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蔡大嫂眉宇之間,仍然有些不了然的樣子。

    一面解開胸襟,去喂金娃子的奶,一面仰頭把羅歪嘴瞅着說:“說得真對!我雖然不完全聽得懂,道理總明白了。

    教民就是依仗着洋鬼子的勢力,我們隻要把洋鬼子整治了,還怕他啥子教民不教民。

    唉!說起來真醜!那樣壞的人,我們偏偏要害怕他……” 羅歪嘴無意之間,一眼落在她那解開外衣襟而露出的一件汗衣上,粉紅布的,還是新嫁娘時候穿的喜衣,雖是已洗褪了一些色,但仍嬌豔地襯着那一隻渾圓飽滿的奶子,和半邊雪白粉細的胸脯。

    他忙把眼光移到幾根生意蔥茏,正在牽蔓的豆角藤上去。

     這不過是很尋常的恭維話,但在羅歪嘴聽來,卻很入耳,佩服她會說話。

    “真不像鄉壩裡的婆娘!” 蔡大嫂聽入了神,金娃子已睡着了,猶然讓那一隻褐色乳頭露在外面,忘記了去掩衣襟。

     蔡大嫂一步不讓地道:“老實人好些?果然好些!會受氣,會吃悶飯,會睡悶覺!我嫁給他兩年多,你去問他,跟我擺過十句話的龍門陣沒有?他并不是不想擺,并不是讨厭我不愛擺,實在是沒有擺的。

    就比方說洋鬼子嘛,我總愛曉得我們為啥子害怕他,你,大老表,還說出了些道理,我聽了,心裡到底了然點;你去問他,我總不止問過他一二十回,他哪一回不是這一句:我曉得嗎?……啊!說到這裡,大老表,我還要問問你。

    要說我們百姓當真怕洋鬼子,卻也未必吧!你看,百姓敢打教堂,敢燒他的房子,敢搶他的東西,敢發洋财,咋個一說到洋鬼子,總覺得不敢惹他似的,這到底是啥道理呀!” 羅歪嘴算是間接受了一次教訓,這次不便再輕看了她,遂盡其所知道的,說出了一篇緣由: 羅歪嘴仍站在那裡,不經意地伸手将豆角葉子摘了一片,在指頭上揉着。

     羅歪嘴不由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微微的太陽影子,正射在她的臉上。

    今天是趕場日子,所以她搽了水粉,塗了胭脂,雖把本來的顔色掩住了,卻也烘出一種人工的豔彩來。

    這些都還尋常,隻要是少婦,隻要不是在太陽地裡做苦的少婦,略加打扮,都有這種豔彩的,他很懂得。

    而最令他詫異的,隻有那一對平日就覺不同的眼睛,白處極白,黑處極黑,活潑玲珑,簡直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氣。

    此刻正光芒乍乍地把自己盯着,好像要把自己的什麼都打算射穿似的。

     末後,她感歎了一聲道:“大老表,你真會說!走江湖的人,是不同。

    可也是你,才弄得這麼清楚,張占魁他們,未必能吧!” 他心裡仍舊尋思着:“這婆娘!……這是個不安本分的怪婆娘!……”口裡卻接着說道:“傻子是老實人,我覺得老實人好些。

    ” 一片豆角葉子被羅歪嘴揉爛了,又摘第二片。

    心頭仍舊在想着:“這婆娘!……這婆娘!……” “不錯,百姓們本不怕洋人的,卻是被官府壓着,不能不怕。

    就拿四聖祠的教案說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