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回 深夜喜猶來聽歌當課 微波驚乍托獻壽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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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戴着,馬上就走了。

    走出書局大門坐上車就說到喜樂園,不到二十分鐘,就拉到喜樂園門口。

     一面下車,一面掀起一點袖子,就看手表,原來還不過九點鐘,走到他子裡去,幾個熟看座兒的,都用眼光射住了他。

    有的還道:&ldquo今天晚晌,怎麼賈先生也來了,這是頭遭呀!&rdquo 賈叔遙聽了他們的話,也隻是笑,金麻子卻早過來給他接住了帽子。

    笑道:&ldquo是啊,晚晌也得來才好。

    &rdquo 賈叔遙不想來聽了一次夜戲,卻會弄得許多人注意,因此隻呆望着台上,卻不肯四周去看,以免和熟人抵眼光。

    不料台上人注意他,比台底下更厲害。

    金飛霞一出台,目光卻向賈叔遙固定坐的地方一溜,似乎她在後台,就得着了消息,說是賈叔遙來了。

    賈叔遙打算等她出來了,鼓幾下掌,讓她知道。

    不料自己這一着棋還沒有下,人家倒先知道了。

    這樣一來,心裡自有一番歡喜。

     到了要散戲的時侯,金麻子送上帽子來,卻說她明天白天沒戲,晚上來不來?賈叔遙在這裡是有資格的人,不肯來了一天,第二天就不來,一口便說來,叫他留座。

    從此以後,他每日都是提早到書局,十點鐘前後,必定設法趕到喜樂園來。

    他捧金飛霞,同事早就知道十之七八。

    現在他每晚提早辦事,提早出去,大家更是猜得很明白了。

    有一天下午,刮了幾陣西北風,天氣就陰陰暗暗的。

    冬日本來天氣短,天陰的時候,更加就容易天黑。

    賈叔遙從一個朋友家出來,因見天色黑了,他不回家吃晚飯,馬上就上書局,一直到了書局編譯部,看許多日班同事,正在低頭工作。

    心想他們怎樣加入晚班?及至擡頭一看鐘,原來還不到五點,日班還沒有下班。

    自己為金飛霞所颠倒,總怕誤了聽戲的時刻,用心過度,索性連日夜都分不開了,自己如此用情之癡,圖着什麼?細想來,也覺可笑。

     既來之,則安之,到了書局裡,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不過至早至早,也要到七點鐘上班,現在還沒有到五點鐘,這其中兩個鐘頭,要怎麼的度過去呢?想來想去,倒想得一個法了,不如到康健球房去打兩盤台球。

    打球這件事,其不懂之先,覺得拿了一根棍,繞了球台,頂着四個磁團兒,沒有什麼趣味,但是到了會打球之後,就覺得有味,能找到朋友和朋友比上一盤,固然是好,找不着朋友,叫球房裡的波哀做對方,也是一樣有趣。

    他打球的志向既決定了,馬上就到康健球房去,到了那裡,隻一推門,一個人早就咦了一聲。

    賈叔遙看時,原是同事穆旭初,他倒拿了一根球棍,站在球台一邊,單穿着皮袍,兩隻袖子,都卷起來了一小截,一簇子白羊毛,向外翻露。

    他原來是廣東人,操了不規則地京話笑道:&ldquo好極了。

    &rdquo 南方人學京話,好極了三個字,其初最容易上口,所以常說。

    到了後來京話學會了,好極了三個字就成了口頭禅,不免常常要說出來,就是不好極了的事情,也是好極了。

     這時穆旭初說了好極了三個字,賈叔遙卻也以平常視之,他倒先迎上前來笑道:&ldquo你來得好極了,天氣真冷,我也懶得回學校去吃晚飯,一路到對門江蘇小館子裡去吃點東西,再來打兩盤,回頭一路上書局去,你看好不好?&rdquo 賈叔遙本來餓了,也就依了他的辦法,兩人便去吃飯。

    這穆旭初正也是個小戲迷,坐在桌上等菜的時候,便将筷子敲了桌沿,唱起《捉放曹》來。

    他這一唱,把賈叔遙的戲味也引起來了,于是搖着頭,輕輕随聲和之,默那湖廣音韻的神。

    菜來了,兩人一面談戲,一面吃飯。

     吃完了,賈叔遙笑道:&ldquo你這一段西皮,闆眼韻味,唱得都對,就是咬字差一點,這是南方人沒有辦法的事。

    &rdquo 穆旭初道:&ldquo可不是?這一出戲,我學了半個月了。

    其初,我唱那馬行在的馬字,學了一提高,念成抹。

    後來聽名角并不如此,我又改過來了。

    &rdquo 賈叔遙道:&ldquo是嗎?我倒沒有留意。

    &rdquo 穆旭初道:&ldquo我唱給你聽。

    &rdquo 于是在雅座裡比着姿勢,一句一句地唱。

    賈叔遙卻把三個指頭拍了桌子點闆,兩人你唱我和,研究得有味,直等夥計送上賬單來,才知道會賬,再同到對門去打球。

    一打球就是兩盤,賈叔遙一擡頭,隻見壁上的挂鐘,已是八點三刻了。

    想起今晚還得聽戲,要趕快上書局才好。

    因此會了球費,和穆旭初忙着就到渥德書局來了。

    偏是今天經理發了一篇新到的書稿,請賈叔遙審查,不能忽略,一審查之後,就十點半鐘了。

    賈叔遙也不管别事辦沒有辦,将未完的稿子,向抽屜裡一塞,一面叫聽差,吩咐車夫點燈。

    梁寒山和他的座位隻隔了一個桌子犄角,見他如此匆忙,就把桌上的紙片,用紅墨水寫了十四個字,用手一推,送到賈叔遙面前。

    賈叔遙已站起來,穿了大氅要走,兩手插在袋裡,俯着身子一看,原來是兩句老詩,是:&ldquo每日更忙須一至,夜深猶自點燈來。

    &rdquo 穆旭初坐在他緊隔壁,早是一拍桌子站起來笑道:&ldquo好極了。

    尤其是點燈兩個字,形容得天衣無縫。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完了事了,反正回家睡覺也早,找個地方消遣,未嘗不好。

    &rdquo 說時,就一掀棉布簾子,走将出來。

     就在這時候,一陣冷風迎面吹來,頭向衣領子裡一鑽,滿臉就讓一種冷東西灑了一下。

    這外面一道走廊,原來很寬的,不容易吹來雨雪。

    這時他仔細一看,原來滿院子白雪,已經下了一層雪了。

    才剛一陣檐風,把檐上的雪,卷着打了一個胡旋,吹到臉上來。

    賈叔遙覺得渾身一陣奇冷,便将手把大衣一抄,抄得緊緊的。

    走出大門,車夫已經把車拉着放在雪地裡。

    披了一張毯子,隻在階沿上凍得跳腳。

    賈叔遙坐上車去,車夫知道是上喜樂園,拉起來飛跑,就到喜樂園去了。

     到了喜樂園賈叔遙一看池座裡,也不過二百個人,台上的人演戲,簡直就是敷衍了事。

    這時,金飛霞在場上,她一眼看見賈叔遙坐下,這樣夜深,冒這風雪還跑了來。

    實在盛情可感。

    在台上無非是對人家看上幾眼,不過是平常的事,賈叔遙也不覺得有什麼奇異的感觸。

    及至戲快要完了,金麻子給他送了存着的大衣來,輕輕地說道,&ldquo賈先生,請您别忙走,我還有東西給您帶去。

    &rdquo 賈叔遙一想,是了。

    他曾托我和他兄弟找一件小事,大概這就有一個履曆條子,給我帶了去。

    于是戲散之時,且不忙走,隻站在池子裡,一會兒工夫,金麻子提了一個紙盒子來。

    賈叔遙認得是隔壁兩三軒裝西式點心的盒子。

    金麻子四圍望了一望,笑嘻嘻地輕聲說道:&ldquo賈先生,這是金老闆買了送您的。

    &rdquo 賈叔遙萬不料金飛霞有這一着,心裡那一種歡喜,說不出來是什麼樣子。

    當時和金麻子說:&ldquo給我謝謝金老闆。

    &rdquo 第二句話就說不出來了。

     随即提了點心,走出戲園,坐上車去,心裡想着:她為什麼突如其來的送我這幾盒點心,我要怎樣答謝她呢?無論如何,我要到她家裡看看她去才對。

    對他們家裡跟包車夫,賞幾個小費,那也有限。

    不過自己雖和她彼此心照,和她還沒談說過一句話,若是到她家裡去,她不相認起來,多難為情?不會,不會。

    她今天都送東西給我了,不但認識我,對我已有相當的感情,至多是不見,哪有見怪之理。

    隻要去會面是無問題的。

    但是一個少年男子,去會一個美貌女子,這已很尴尬的事,若要拜會她怎樣說呢?自己向來不善于交際,倘是可以會到,也怕失儀,最好是請個人把我帶去最好了。

    這種事是有的,隻要找一個靠女戲子吃飯的人去一去,那就行了。

    那個老聽蹭戲的劉仲和,不是和我表示過兩回,可以代為引見嗎?我原是向來讨厭這班人的,事到臨頭,說不得了,明天聽戲的時候,遇見他再和他談談看。

    一個人坐在車上,就這樣思潮起落,想個牽連不斷。

    忽然身子往前一栽原來到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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