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關燈
小
中
大
着剛上來的敵人撲面子掃射。
不曾想旁邊偷偷跳出個鬼子，又細又長，像根電線杆子，擎着手榴彈要往梁家龍身上砸。
高山河鼓起最後一絲力氣，一猛子竄上去，扭住鬼子的手不放。
才撕搏兩下，高山河一腳踏空，拖着鬼子骨碌骨碌滾進炮彈坑去。
鬼子怕手榴彈炸着自己，早抛了。
那鬼子活蹦亂跑，滿身是勁。
高山河早已筋疲力盡，哪能敵得住？耳邊上聽見一片呐喊聲，槍彈響得更密。
高山河心裡一恍惚想：&ldquo敵人又沖上來了！&rdquo翻了兩翻，無奈被人死死壓住，再也動彈不得。
那鬼子騎到高山河身上，對準他的面門就是一拳，又是一拳。
&hellip&hellip 高山河鼻子淌着血，兩眼發黑，緊掙紮着。
不知怎的，那鬼子忽然變了顔色，撇下高山河，爬出炮彈坑便跑。
高山河昏昏迷迷坐起身，還不明白原委，這時，從山高頭，成群的志願軍反沖下來，一個個就是那生龍活虎，沖得敵人一片嘩亂。
這就是新拿上來的預備隊。
一時間，滿山揚起雷一般的沖殺聲，歡呼聲。
透過這種種鬧音，隐隐約約又飄起另一種奇怪的動靜： 美帝國主義 萬惡滔天&hellip&hellip 聲音不高，卻像長了翅膀，穿過炮火，飛遍了陣地&mdash&mdash這是個中國人從胸腔深處唱出的勝利的歌聲。
這個人從來不好意思唱歌，更不好意思當衆唱歌，如今卻唱了。
唱歌的就是高山河。
天色黃昏，四處山火燒得通紅。
山高風緊，天又陰濕，戰士們從黎明打到傍晚，渾身出透汗，衣服稀爛，正愁冷，亂嚷嚷說：&ldquo謝謝鬼子！親生兒子也沒這麼孝順，怕老子挨凍，老早籠起把火，讓你烤着。
&rdquo 每個戰士眼窩塌了，臉頰凹下去，臉也黃了。
馬學文全身飛着布縷縷，露出精瘦的&ldquo排骨&rdquo，一見高山河笑着嚷：&ldquo你胖了。
&rdquo 高山河摸着臉頰說：&ldquo一天水米沒沾牙，往哪兒胖去？&rdquo 馬學文說：&ldquo眼珠胖了。
&rdquo 也怪，高山河本來累癱瘓了，這會子精神抖擻，有說有笑，比素常都歡，變成另樣個人。
也不餓，隻覺得嗓子眼冒火，想喝水。
梁家龍記起腰上挂着壺水，回手一摸，那壺滿是大洞小眼，水漏幹了。
馬學文一吐舌頭說：&ldquo好險啊！人走時氣馬走膘，不是你的時氣壯，子彈偏一偏，就毀了。
&rdquo 梁家龍說：&ldquo嗐！什麼時氣壯不壯的。
咱們兩腳踩着真理，理直氣壯，就打不倒&mdash&mdash可是啊，小牛哪兒去啦？&rdquo 小牛正躺在那個掩蔽部外，一動不動，手裡還拿着顆手榴彈，沒扔出去。
旁邊不遠趴着個敵人，炸死了。
高山河跑上去，心一涼，急忙摸摸小牛的心，還跳，便扶起他來，輕輕叫着。
小牛從昏迷中睜開眼，開口先問：&ldquo陣地呢？&rdquo 梁家龍安慰他說：&ldquo還是原樣。
你隻管放心，憑他是鋼牙，也啃不動。
&rdquo 小牛又露出淘氣的眼神，笑了笑說：&ldquo頂數我賠本啊&hellip&hellip啃掉幾塊肉去。
&rdquo 說話的當兒，孫少武懷着滿腹心事，低着頭走來。
一見梁家龍等人，又恢複往常那種靈活勁兒，高聲說：&ldquo師長才來電話，代表師黨委向全連祝賀，說這一仗打得不錯呀。
&rdquo 梁家龍慢慢說：&ldquo師長也夠辛苦的。
我看咱得加緊修整工事，小心明天才是。
&rdquo 孫少武搖搖頭說：&ldquo這倒不必。
&rdquo 梁家龍疑疑惑惑問道：&ldquo為什麼呢？&rdquo 孫少武的臉色顯着有點憂悶，避開梁家龍的眼光，彎着腰問小牛道：&ldquo你的傷怎麼樣？一會救護員來了，先送你下去。
&rdquo 小牛嘟囔說：&ldquo我不下去&hellip&hellip受點傷，忙着下去做什麼？&rdquo 孫少武說：&ldquo下去吧，一會我們都下去。
&rdquo就直起腰說：&ldquo師長有命令：天黑以後，一見信号，就撤出陣地。
&rdquo 戰士們都怔住了，張口結舌發不出聲。
老半天，小牛忘記傷痛，眼睜得賽料豆，氣呼呼說：&ldquo我不撤！&hellip&hellip死也不撤！&hellip&hellip難道我們的血白流了！&rdquo 馬文學說：&ldquo就是啊！能攻十個山頭，不守一個鐘頭&mdash&mdash現在十好幾個鐘頭都守過來了，陣地照舊，殺死敵人不計數，平白無故要撤，這是為什麼？&rdquo 高山河皺着眉頭自言自語說：&ldquo叫人想不通。
&rdquo 孫少武也不完全想得通。
接到師長命令後，他發了好一陣呆，前思後想，坐着不動。
但他素來信賴師長有遠見，指揮細密，既然叫撤，内裡必然有文章。
就說：&ldquo這有什麼想不通的？在有利地形上殺傷敵人，是預定的阻擊計劃。
計劃完成，就按計劃撤退，另走第二步棋。
&rdquo 梁家龍慢慢搓着後脖頸子，尋思着說：&ldquo局部撤一點，我看也不會牽動全局。
&rdquo 馬學文沖口說：&ldquo是不是全局輸了？&rdquo 孫少武不禁怒氣沖沖說：&ldquo輸了？誰說輸了？你怎麼信口開河？志願軍打這麼多仗，幾時輸過？你就說輸了！你等着看後果吧！&rdquo 後果不明，陣地背面先飛起三顆亮铮铮的紅火球。
這是師指揮所發出的撤退信号。
早先，師長慣用三顆紅球當做進攻的信号。
現時撤退，發出的卻仍是表示前進的信号。
夜色像潑了一天濃墨水，黑得不透縫。
又來了風雨，漫山漫野響起一片潇潇灑灑的雨聲。
高山河夾在隊伍裡往山下撤，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他在山上日子不長，卻經曆過艱苦，作過戰鬥。
這裡的每寸土地都灑着同志的血，戰友的汗。
這裡的每塊石頭，每把土，每根草，每棵樹，都變成他生命的一部分。
乍一撤，仿佛從他生命中奪去什麼東西，心裡說不出的愁悶荒涼。
走到半山腰，高山河回頭一望：山火澆着冷雨，一點一點熄滅，京畿山孤孤零零被抛到深不見底的黑夜裡。
高山河好一陣心酸，眼淚嘩地湧出來，便用手一抹眼淚，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這時候，京畿山頭霹雷閃電，風雨正急&hellip&hellip
不曾想旁邊偷偷跳出個鬼子，又細又長，像根電線杆子，擎着手榴彈要往梁家龍身上砸。
高山河鼓起最後一絲力氣，一猛子竄上去，扭住鬼子的手不放。
才撕搏兩下，高山河一腳踏空，拖着鬼子骨碌骨碌滾進炮彈坑去。
鬼子怕手榴彈炸着自己，早抛了。
那鬼子活蹦亂跑，滿身是勁。
高山河早已筋疲力盡，哪能敵得住？耳邊上聽見一片呐喊聲，槍彈響得更密。
高山河心裡一恍惚想：&ldquo敵人又沖上來了！&rdquo翻了兩翻，無奈被人死死壓住，再也動彈不得。
那鬼子騎到高山河身上，對準他的面門就是一拳，又是一拳。
&hellip&hellip 高山河鼻子淌着血，兩眼發黑，緊掙紮着。
不知怎的，那鬼子忽然變了顔色，撇下高山河，爬出炮彈坑便跑。
高山河昏昏迷迷坐起身，還不明白原委，這時，從山高頭，成群的志願軍反沖下來，一個個就是那生龍活虎，沖得敵人一片嘩亂。
這就是新拿上來的預備隊。
一時間，滿山揚起雷一般的沖殺聲，歡呼聲。
透過這種種鬧音，隐隐約約又飄起另一種奇怪的動靜： 美帝國主義 萬惡滔天&hellip&hellip 聲音不高，卻像長了翅膀，穿過炮火，飛遍了陣地&mdash&mdash這是個中國人從胸腔深處唱出的勝利的歌聲。
這個人從來不好意思唱歌，更不好意思當衆唱歌，如今卻唱了。
唱歌的就是高山河。
天色黃昏，四處山火燒得通紅。
山高風緊，天又陰濕，戰士們從黎明打到傍晚，渾身出透汗，衣服稀爛，正愁冷，亂嚷嚷說：&ldquo謝謝鬼子！親生兒子也沒這麼孝順，怕老子挨凍，老早籠起把火，讓你烤着。
&rdquo 每個戰士眼窩塌了，臉頰凹下去，臉也黃了。
馬學文全身飛着布縷縷，露出精瘦的&ldquo排骨&rdquo，一見高山河笑着嚷：&ldquo你胖了。
&rdquo 高山河摸着臉頰說：&ldquo一天水米沒沾牙，往哪兒胖去？&rdquo 馬學文說：&ldquo眼珠胖了。
&rdquo 也怪，高山河本來累癱瘓了，這會子精神抖擻，有說有笑，比素常都歡，變成另樣個人。
也不餓，隻覺得嗓子眼冒火，想喝水。
梁家龍記起腰上挂着壺水，回手一摸，那壺滿是大洞小眼，水漏幹了。
馬學文一吐舌頭說：&ldquo好險啊！人走時氣馬走膘，不是你的時氣壯，子彈偏一偏，就毀了。
&rdquo 梁家龍說：&ldquo嗐！什麼時氣壯不壯的。
咱們兩腳踩着真理，理直氣壯，就打不倒&mdash&mdash可是啊，小牛哪兒去啦？&rdquo 小牛正躺在那個掩蔽部外，一動不動，手裡還拿着顆手榴彈，沒扔出去。
旁邊不遠趴着個敵人，炸死了。
高山河跑上去，心一涼，急忙摸摸小牛的心，還跳，便扶起他來，輕輕叫着。
小牛從昏迷中睜開眼，開口先問：&ldquo陣地呢？&rdquo 梁家龍安慰他說：&ldquo還是原樣。
你隻管放心，憑他是鋼牙，也啃不動。
&rdquo 小牛又露出淘氣的眼神，笑了笑說：&ldquo頂數我賠本啊&hellip&hellip啃掉幾塊肉去。
&rdquo 說話的當兒，孫少武懷着滿腹心事，低着頭走來。
一見梁家龍等人，又恢複往常那種靈活勁兒，高聲說：&ldquo師長才來電話，代表師黨委向全連祝賀，說這一仗打得不錯呀。
&rdquo 梁家龍慢慢說：&ldquo師長也夠辛苦的。
我看咱得加緊修整工事，小心明天才是。
&rdquo 孫少武搖搖頭說：&ldquo這倒不必。
&rdquo 梁家龍疑疑惑惑問道：&ldquo為什麼呢？&rdquo 孫少武的臉色顯着有點憂悶，避開梁家龍的眼光，彎着腰問小牛道：&ldquo你的傷怎麼樣？一會救護員來了，先送你下去。
&rdquo 小牛嘟囔說：&ldquo我不下去&hellip&hellip受點傷，忙着下去做什麼？&rdquo 孫少武說：&ldquo下去吧，一會我們都下去。
&rdquo就直起腰說：&ldquo師長有命令：天黑以後，一見信号，就撤出陣地。
&rdquo 戰士們都怔住了，張口結舌發不出聲。
老半天，小牛忘記傷痛，眼睜得賽料豆，氣呼呼說：&ldquo我不撤！&hellip&hellip死也不撤！&hellip&hellip難道我們的血白流了！&rdquo 馬文學說：&ldquo就是啊！能攻十個山頭，不守一個鐘頭&mdash&mdash現在十好幾個鐘頭都守過來了，陣地照舊，殺死敵人不計數，平白無故要撤，這是為什麼？&rdquo 高山河皺着眉頭自言自語說：&ldquo叫人想不通。
&rdquo 孫少武也不完全想得通。
接到師長命令後，他發了好一陣呆，前思後想，坐着不動。
但他素來信賴師長有遠見，指揮細密，既然叫撤，内裡必然有文章。
就說：&ldquo這有什麼想不通的？在有利地形上殺傷敵人，是預定的阻擊計劃。
計劃完成，就按計劃撤退，另走第二步棋。
&rdquo 梁家龍慢慢搓着後脖頸子，尋思着說：&ldquo局部撤一點，我看也不會牽動全局。
&rdquo 馬學文沖口說：&ldquo是不是全局輸了？&rdquo 孫少武不禁怒氣沖沖說：&ldquo輸了？誰說輸了？你怎麼信口開河？志願軍打這麼多仗，幾時輸過？你就說輸了！你等着看後果吧！&rdquo 後果不明，陣地背面先飛起三顆亮铮铮的紅火球。
這是師指揮所發出的撤退信号。
早先，師長慣用三顆紅球當做進攻的信号。
現時撤退，發出的卻仍是表示前進的信号。
夜色像潑了一天濃墨水，黑得不透縫。
又來了風雨，漫山漫野響起一片潇潇灑灑的雨聲。
高山河夾在隊伍裡往山下撤，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他在山上日子不長，卻經曆過艱苦，作過戰鬥。
這裡的每寸土地都灑着同志的血，戰友的汗。
這裡的每塊石頭，每把土，每根草，每棵樹，都變成他生命的一部分。
乍一撤，仿佛從他生命中奪去什麼東西，心裡說不出的愁悶荒涼。
走到半山腰，高山河回頭一望：山火澆着冷雨，一點一點熄滅，京畿山孤孤零零被抛到深不見底的黑夜裡。
高山河好一陣心酸，眼淚嘩地湧出來，便用手一抹眼淚，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這時候，京畿山頭霹雷閃電，風雨正急&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