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回 生女别妍媸療貧學曲 得人在妩媚送笑登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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輩子,那又算得什麼?&rdquo 他說話時,袁大頭口裡吸着大煙,鼻子裡就不住地哼哼。

    他一骨碌爬起身來,拿了煙盤子邊的茶壺,嘴就着嘴,昂起頭來,骨都骨都,喝了一口瘾後茶,然後鼻子裡嘴裡和火雲洞一般霧氣騰騰的将煙噴了出來,他面孔倒好像是江西的廬山,完全都隐在雲霧裡了。

    這時他帶噴着煙帶說道:&ldquo我也聽見人說,你教出一個好徒弟來了,這姑娘多大歲數了?&rdquo 短腿李道:&ldquo才十七歲。

    大哥,要不,我帶來給你瞧瞧。

    要是成,就費您心,這個缺别讓人得去了。

    真是不成,交情是交情,辦事是辦事,我不能說一定要您辦成。

    &rdquo 說着話時,又是燒了一口挺大的煙泡子,插上煙鬥,順着槍送了過來。

    袁大頭将手背一反推煙槍說道:&ldquo得了,我夠了,你自己來一口吧。

    &rdquo 短腿李哪裡肯,一定要他再吸這一口。

     一陣煙瘾,過得袁大頭心滿意足。

    坐将起來,把手按了一按膝蓋,說道:&ldquo好兄弟,俗言說,肥水不落外人田,這一句話,你都不知道嗎?這孩子據你這樣說,一定不會錯,你明天帶她到我家裡,當面談一談。

    回頭我帶她去見我們那經理。

    因為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愛這麼一點兒虛面子,總得先敷衍敷衍他。

    &rdquo 短腿李隻要那事辦成,袁大頭怎樣說怎樣好。

     到了次日,在南方稻香村,買了四色點心,又在水果鋪子裡,買了一簍水果,帶着芳芝仙到袁大頭家去。

    袁大頭一見短腿李提了許多東西走到院子裡,心中早就是一喜。

    再一看,後面跟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正是一副鵝蛋臉兒,漆黑的眼珠,漆黑的頭發,正好配上那一張白臉。

    旗人家姑娘,多半是直挺挺的,這姑娘的腰身,卻十分苗條。

    不用猜,就是那個芳芝仙了。

     袁大頭由屋裡向院子外一竄,連笑帶嚷道,&ldquo這是怎麼說,來就來是了,還帶東西作什麼?&rdquo 短腿李還不曾說話,芳芝仙便止住了步,遙遙蹲了一蹲,四平八穩,給袁大頭請了個雙腿兒安。

    袁大頭笑道:&ldquo這就是壽老闆了。

    很好,很好,請進來坐。

    &rdquo 袁大頭的婦人金氏也迎了出來,把芳芝仙請到屋裡,滿盤招待。

    芳芝仙本來預備了一肚子的戲學,等候袁大頭考試,不料袁大頭竟是說好,一句也不曾問。

    短腿李是個知事的,便對袁大頭道:&ldquo這不算禮物,不過姑娘初來,不好意思白手進門。

    我那裡預備了幾兩好土,自己沒有敢熬,明天一準送過來,聊表寸心。

    &rdquo 袁大頭笑道:&ldquo那是什麼話?我這裡收的禮物,還沒道完謝呢,你怎麼又說送禮的話!可是我話說明,要說有好東西,自己哥兒們,大家嘗一點,這個我承認。

    若說是謝禮,做這麼一點芝麻大的事,先得要好處,我這人瞧着可不夠朋友。

    &rdquo 短腿李道:&ldquo誰又敢說是謝禮呢?&rdquo 袁大頭越發笑了,因道:&ldquo那就好。

    你請回去,我帶着姑娘一塊去見那經理。

    姑娘這樣溫柔的人,他八成兒就對勁,隻要他一點頭,不但可以加入,以後準能紅。

    &rdquo 短腿李道:&ldquo唱紅是沒準兒的,一來要用功,二來也要碰造化。

    我這就是拜托一件,務必請您幫忙,給她說成。

    錢我是不敢說,隻要您在戲碼上多維持一點兒就把忙幫大了。

    &rdquo 袁大頭道:&ldquo反正我是盡力去辦,辦到哪裡是哪裡。

    今天我們那任經理,正在園子裡查賬,這個時候就去,沒有賣票,辦事的人,也都沒到,可以從從容容地談一談。

    &rdquo 短腿李對芳芝仙道:&ldquo你就和袁大叔一路去吧。

    說話謹慎點,别露怯。

    &rdquo 芳芝仙含着笑點頭哼了幾聲。

    這就三人出門分頭而去。

     袁大頭雇了兩輛車,一塊兒拉到遊戲場的門口,就在前引導,引到經理室去。

    那經理任秀鳴,剛剛把賬給清過去,銜了一根雪茄煙,斜躺着坐在一張半舊沙發上,微微閉着眼睛,在那裡養神。

    這時忽然聽得門敲了兩下,接上有人叫了一聲經理,任秀鳴道:&ldquo進來吧。

    &rdquo 一擡頭,隻見袁大頭之後跟随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隻穿着一件長長的花布旗袍,羞答答地走了過來。

    還沒有開言,袁大頭就對她道:&ldquo這是任經理。

    &rdquo 人家聽說,就斯斯文文鞠了一躬。

    任秀鳴一猜,就是一個唱戲的,不過沒有一點女戲子的習氣罷了。

    當時點了點頭說:&ldquo請坐。

    &rdquo 袁大頭先坐下,芳芝仙卻微微向後退了幾步隻靠住了一把椅子,沒有敢坐下。

    任秀鳴見她這樣子不由得就先帶三分喜色,後來袁大頭婉轉地說,她能唱許多戲。

    也真是有緣,任秀鳴卻不怎樣考量,便道:&ldquo我們反正要找人,壽老闆願來,那很好。

    &rdquo 芳芝仙心裡預料着這事不定要費多少唇舌,不想一帆風順,三言兩語,便解決下來了,心有一陣子愉快,那臉上就禁不住有一點笑容。

    還是不住地低了頭,偷看任秀鳴的顔色。

    任秀鳴見她含情脈脈益發是歡喜,又道:&ldquo我說了這樣辦,就這樣辦,你回去和你家裡商量,定下前三天打泡的戲。

    三天以後,我們就可以正式訂合同。

    你既然唱了有些日子,自己當然也有些把握,這事總辦得妥。

    &rdquo 芳芝仙道:&ldquo我家裡沒有什麼商量的,隻要您這兒答應了,我自己就可以定下三天打泡的戲。

    &rdquo 任秀鳴答道:&ldquo好吧,你就先說出來,我給你記下。

    &rdquo 一面說着,就站了起來走到桌子邊去,坐下拿起筆來,偏着頭望她,等她報戲。

    她報一樣任秀鳴就寫一樣,寫完了,都是如《玉堂春》《汾河灣》之類,很重頭的戲。

    任秀鳴把頭在筆杆邊連連點上了幾點道:&ldquo行行行!&rdquo 他的手按在一張寫字台上,芳芝仙報起戲來,就站在他的左手下,兩手不知不覺地按住了桌沿,真個像十根水蔥兒擺在人面前。

     任秀鳴道:&ldquo好吧,我們的話,就是這樣一言為定。

    至于詳細辦法,我托袁老闆和你府上去商量。

    &rdquo 芳芝仙一機靈,又給任秀鳴請了一個安,連道兩聲謝。

    這才掉轉身軀,緩緩而去。

    袁大頭問道:&ldquo經理,你看這孩子怎樣?扮相準不會錯,可就不知道能唱不能唱?&rdquo 任秀鳴道:&ldquo你不是說,她師傅很好嗎?既然有好師傅,一定不會壞到哪兒去,我們就讓她打三天泡再說。

    &rdquo 袁大頭向來是跟着任經理說話,經理都說這人能唱,自己哪有不贊成之理,便連連說好。

    那邊短腿李,正也恨不得早一刻得着消息,當天晚上就到袁家去了一趟,袁大頭一見面。

    就連拱兩下手道:&ldquo恭喜恭喜,事情全辦得了。

    &rdquo 短腿李道,&ldquo有您出來幫着辦,我就知道這件事壞不了,但不知道任經理是怎樣的說法。

    &rdquo 袁大頭一想,人家曾答應送我幾兩煙土,應該先給人家一點好消息才是,便把任秀鳴完全滿意的話,說了一個痛快。

    短腿李一想,連經理都樂意了,這事還有什麼問題,便笑着一拍手道:&ldquo大哥,我不是說了嗎?這事隻要一辦成,準不能讓您丢人。

    這樣一來,我們共事的日子可就長了,以後還得請您多多維持。

    &rdquo 說時,眉毛向上一揚胸脯也挺了起來,看他這一份得意,簡直是不可以用言語去形容。

    至于煙土的話,卻一字不曾提到。

     袁大頭一見,心裡有二十分不高興。

    于是将臉色一正,隻管晃着腦袋道:&ldquo天下事情不能看得那樣容易吧?無論是誰,沒有上台,事情都不能定的。

    任經理是喜好無常的人,他說的話,不能就說是刻闆刻的,沒有變動。

    就算他真的答應了,在旁邊挑眼的人,還有的是啦。

    &rdquo 短腿李道:&ldquo是的,是的,作兄弟的還有什麼不明白,凡事都求您攜帶,我決計忘不了這一份情。

    &rdquo 袁大頭見他又軟下來,索性道:&ldquo據我看,我們那任經理,他就是靠一時高興做事,也沒有去想一想。

    你想也沒瞧過人家的戲好不好,馬上就請她。

    若是到了台上之後,并不能唱,她唱的人要什麼緊,可是戲院子裡丢了這個面子,向哪裡挽回呢?這樣辦,我就不大贊成。

    &rdquo 短腿李道:&ldquo袁大哥說的這話,自是有理。

    可是兄弟和大哥的交情不同,隻要能對付,大哥就得幫忙。

    我不敢說我們姑娘唱得怎樣,不過上台唱總是能唱的。

    你瞧,我說了半天的話,把一件正經事倒忘記了。

    &rdquo 于是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兩個紙包來,一個紙包,都有豆腐塊那樣大。

    他手上托着紙包,笑嘻嘻地送到袁大頭面前道:&ldquo大哥,這就是我上回說的那點東西。

    少雖少一點,好在咱們哥兒們,不是外人,你就留下玩幾天。

    這話可又說回來了,瓜子雖小是人心啦。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