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回 顧曲看奇人随聲喝彩 驚寒憐知己寄字贈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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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叔遙昂着頭長歎了一聲道：&ldquo你要是早兩個星期有這種要求，我是很樂于介紹的。
到了現在，我覺得既沒有做督軍省長，又沒有做銀行總裁，銀行經理，歌舞場中，大可以不去。
據我的經驗來說，這有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花了錢，費了力，得不着一點好處，然而精神是安慰的，因為有一線希望在那裡呢；第二時期，更花錢，更費力，并得不了多大的好處，然而處處要撐場面，時時怕失了異性的歡心，精神上，就增加了不少的痛苦；第三個時期，花錢費力，還是一樣，好處減少，場面上有時敷衍不過異性的歡心，究竟不能維持，精神上的痛苦，更不可以言語形容了。
你猜怎麼着，我現在就正墜入這第三個時期中了，你何必光顧到這裡面去。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你這人的話，真是該打。
你既然看破聲色場中的事，不再向這裡面走。
何以又巴巴地要為那人填上一阕詞？不但填詞，還怕填得不好，一定要給你幫忙，這又是什麼意思呢？&rdquo 賈叔遙被他一駁，駁得倒沒有話說，笑道：&ldquo你這話似乎&hellip&hellip&rdquo 梁寒山道：&ldquo似乎什麼呢？&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你不必問了，你要見她，這事有些難辦，别人我倒是可以介紹。
這是什麼緣故呢？其一，因為我從來不到她家裡去的，要會她不過打電話請她出來。
你想，現在我還能夠打電話去請她嗎？其二，因為她是有保護者的人了，我若打電話把她請出來，她也受很大的嫌疑。
你真願意和此中人來往，有一個人，真是一個多情多義的女子，你不能不認識她。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是誰？你能說她一句多情多義的女子，一定不錯，我不信坤伶裡面，還有這種好人。
&rdquo 賈叔遙搖了一搖頭道：&ldquo不能那樣說吧？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就能斷定坤伶裡面，沒有好人嗎？這個女孩子，是個唱須生的，和鳴鳳樓主同事，你或者也見過她。
&rdquo 梁寒山向椅子背上一靠，人往下一溜，搖着頭笑道：&ldquo不對勁。
誰願和那一大把長胡子&hellip&hellip&rdquo 賈叔遙道：&ldquo你不要傻了。
胡子是假的，又不是生長的，況且你不過要見她一見而已，又何必問其他。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不知道男子看女子，是帶點美術眼光嗎？&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你盡管帶美術眼光去看，我說這位女士，無論如何，也不至于不美。
男女的交際，本來以金錢為轉移，至于歌舞場中的女子，更是非錢不談。
惟有我說的這個人，她不但不要捧角家的錢，她反而把錢送給捧角的。
她出錢并不是收買人來捧，也并不是為了這人長得好看，買他的歡心。
完全是為了人家因捧她而墜落，她出錢周濟他，讓他好讀書。
&rdquo 梁寒山突然坐将起來，笑道：&ldquo這是品花寶鑒上的故事呀，難道現在真有這種人？我倒願聞其詳。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頭回我要你給我稿子，你要我先說一段秘密。
這次，我也要援例，你把稿子給我，我就說給你聽。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我真丢了。
一張紙條，丢了許久，我哪裡去找？你真要那個，除非我現抓一首。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那更好了。
我給你一個鐘頭的限期，請你到裡邊書房裡去做，我在這裡看報等你。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是怎麼回事？這種不相幹的事，你倒這樣上緊，難道這還有等着要的嗎？&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自然有一點原因，不然，路上這樣深的雪，我何必跑了來？你來給我做得了，我索性把這裡面一段原因也告訴你。
&rdquo 梁寒山兩手插入西裝褲袋裡，站在屋子中間，隻管望了賈叔遙出神，賈叔遙笑道：&ldquo你不必猜，我這事另外還繞了一個彎子，你是猜不出來的。
因為我并不是把這首詞送給鳴鳳樓主去看呢。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這真奇了。
你不是送給她，卻又是為她而作。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可不是。
人家都以為我有鳳迷，因此我要把我迷鳳的程度表示一番。
&rdquo 梁寒山兩手一拍，笑道：&ldquo吾知之矣，吾知之矣！&rdquo 于是連忙向裡面書房裡一跑，坐到書桌邊，提起筆來蘸着墨盒裡的墨，左手按着額際，閉了眼睛想了一想，因隔着壁子喊道：&ldquo叔遙，起首三句，我已想得了，我念給你聽，用得用不得。
&rdquo 因高聲念道：&ldquo十斛量珠，千金買笑，空餘兩字無緣。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就行。
不過，照你這樣做法，把我所要說的，走來就說個幹淨，以下怎麼樣子說呢？&rdquo 梁寒山道：&ldquo隻要你說行，那我就有辦法。
我就怕的是做出來不合你的口味，把全篇變成了廢話。
&rdquo 賈叔遙道：&ldquo好，好！你快做吧，不要搜索枯腸，弄到三四個鐘頭，那就不好辦了。
&rdquo 梁寒山抓住了這點意思，就覺得不大難下筆，約莫半點鐘工夫連做帶塗改，就把那詞填起來了。
因拿了出來，和賈叔遙同坐一張沙發上，兩手扯着，正要念給他聽，他接了過去，頭一搖着咕咕唧唧，就把杭州老音念将起來。
那詞是： 十斛量珠，千金買笑，空餘兩字無緣，算青衫誤我，我誤華年。
為問城南消息，人去也，誰拾遺钿。
從今後，應無熱淚，更染新弦。
堪憐。
舊時燕子，趁巷口斜陽，還到樓邊。
便紫钗尋遍，玉已成煙。
莫把桃花年命，還為我，寫上紅箋。
青燈畔，凄涼舊雨，來話從前。
賈叔遙道：&ldquo比我作的強得多了。
但是杜撰的典故太多，把我罵苦了。
最妙的，是我常唱的從今後再不能把你來瞧，你把從今後三個字也用進去了。
不錯，她是有一出新戲，叫《冰窗熱淚》，也硬給她嵌上。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還有沒有呢？&rdquo 賈叔遙道：&ldquo怎麼沒有？舊時燕子，還到樓邊，那不是舊典新用嗎？你指的是廣德樓呢？廣和樓呢？還是第一樓呢？第一樓吧？因為下午四五點鐘，我常到第一樓去聽一出票友戲的。
不過城南遊藝園我可沒有和她去過。
&rdquo 梁寒山不等他說完，搶着道：&ldquo你簡直胡扯了。
連&lsquo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信息稀&rsquo這種老唐詩，你都會疑我是杜撰的，那還有哪一句不能疑是杜撰哩？倒是最後一結，我用的是你們的典。
你曾說過，那人曾把紅紙條兒開了一張八字給你，請你替他算命。
你又說幾個老捧角家，晚上不聽戲，就到你家來談天，所以我那樣一收。
&rdquo 賈叔遙道：&ldquo卻又來，這不是你自己畫的供嗎？不過你用得真渾成，若是不留心，真猜不到你是胡扯的。
&rdquo 梁寒山道：&ldquo這樣說，我竟是白費力，這稿子不能用了。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這就好。
要這樣表示，才合我的意思。
&rdquo 梁寒山道：&ldquo這樣說，我的條件是履行了，你答應我的事，怎麼樣？履行不履行呢？&rdquo 賈叔遙道：&ldquo當然履行，我先說那個多情多義的女子吧。
&rdquo 梁寒山道：&ldquo在我未承認你說的女子是多情多義的人以前，希望你不要加上這個形容詞，行不行？&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我就不加形容
到了現在，我覺得既沒有做督軍省長，又沒有做銀行總裁，銀行經理，歌舞場中，大可以不去。
據我的經驗來說，這有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花了錢，費了力，得不着一點好處，然而精神是安慰的，因為有一線希望在那裡呢；第二時期，更花錢，更費力，并得不了多大的好處，然而處處要撐場面，時時怕失了異性的歡心，精神上，就增加了不少的痛苦；第三個時期，花錢費力，還是一樣，好處減少，場面上有時敷衍不過異性的歡心，究竟不能維持，精神上的痛苦，更不可以言語形容了。
你猜怎麼着，我現在就正墜入這第三個時期中了，你何必光顧到這裡面去。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你這人的話，真是該打。
你既然看破聲色場中的事，不再向這裡面走。
何以又巴巴地要為那人填上一阕詞？不但填詞，還怕填得不好，一定要給你幫忙，這又是什麼意思呢？&rdquo 賈叔遙被他一駁，駁得倒沒有話說，笑道：&ldquo你這話似乎&hellip&hellip&rdquo 梁寒山道：&ldquo似乎什麼呢？&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你不必問了，你要見她，這事有些難辦，别人我倒是可以介紹。
這是什麼緣故呢？其一，因為我從來不到她家裡去的，要會她不過打電話請她出來。
你想，現在我還能夠打電話去請她嗎？其二，因為她是有保護者的人了，我若打電話把她請出來，她也受很大的嫌疑。
你真願意和此中人來往，有一個人，真是一個多情多義的女子，你不能不認識她。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是誰？你能說她一句多情多義的女子，一定不錯，我不信坤伶裡面，還有這種好人。
&rdquo 賈叔遙搖了一搖頭道：&ldquo不能那樣說吧？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就能斷定坤伶裡面，沒有好人嗎？這個女孩子，是個唱須生的，和鳴鳳樓主同事，你或者也見過她。
&rdquo 梁寒山向椅子背上一靠，人往下一溜，搖着頭笑道：&ldquo不對勁。
誰願和那一大把長胡子&hellip&hellip&rdquo 賈叔遙道：&ldquo你不要傻了。
胡子是假的，又不是生長的，況且你不過要見她一見而已，又何必問其他。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不知道男子看女子，是帶點美術眼光嗎？&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你盡管帶美術眼光去看，我說這位女士，無論如何，也不至于不美。
男女的交際，本來以金錢為轉移，至于歌舞場中的女子，更是非錢不談。
惟有我說的這個人，她不但不要捧角家的錢，她反而把錢送給捧角的。
她出錢并不是收買人來捧，也并不是為了這人長得好看，買他的歡心。
完全是為了人家因捧她而墜落，她出錢周濟他，讓他好讀書。
&rdquo 梁寒山突然坐将起來，笑道：&ldquo這是品花寶鑒上的故事呀，難道現在真有這種人？我倒願聞其詳。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頭回我要你給我稿子，你要我先說一段秘密。
這次，我也要援例，你把稿子給我，我就說給你聽。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我真丢了。
一張紙條，丢了許久，我哪裡去找？你真要那個，除非我現抓一首。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那更好了。
我給你一個鐘頭的限期，請你到裡邊書房裡去做，我在這裡看報等你。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是怎麼回事？這種不相幹的事，你倒這樣上緊，難道這還有等着要的嗎？&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自然有一點原因，不然，路上這樣深的雪，我何必跑了來？你來給我做得了，我索性把這裡面一段原因也告訴你。
&rdquo 梁寒山兩手插入西裝褲袋裡，站在屋子中間，隻管望了賈叔遙出神，賈叔遙笑道：&ldquo你不必猜，我這事另外還繞了一個彎子，你是猜不出來的。
因為我并不是把這首詞送給鳴鳳樓主去看呢。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這真奇了。
你不是送給她，卻又是為她而作。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可不是。
人家都以為我有鳳迷，因此我要把我迷鳳的程度表示一番。
&rdquo 梁寒山兩手一拍，笑道：&ldquo吾知之矣，吾知之矣！&rdquo 于是連忙向裡面書房裡一跑，坐到書桌邊，提起筆來蘸着墨盒裡的墨，左手按着額際，閉了眼睛想了一想，因隔着壁子喊道：&ldquo叔遙，起首三句，我已想得了，我念給你聽，用得用不得。
&rdquo 因高聲念道：&ldquo十斛量珠，千金買笑，空餘兩字無緣。
&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就行。
不過，照你這樣做法，把我所要說的，走來就說個幹淨，以下怎麼樣子說呢？&rdquo 梁寒山道：&ldquo隻要你說行，那我就有辦法。
我就怕的是做出來不合你的口味，把全篇變成了廢話。
&rdquo 賈叔遙道：&ldquo好，好！你快做吧，不要搜索枯腸，弄到三四個鐘頭，那就不好辦了。
&rdquo 梁寒山抓住了這點意思，就覺得不大難下筆，約莫半點鐘工夫連做帶塗改，就把那詞填起來了。
因拿了出來，和賈叔遙同坐一張沙發上，兩手扯着，正要念給他聽，他接了過去，頭一搖着咕咕唧唧，就把杭州老音念将起來。
那詞是： 十斛量珠，千金買笑，空餘兩字無緣，算青衫誤我，我誤華年。
為問城南消息，人去也，誰拾遺钿。
從今後，應無熱淚，更染新弦。
堪憐。
舊時燕子，趁巷口斜陽，還到樓邊。
便紫钗尋遍，玉已成煙。
莫把桃花年命，還為我，寫上紅箋。
青燈畔，凄涼舊雨，來話從前。
賈叔遙道：&ldquo比我作的強得多了。
但是杜撰的典故太多，把我罵苦了。
最妙的，是我常唱的從今後再不能把你來瞧，你把從今後三個字也用進去了。
不錯，她是有一出新戲，叫《冰窗熱淚》，也硬給她嵌上。
&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還有沒有呢？&rdquo 賈叔遙道：&ldquo怎麼沒有？舊時燕子，還到樓邊，那不是舊典新用嗎？你指的是廣德樓呢？廣和樓呢？還是第一樓呢？第一樓吧？因為下午四五點鐘，我常到第一樓去聽一出票友戲的。
不過城南遊藝園我可沒有和她去過。
&rdquo 梁寒山不等他說完，搶着道：&ldquo你簡直胡扯了。
連&lsquo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信息稀&rsquo這種老唐詩，你都會疑我是杜撰的，那還有哪一句不能疑是杜撰哩？倒是最後一結，我用的是你們的典。
你曾說過，那人曾把紅紙條兒開了一張八字給你，請你替他算命。
你又說幾個老捧角家，晚上不聽戲，就到你家來談天，所以我那樣一收。
&rdquo 賈叔遙道：&ldquo卻又來，這不是你自己畫的供嗎？不過你用得真渾成，若是不留心，真猜不到你是胡扯的。
&rdquo 梁寒山道：&ldquo這樣說，我竟是白費力，這稿子不能用了。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這就好。
要這樣表示，才合我的意思。
&rdquo 梁寒山道：&ldquo這樣說，我的條件是履行了，你答應我的事，怎麼樣？履行不履行呢？&rdquo 賈叔遙道：&ldquo當然履行，我先說那個多情多義的女子吧。
&rdquo 梁寒山道：&ldquo在我未承認你說的女子是多情多義的人以前，希望你不要加上這個形容詞，行不行？&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我就不加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