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解道鏡中花揮金似土 可憐閨裡月吊影銷魂

關燈
uo 劉旅長聽了這話,隻向着陳禹浪傻笑。

    陳禹浪便道:&ldquo是啊!旅長吩咐的那一件事,是不是今晚上就要去辦呢?&rdquo 劉旅長心裡明白,可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怎樣地說好,沉吟了半晌,才說了一句道:&ldquo你瞧着辦吧。

    &rdquo 陳禹浪不由眼光向吳月卿一溜,就起身向她告辭,笑道:&ldquo照說我也是一個主人翁,應當陪着客的。

    可是有旅長在這兒代我陪着,大概也不能怎樣見罪我吧?&rdquo 他說了這話,就徑自走了。

    劉旅長倒是言而有信,到了晚上,就請吳老闆吃飯。

    吃過飯之後,又同到飯店坐了一會。

    劉旅長還不願意吳月卿就是這樣白回去,在身上掏出一沓鈔票,就向吳月卿手上亂塞,笑道:&ldquo這不成個意思,你帶去買件衣料穿吧。

    &rdquo 吳月卿看面上那張票子,正是一個拾字,以下的票子,恰好都是這般一樣大,估量着總有好幾十張,果然陳禹浪的話不假,這一下子他竟出了許多見面禮,深深地道了謝回去。

     次日早上,劉旅長正打算打發汽車去接她,她倒先來了。

    因拉着她坐在一處,笑道:&ldquo本來你晚上唱戲唱得很晚,早上不容易爬起來。

    我想派車子去接你,怕去得早一點兒,讓你沒有睡得好覺。

    我等着你吃早飯,你要吃什麼,我陪着你吃。

    &rdquo 吳月卿道:&ldquo旅長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不是那樣,不見得咱們是一條心了。

    &rdquo 劉旅長聽了,樂得直拍着兩隻大腿。

    吳月卿陪着他吃了早飯,又陪着他出去聽戲,又在一處吃晚飯,最後還是到飯店來。

    這天始終是他兩人在一處,陳禹浪卻躲個不見面。

     又過了一天,劉旅長要去見薛大帥了,便要先用汽車送吳月卿回去。

    吳月卿道:&ldquo回去了又要來,何必呢?你去見大帥,也不過兩三個鐘頭的事,我就在這裡等着你吧。

    我昨晚沒睡好,我一個人在這先睡一覺,比回去還舒服哩。

    &rdquo 劉旅長笑道:&ldquo我要一天不回來呢?&rdquo 吳月卿道:&ldquo那要什麼緊,我等一天就是了。

    難道說這飯店裡還不許我在這裡待着嗎?&rdquo 劉旅長聽她說的如此懇切,很高興的走了。

    恰好是薛大帥又叫了幾個旦角在家中飲酒做樂,沒有工夫和他細談。

    和他見面之後,隻說了幾句話,就讓他退出來了。

    劉旅長在未見大帥以前,心裡老是鼓動不安,也不知大帥要怎樣盤查考問,隻記挂着對答之詞,以免遺誤。

    現在這一關,這樣容易過去,這旅長是做穩了,心裡這一分高興,簡直無言語可以形容,馬上坐汽車回旅館來。

    一見吳月卿就跳起來道:&ldquo大帥待我很好,我倒可以放開手來幹一幹了。

    你等着罷,我跟你捧場有得捧了。

    &rdquo 吳月卿看他那情形,知道他也極高興,索性一味奉承,讨他的歡喜。

     在一處鬼混了三天,劉旅長就花了五千多。

    兩人到了無話不談的時候,劉旅長望了她笑道:&ldquo我有一句話,真憋不住了。

    幹脆,假如說,我花錢讨你做太太的話,成不成。

    假如說是成,又應該要多少錢?&rdquo 吳月卿便笑道:&ldquo成!怎麼不成哪?&rdquo 劉旅長道:&ldquo要多少錢呢?你别瞧我是當大兵出身,人情世故,我哪樣不知道。

    大概真要讨你的話,可不能照戲台上是二三路角色算,算你是頭二等角色掙的錢。

    我想拼着花五千塊錢給你媽,不知她可樂意。

    我是個窮小子,到現在還沒讨過親。

    你若跟了我去,還是結發的呢。

    &rdquo 吳月卿聽他說話,先還是怔怔地聽着。

    及至他說到結發二字,不由得&ldquo噗嗤&rdquo一聲笑了。

    劉旅長道:&ldquo你樂什麼?你嫌我這句話,說得太粗嗎?&rdquo 吳月卿道:&ldquo結發兩個字,是很好的字眼,我為什麼好笑?我想您真幹脆。

    &rdquo 劉旅長道:&ldquo我幹脆,你為什麼不幹脆呢?&rdquo 吳月卿道:&ldquo我要像您一樣,沒有上人管着,跟着您做太太,幹嗎不樂意?&rdquo 劉旅長突然向上一站,兩手空中一舉,笑道:&ldquo隻要你這一句話,我把家私全不要,我也要把你讨了來。

    &rdquo 于是按着電鈴,叫茶房把前面房間的陳參謀長請了來。

    陳禹浪向劉旅長笑道:&ldquo現在還有用得着我的時候嗎?&rdquo 劉旅長道:&ldquo用得着,用得着,沒有你,我們的大事還辦不成啦。

    &rdquo 于是把剛才的話對陳禹浪說了一遍。

    他向吳月卿丢了一個眼色,然後對劉旅長道:&ldquo這事準成,我明天就去對吳大奶奶說。

    &rdquo 劉旅長道:&ldquo你還得說一句,我花錢還真不勉強人家。

    咱們行軍的時候,瞧見花姑娘,搶了就跑,真用不着花錢。

    可是那有什麼意思,讨了回來,也是面和心不和,一輩子不舒服。

    吳老闆,你信我這話不信?要不,你今天先回去。

    我快嘴劉,心裡擱不住什麼,想着,就說出來。

    &rdquo 他這樣一說,吳月卿當然做一個大方。

     到了次日,吳月卿回家去吃午飯,陳禹浪也來了。

    吳劉氏就說:&ldquo要論到嫁一個旅長,做一夫一妻,就是不給錢也值。

    再說他一開口,就許五千塊錢,真也不少。

    可是我看到這件事太好了,倒反而有些不相信了。

    &rdquo 陳禹浪道:&ldquo我們旅長倒是一個挺爽快的人,話倒是不會假,這個我能保險。

    &rdquo 吳劉氏道:&ldquo這一陣子,他已然是花錢不少了,他還拿得出這麼些個來嗎?&rdquo 陳禹浪道:&ldquo這麼些個錢,再多些也拿得出來。

    這回,他到北平來,一下子就領了六萬軍饷,有的是錢。

    &rdquo 吳劉氏道:&ldquo領了軍饷,他就不要散給那些大兵嗎?&rdquo 陳禹浪道:&ldquo有個七十萬八十萬的,他或者還會放個一月二月的。

    現在隻有這幾個錢,全放出去,也湊不上半個月饷,何必那樣,賣力不讨好。

    所以這會子,索性将錢放在腰裡,自己一個人受用。

    這款子領來,除了幾個經手人,也沒有外人知道,他盡管充量地來花,誰也管不着。

    若是要和他談到銀錢上去,這個日子和他去辦交涉,是最好不過的時候了。

    &rdquo 吳劉氏将手摸着臉,不住地笑嘻嘻的。

    半晌,又&ldquo噗嗤&rdquo地一聲笑了出來。

    陳禹浪道:&ldquo大娘,你好好兒的,樂個什麼?&rdquo 吳劉氏道:&ldquo我不是樂别的,就是樂這位劉旅長,真是太痛快了,說給就給,而且給得很不少,怎麼一下子,他就答應給上五千。

    照我心上說,人家說給五千,我們就要五千,顯得咱們娘兒們沒身價,一說就答應。

    若是不答應吧?錢也不少!再和人家要,顯得咱們又不知好歹。

    我這樣一為難,自己倒先樂了。

    您瞧,這事應當怎麼辦?您現在都給人家當參謀長了,什麼事都先能參謀一下。

    我們這點小事,您何不也給咱們參謀一下子?&rdquo 陳禹浪笑道:&ldquo參謀兩個字這樣解說,那可把參謀挖苦透了。

    話也不是那樣說。

    他既然一開口就說五千塊錢聘禮,想必也看着在人情上是值。

    現在你們暫不答應,倒也是不妨。

    &rdquo 吳劉氏聽說,兩道眉毛,不由得上下飛動,眯着一雙眼睛向陳禹浪道:&ldquo咱們的事,全憑您做主,您說應當怎麼去和劉旅長說?&rdquo 陳禹浪道:&ldquo這事你娘兒倆,先别定數目,讓我去探探劉旅長的口氣再辦,反正總辦個不即不離的。

    &rdquo 吳劉氏心裡一活動,想着說一個肯字,怕不就有個六七千元到手,這事多麼痛快?當時便對陳禹浪說,您幫咱們這大忙,總忘不了您,準有您的好處。

    陳禹浪笑着連搖頭說:&ldquo那是笑話。

    &rdquo 可是這晚上他回旅館來,就問劉旅長有讨吳月卿的意思沒有?劉旅長微笑。

    陳禹浪就說:&ldquo吳月卿自己是千肯萬肯了。

    就是她媽口氣很大。

    &rdquo 說着将一個食指一伸,因道:&ldquo要整數呢?&rdquo 劉旅長将兩手亂搔着頭道:&ldquo多是真多一點。

    &rdquo 說着又将腳一頓道:&ldquo我豁出去了,就是一萬。

    &rdquo 陳禹浪聽到,倒不免心裡撲咚一跳,花錢哪有這樣花法子的。

    因笑道:&ldquo旅長太痛快了。

    &rdquo 劉旅長道:&ldquo我是個窮小子出身,有個不把錢看得重的嗎?可是就為了我是個窮小子,今天爬到做了旅長,我想真如一個花子,做了一場發橫财的大夢一樣,咱們窮得當褲子的歲月,晚上夢見了吃大塊肉,醒過來之後,直悔肉沒有吃好。

    現在咱們這情形,真是混來的富貴,我不敢說靠得住,趁着咱們夢裡還清楚,把這肉就大大地吃他一頓吧。

    &rdquo 陳禹浪道:&ldquo旅長自己總說沒念過多少書,肚子裡沒有什麼春秋。

    就憑你這幾句話,差不多念了半輩子書的人,都會說不出來。

    不過旅長這話,好是好,可是帶點和尚味兒。

    &rdquo 劉旅長笑道:&ldquo這話倒算你朦着了。

    我就想着咱們這種人,憑着什麼能做得這大的官。

    要說是運氣,這兩字更靠不住。

    運氣來了,咱們就發财,運氣去了呢,咱們還不是個光蛋,到了做光蛋的日子,再想過今天的日子,哪兒還有哩?&rdquo 陳禹浪笑道:&ldquo旅長這話,可說得對。

    但是就憑現在還能掙幾個錢,不會省下幾文,留得掙不着錢的時候再用嗎?&rdquo 劉旅長道:&ldquo留着幹嗎?能留着一輩子嗎?據我看來,誰也不能保得住将來怎麼着。

    我就想這老天爺,有點不講理,多少比咱們本領好的,會窮得沒飯吃,咱們什麼也不成,會抖起來了。

    鼓兒詞上,有鏡中花,水中月的話,譬喻人家升官發财,我想真對。

    這鏡花水月的情況兒,知道能有幾天,先樂上吧。

    &rdquo 陳禹浪總覺他這話,有點不能自圓其說,本當再和他辯駁幾句,無奈自己是來勸他花錢的,老勸他省幾文,這是什麼意思?因此笑道:&ldquo人就是不肯這樣看得開,都像旅長,這世界上會沒有壞人了。

    &rdquo 劉旅長一聽,就是一個哈哈。

    陳禹浪道:&ldquo憑着旅長這一說,花一萬就花一萬,那是不成問題的了。

    不過我想能省點就省點,把這省下來的錢,賃上一所好好的房子,多多買上陳設,不比全給别人強嗎?&rdquo 劉旅長道:&ldquo我若真是要讨太太,少不得要弄所好房子的,省下幾文能幹這個也好。

    可是花少了錢,人家的大姑娘肯給咱們嗎?&rdquo 陳禹浪笑道:&ldquo那就憑我去說了。

    &rdquo 劉旅長道:&ldquo你就去說吧,成不成都不要緊,幹嗎小吳兒今天倒不來?&rdquo 陳禹浪道:&ldquo那就是她媽的意思了,無非是逼着旅長花錢。

    可是旅長本來就大方,她用不着來這一手的。

    &rdquo 劉旅長道:&ldquo說雖是這樣說,究竟還是她能來的好。

    &rdquo 陳禹浪聽了這話,便又複來見吳氏母女,說是劉旅長本不肯多加錢的,我說了許多話,已經肯添些錢了。

    吳劉氏指望事情說妥,錢好先到手,就說隻要六千塊到手,若是有多,就請陳參謀長穿雙鞋。

    陳禹浪一笑,把話放在心裡,也不說定。

    又對吳月卿道:&ldquo先躲一躲,别先栽到人家手掌裡去。

    &rdquo 陳禹浪說好,又回旅館去說。

    她既不來,也勉強不得。

    劉旅長見吳月卿不曾來,雖有點不高興,設身處地和人一想,她也是應有的态度,就算她自己千肯萬肯,難道她母親也能一樣嗎?因此這晚上的事,卻也不去計較。

    不過這樣一來,他心事倒格外決定了。

    沒有花錢,遲早都得敷衍她,她才肯理我。

    花了錢,把她娶到家裡來,那就非聽我的指揮不可了。

    就對陳禹浪道:&ldquo明天你到月卿家裡去。

    好歹給我說成功,誰也不能帶了錢到棺材裡去,花錢的事,你就可以給我硬做主,不必來商量了。

    &rdquo 陳禹浪也隻好笑着說喝定了喜酒,不說别的。

     到了次日上午,向吳劉氏一提,說是隻要自己硬做主,可以加到一萬。

    若不做主,這事也許就吹了。

    吳劉氏六千塊錢怎樣安頓,都盤算了一夜,哪肯放手,就許了事成之後,和他三七分賬。

    劉旅長花多少錢,她就可以開多少錢的收據。

    陳禹浪見條件已商妥,就規定一萬一千元的聘禮,今日先付一半,吳月卿也就是今日過門,劉旅長擇了日子辦喜事,再付那一半。

    吳劉氏見有許多錢到手,一切的困難,都答應了。

    陳禹浪回報劉旅長,劉旅長喜歡得什麼似的,立刻開了一張一萬一千元的支票給陳禹浪,實行成家。

     但是事有不湊巧,隻在這款付過兩個鐘頭之後,薛大帥卻派了人來召見,派他帶着本部軍隊,仍舊沿着京漢路南下。

    正因為這時候大局變化,王鎮守使升了指揮,由磁州南進,便開到鄭州去了。

    劉旅長這支軍隊,雖然是新編的,薛大帥以為他們在河南善于剿匪,地理一定是很熟的,就調他們到河南去打前鋒。

    他們原是屬于王鎮守使部的一個補充旅,現在薛大帥就把他們改為了獨立旅,這又算小小地升上一級了。

    劉旅長滿想升了官發了财,到北平來樂一樂的,不料馬上又要去過炮火生涯。

    上峰有了命令,是不敢多延誤的,便決定在北平還留兩天,和吳月卿母女談談,親事總算是定了,等軍事完畢之後,再來團聚。

    她母女卻倒比劉旅長還放心,都說喜事辦不辦,那沒關系。

    隻要公事辦得好,大家将來都有好處。

    劉旅長聽她有這樣知情達理的話,更樂了。

     又過了一日,卻接到王鎮守使來了一封電報,大意說:在北平讨的這位三夫人羅小姐,過門的這一天自己就出征了,現在不知何日可回來。

    劉旅長南下赴鄭,就請騰出一節車來,護送這位夫人到鄭州去。

    自己宅裡,已經有了電報去,就請劉旅長親自到宅裡去接洽。

    劉旅長接了這個電報,正是一件巴結上峰的好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