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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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着頭,自顧蹲下去吸他的旱煙了。

     船卻在前進,磕磕撞撞地前進。

    在大大小小許多船的隙縫中前進。

    四面都騷動了,都咒罵這莽撞的冒失鬼。

    阿壽什麼都不管,使出蠻勁來,左一篙,右一篙,居然漸漸得心應手。

     但是到了離那座橋約百步之處,阿壽也不得不束手了。

     橋旁岸上,一排茅房已經燒得差不多了。

    茅房後面一大片竹林,這就是阿壽他們遭遇敵機時所見的公路旁的竹林。

    火勢現在正從茅房蔓延到竹林,但這不是問題的中心。

    茅房離橋還相當遠,而且火勢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可保不受波及,問題是在橋下。

     這是三孔的一座大石橋。

    兩旁的小孔隻有極小的船可以通過,中間那大孔卻被一條大号的烏篷船堵塞住了。

    四五條小船圍繞在這烏篷船前面,叫喚和說話的聲音亂作一團,岸上和河面似乎發生了争執。

    岸上的人們把一根粗索子擲到那些小船上,可是小船上的人們指手劃腳嚷着,——不贊成岸上人的辦法。

     阿壽看那烏篷船吃水很深,橫塞在橋洞中,而且前重後輕,尾巴翹得很高,岸上人想用纖索拖它出來,顯然是空想。

    “應當把船裡的貨起出來,”阿壽想,“船腳輕了,就有辦法。

    ” “現在當真糟了!” 有人在他腦後慌慌張張說。

    阿壽回頭一看,卻是石全生,正從船舷走到船頭來。

     “不要緊,”阿壽随口回答,“等這條烏篷船弄了出來,就沒有事了。

    ” “你還沒知道麼?” 石全生吃驚地叫起來。

     “怎麼不知道!”阿壽的口氣還是很随便。

    “他們把船裡的貨清出一半,船就會動了。

    ” “哎哎,阿壽!你知道那是些什麼貨呀?” 阿壽搖了搖頭。

     “那是些炸藥,炮彈,炸彈!” 歪面孔的口氣那麼嚴重,阿壽被他唬住了,一時無言可答。

    歪面孔又接着說: “我們走得太近了!那是滿滿一船的炸藥和炮彈。

    你不見岸上那一排茅房還在燒麼?要是一個火星掉在那船的席篷上,嘿嘿,那時候,大家還有命麼?” “你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 “謠言?這一帶船上的人都這麼說呀!” 現在阿壽又明白了一件事,難怪這河道内許多船都停得遠遠的,難怪大家都作壁上觀,不肯去幫忙把這烏篷船弄出來!可是阿壽仍然不服氣,他搖着頭說: “隔得遠呢!火星到不了船上的!” 他這話還沒完,就聽得一個氣勢洶洶然而又發抖的聲音在前艙大嚷而特嚷。

    這是姚紹光。

    現在他也知道那一船炸藥炮彈的事了,正在跳腳,而且命令船家趕快把船掉頭退回去。

     “退不回了!後路都擠得緊緊的。

    ” 歪面孔失望地說。

     阿壽卻不作聲。

    他有點後悔自己的孟浪,但仍然不肯認輸。

    他望着岸上這熊熊然的火光,想道:夜裡看火光,總覺得很近。

    火已經燒了好些時候了,還沒火星爆到船上。

    現在火也小些了,不怕!應當幫忙他們趕快把船上的貨取下來。

     姚紹光鬧到船頭來了。

    他的聲音仍然發抖,然而他還能滔滔雄辯。

    他因為船家不服從他的命令而大為生氣,更因為阿壽擅作主張,闖了這樣大的禍而“震怒非凡”。

    但現在他覺得生氣發威都無濟于事,現在他有了更實際的考慮:唯一安全之道是離開這危險地帶。

    他想說服歪面孔,幫助他,把他弄上岸。

     石全生覺得姚紹光的主意很對。

    人上了岸,管它這裡出不出亂子。

    怎樣才能夠上岸呢?那很簡單。

    把“第五号”靠近任何一邊,船過船就成了。

     但這當兒,一條蒙着僞裝的小船到了“第五号”旁邊,三四個人從小船跳到“第五号”上,為首的蔡永良大模大樣地說: “大家不要慌,我親自來查看,有沒有危險。

    ” 國華廠的船早已會齊,都停泊在“第五号”後面。

    姚紹光棄船上岸的主意立刻傳到了唐濟成的耳朵,并且引起了普遍的恐慌;因為“第五号”行列最前,當然也看的最真切,“第五号”主張上岸,那一定是真有危險。

     唐濟成因此拖着蔡永良來看實地情形,以便設法把人心穩定下來。

     “當然是上岸,人上了岸,這才可以疏散。

    在船上是等着挨炮彈!” 姚紹光得意洋洋地回答,同時又催着歪面孔立即到後艄去幫着船家把船靠邊。

     “這不能各人各自行動,”唐濟成接上來說,口氣很鎮靜。

     “該怎麼辦,大家要一緻。

    ” “等你們商量好,哼,那火星可不見得等你們呀?那一船的炸藥炮彈也不見得肯等你們的!” “這是你胡說!” 唐濟成突然闆起臉,聲音也頗嚴厲。

    頓了一下,他又釘着姚紹光的面孔,說道: “這是擾亂人心,說話不能這樣不負責!” “算了,算了!都不要吵嘴了!決定怎麼辦罷!” 蔡永良調停着唐濟成和姚紹光,同時他的口氣頗有幾分上級對下級的味兒。

    一般說來,蔡永良比姚紹光膽大些,但今天他這膽氣實在是唐濟成逼出來的。

    他也巴不得自己上岸躲一下,而将留船看守的責任給他心目中的所謂下級——例如唐濟成,不過不好意思出口而已。

     然而不料所得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和唐濟成他們同來的蕭長林,這時看清了實在情形了,他就提議:幫助這邊小船上的人把烏篷船弄出橋洞,幫他們把貨卸下來。

    他這話還沒說完,阿壽就鼓掌,高興得隻是笑。

    周阿梅也覺得很對。

    不管蔡永良是不是贊成,阿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