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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半裡頭,鄧幺姐很少做什麼事。

    隻有第二天,我們在墳跟前磕頭禮拜時,她來幫着燒了幾疊錢紙;預備供飯時,她幫着媽媽在竈房裡做了兩樣菜。

    ——我們家的老規矩:平常吃飯的菜,是夥房老楊做;爹爹要格外吃點好的,或是有客來,該大姐去幫做;但凡祭祖宗的供飯,便該媽媽帶着大姐做,大半是大姐動刀,媽媽下鍋。

    ——媽媽本不肯的,她說:“太太,我還不是喜歡吃好東西的一個人?你們嘗嘗我的手藝看,若還要得,以後得便到兩路口來,我們也好當東呀!” 大姐已洗了手,也慫恿媽媽道:“不要等爹爹曉得就得了。

    讓鄧幺姐把魚和蹄筋做出來試試。

    我們也好換換口味,你也免得油煙把袖子熏得怪難聞的。

    ” 除此兩件事外,她老是陪着媽媽、大姐在說話。

    也虧她的話多,說這樣,說那樣,一天到晚,隻聽見她們的聲氣。

     爹爹放下酒杯,頓了頓,也笑道:“看不出,這女人公然有這樣好本事。

    ……凡百都好。

    ……隻可惜品行太差!” 爹爹所說的“品行太差”,在當時,我自然不明白指的什麼而言。

    也不好問。

    媽媽、大姐自然知道,卻不肯說。

    直到回家,還是朦朦胧胧地僅曉得是一句不大好的批評。

    一直到後來若幹年,集合各方傳聞,才恍然爹爹批評的那句話,乃是有這麼一段平庸而極普遍的故事。

     爹爹張着大眼把媽媽看着,媽媽微微笑道:“是她做的。

    我要趕着出來穿褂子磕頭,才叫她代一手。

    我看她很幹淨。

    ” 媽媽還在猶豫道:“供祖宗的事情呀!……” 她的額腦窄窄的,下颏又尖,再加上兩個高顴骨,就成了兩頭略尖中間較大的一個臉蛋子。

    後來聽媽媽她們說來,這叫作青果臉蛋,是比較受看的一種臉型。

     她的衣裳,也有風緻。

    藕荷色的大腳褲子,滾了一道青洋緞寬邊,又鑲了道淡青博古辮子。

    夾襖是什麼料子,什麼顔色,不知道,因為上面罩了件幹淨的蔥白洋布衫,袖口駝肩都是青色寬邊,又系了一條寶藍布圍裙。

    裡外衣裳的領口上,都時興地有道淺領,露出長長一段項脖,雖然不很白,看起來卻是很柔滑,很細膩。

     她的臉蛋子本來就瘦,瘦到兩個顴骨突出來。

    可是笑的時候,那搽有脂粉的臉頰上,仍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兒。

    頂奇怪的就是她那金娃子的一雙死魚眼睛,半天半天才能轉一轉,偏她笑起時的彎豆角眼眶中,卻安了兩枚又清亮、又呼靈的眼珠。

    兒子不像媽,一定像老子了。

    當時令我不解的,聽說這兒子有兩個老子。

    一個親生老子,一個後老子,親生老子還在。

    他姓蔡,他的老子姓顧。

    真怪! 她的眉毛不好,短短的,雖然扯得細,卻不彎。

    鼻梁倒是輪輪的,鼻翅也不大。

    嘴不算好,口略大,上唇有點翹,就不笑時,也看得見她那白而發亮的齒尖,并且兩邊嘴角都有點挂。

    金娃子的嘴,活像她。

    不過他媽的嘴,算能盡其說話之能事,他的哩,恐怕用來吃東西的時候居多了。

     她是小腳,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