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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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還托阿狗嫂去向他要,一二次之後,阿狗嫂也不再替她奔走了。

    阿力哥的家,阿跨仔官又不敢去,那未生活費呢?阿金雖要再勞動,一時也尋不到托洗衣服的人家;放笠仔草的人也以為阿金現在快活了,不再賺這樣錢,多不過問,而且阿金已有了身孕,也不能怎樣勞動,所以生活比較以前更艱難了。

    以前原是困苦慣的,過了這半年來較快活些的生活之後,那困苦轉覺難耐得多,自然免不了怨歎,這歎聲竟傳到阿力哥耳孔内去。

     一日阿金正在庭裡披曝衫褲,忽見好久不來的阿力哥帶着怒氣走進門來,便向阿金問道:&ldquo阿跨仔官在家嗎?&rdquo阿跨仔官方在竈下,聽見阿力哥的聲音,很歡喜地走出來:&ldquo啊!阿力哥怎樣好久不&hellip&hellip&rdquo &ldquo阿跨仔官!&rdquo阿力哥截斷她的話,說:&ldquo我對你講,我不是象恁(你們)終日坐在家裡等等飯喰,事情是很多,身軀也很忙,偶有幾日不來,便講東講西,錢有時慢幾日給恁,敢(豈,可)真正就會餓死?便央三托四,實在一些也不顧着我的體面&hellip&hellip。

    &rdquo &ldquo阿力哥!這是怎樣講?冤&hellip&hellip&rdquo不許她說完,阿力哥便又接下去: &ldquo結局,這樣實在是無好結果,而且這身孕我也有些可疑,明白講我是厭了,這一百元再給恁,以後我不管了,自己打算好!&rdquo &ldquo唉!阿力哥!&hellip&hellip&rdquo不等她說,阿力哥竟自走出門去。

     這時候阿跨仔官不知是歡喜、是悲傷、是怨恨?眼睜睜地望着阿力哥的去影,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披完了衫褲的阿金,也已來立在阿跨仔官背後,聽見阿力哥的話,也自惘然,阿跨仔官一回頭看見阿金不覺哭出聲來。

     &ldquo阿母!不用傷心!&rdquo阿金隻在勸着她的母親,但阿跨仔官仍是噓噓地哭着。

    後來有人叫她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慰籍料(日語,贍養費),但是辯護士(日語,律師)要錢,法院印紙(日語,印花)要錢,她沒有這麼多的錢,且法律會保護到她們嗎?她不敢信任,也隻有自己怨歎而已。

     阿金遭受了厭棄,同時受到世人的鄙視,但是在她自己反更泰然,一些兒也不悲恻,因為阿力哥所給與她的原不是幸福,隻有些不堪回憶的苦痛煩悶,一旦解除了,自然是快樂的。

    所以阿跨仔官常在悲傷咒詛時,她總是勸慰她。

    她不愁此後的生活,她是困苦慣了,她自信還能夠勞動,還能養活阿跨仔官。

    可是腹部已經很大了,似将要分娩的時候,胎兒時時在顫動着掙紮着,象忍不住這拘禁,要破開肚皮跳出似的。

    這胎動給與阿金很大的不安。

    她想&ldquo一旦有了孩子,自己負着撫育的責任。

    到那時候還有時間去勞動嗎?不更拖累了她老人?&rdquo阿金不能不别想方法,她覺得有了孩子,是使她老人家愈走到不幸去。

     是一個月明幽靜的夜裡,阿金因為早上腹部有些痛,衣服不曾洗,晚來少覺輕快,要去把它洗完,便自己一個人從後門出去,走向荒僻的河岸來,不一刻已看見前面有一條小河,河水潺潺作響,被風吹動,織成許多绉紋,明月照落水面,閃閃成光,空氣很是清新,沒有街上塵埃的氣息,胸中覺得清爽許多,便蹲下去把往常洗衣時坐的石頭拭幹淨,移好了砧石,把衣服浸入水裡,洗不多久腹裡忽一陣劇痛,痛得忍不住,想回家去,立了起來,不覺一陣眩暈,身體一颠竟跌下河去,受到水的冷氣,阿金意識有些恢複,但是近岸的水雖不甚深,阿金帶了一個大腹,分外累墜,要爬竟爬不起來,愈爬愈墜入深處去,好容易把頭伸出,想開口喊救,口才開便被水沖了進去,氣喘不出,喊亦不成聲,被波一湧,又再沉下去了,那個瞬間阿金已曉得自己是會被淹死的,很記挂着她的阿母,記挂着将要出世的孩子。

    此時天上皎皎的明月一切于吾無關似的仍是展着她的笑臉,放出她的萬道金光,照遍沉沉無聲的大地,隻有河邊的秋蟲在唧唧地悲鳴着,好象為她唱着挽歌。

     有一日,阿力哥又再托阿狗嫂替他物色一個可以供他蹂躏的小女人時,阿狗嫂有些傷感似的向他說:唉!阿力哥!你可曉得嗎?可憐阿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