都說她的戲像夏秀雲，我看不但像，而且是青出于藍。
難道夏秀雲就是她的老師？&rdquo 賈叔遙道：&ldquo她也并沒有拜門。
不過經人介紹之後，夏秀雲常是盡義務和她說戲。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那太危險了。
像夏秀雲這種人，還屑于作柳下惠不成？至于薛老闆呢，她又何嘗不是個多情人。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這是人家兒女私情，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夏秀雲以師兼友，對于她确是愛護備至。
經濟方面，少不得也有點幫助。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居然還有經濟上的幫助嗎？這關系就更覺得深切了。
&rdquo 賈叔遙道：&ldquo惟其是這樣，所以她屋裡的陳設非同等閑。
她不但陳設得好而已，真個還有點雅人深緻。
若說是一個文人來拜訪她，或者作一首送她，她卻是很高興的。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文人我們不敢自負，若說僅抓詩，這卻非難事。
你上次約我，可以介紹和她見面。
現在到了時候沒有？&rdquo 賈叔遙沉吟着道：&ldquo去倒可以去。
不過這薛老闆和他人不同，她有些孤高自賞。
我們若是不得她的同意，突然而去，她有些不樂意的。
最好是我先去和她說一說，過兩天我再和你去。
她雖不見得有盛大的歡迎，我相信她對于你，一定是十分客氣的。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據你這樣說，這倒有些像去觐見大總統，先要向傳達處挂号了。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也難怪，我們設身處地，和她想一想。
像她這種人，哪裡還少了甘心拜倒石榴裙下的。
設若她又抱放開主義，來者不拒，她家裡豈不會門庭若市？隻要是規矩人，她決計歡迎的。
你想，一個唱戲的，有不願人家捧場的嗎？&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你真能代她善為說詞，那麼，我就相信你的話，請你去先容，我就靜候你的佳音吧？&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今天去，倒真是個機會，今天沒有戲，她是在家裡休息的。
我去見她，就說你有幾首詩要送她看。
&rdquo 賈叔遙坐着閑談了一會，當真就告辭向薛愛青家來。
這又引起了一段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