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殘遊記》裡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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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點他猜錯了。
第二，他猜想革命至庚戌（一九一〇）而爆發，庚戌在辛亥革命前一年，這一點他幾乎猜中。
然而他推算庚戌以後革命的運動便&ldquo潛消&rdquo了，這又大錯了。
第三，他猜測&ldquo甲寅以後為文明華敷之世，&hellip&hellip直至甲子（一九二四）為文明結實之世，可以自立矣&rdquo。
這一點又大錯了。
總之，《老殘遊記》的預言無一不錯。
這都是因為劉先生根本不贊成革命，&ldquo北拳南革都是阿修羅部下的妖魔鬼怪&rdquo，運動革命的人&ldquo不有人災，必有鬼禍&rdquo，&mdash&mdash他存了這種成見，故推算全錯了。
然而還有許多妄人把這書當作一部最靈的預言書！妄人之妄，真是無藥可醫的！ 然而桃花山中的一夕話也有可取之處。
玙姑解說《論語》&ldquo攻乎異端&rdquo一句話，說&ldquo端&rdquo字當&ldquo起頭&rdquo講，執其兩端是說執其兩頭；她批評&ldquo後世學儒的人，覺得孔孟底道理太費事，不如弄兩句辟佛老的口頭禅，就算是聖人之徒。
&hellip&hellip孔孟的儒教被宋儒弄的小而又小，以至于絕了&rdquo（九回）。
這話雖然表示作者缺乏曆史眼光，卻也可以表示作者懷疑的态度。
後來 子平聞了，連連贊歎，說：&ldquo今日幸見姑娘，如對明師！但是宋儒錯會聖人意旨的地方，也是有的，然其發明正教的功德，亦不可及。
即如&lsquo理&rsquo、&lsquo欲&rsquo二字，&lsquo主敬&rsquo、&lsquo存誠&rsquo等字，雖皆是古聖之言，一經宋儒提出，後世實受惠不少。
人心由此而正，風俗由此而醇。
&rdquo 那女子嫣然一笑，秋波流媚，向子平睇了一眼。
子平覺得翠眉含嬌，丹唇啟秀；又似有一陣幽香沁入肌骨，不禁神魂飄蕩。
那女子伸出一雙白如玉軟如棉的手來，隔着炕桌子，握着子平的手，握住了之後，說道：&ldquo請問先生：這個時候比你少年在書房裡貴業師握住你手&lsquo撲作教刑&rsquo的時候何如？&rdquo 子平默無以對。
女子又道：&ldquo憑良心說，你此刻愛我的心，比愛貴業師何如？聖人說的，&lsquo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惡惡臭，如好好色。
&rsquo孔子說：&lsquo好德如好色。
&rsquo孟子說：&lsquo食色，性也。
&rsquo子夏說：&lsquo賢賢易色。
&rsquo這好色乃人之本性。
宋儒要說好德不好色，非自欺而何？自欺欺人，不誠極矣！他偏要說&lsquo存誠&rsquo，豈不可恨！聖人言情言禮，不言理欲，删詩以《關雎》為首。
試問&lsquo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squo，&lsquo求之不得&rsquo，至于&lsquo轉輾反側&rsquo，難道可以說這是天理，不是人欲嗎？舉此可見聖人決不欺人處。
《關雎》序上說道：&lsquo發乎情，止乎禮義&rsquo。
發乎情，是不期然而然的境界。
即如今夕嘉賓惠臨，我不能不喜，發于情也。
先生來時，甚為困憊，又曆多時，宜更憊矣，乃精神煥發，可見是很喜歡，如此亦發乎情也。
以少女中男，深夜對坐，不及亂言，止乎禮義矣。
此正合聖人之道。
若宋儒之種種欺人，口難罄述。
然宋儒固多不是，然尚有是處；若今之學宋儒者，直鄉願而已，孔孟所深惡而痛絕者也！&rdquo （九回） 這是很大膽地批評。
宋儒的理學是從中古的宗教裡滾出來的。
中古的宗教&mdash&mdash尤其是佛教&mdash&mdash排斥肉體，禁遏情欲，最反乎人情，不合人道。
宋儒用人倫的儒教來代替出世的佛教，固然是一大進步。
然而宋儒在不知不覺之中受了中古禁欲的宗教的影響，究竟脫不了那排斥情欲的根本态度，所以嚴辨&ldquo天理&rdquo、&ldquo人欲&rdquo的分别，所以有許多不人道的主張。
戴東原說宋儒的流弊遂使後世儒者&ldquo以理殺人&rdquo；近人也有&ldquo吃人的禮教&rdquo的名言，這都不算過當的判斷。
劉鄂先生作這部書，寫兩個&ldquo清官&rdquo自信意見不出于私欲，遂固執自己的私見，自以為得理之正，不惜殺人破家以執行他們心目中的天理：這就是&ldquo以理殺人&rdquo的具體描寫。
玙姑的一段話也隻是從根本上否認宋儒的理欲之辨。
她不惜現身說法，指出宋儒的自欺欺人，指出&ldquo宋儒之種種欺人，口難罄述&rdquo。
這雖是一個&ldquo頭腦不清楚&rdquo的老新黨的話，然而在這一方面，這位老新黨卻确然遠勝于今世恭維宋明理學為&ldquo内心生活&rdquo、&ldquo精神修養&rdquo的許多名流學者了。
這一點他猜錯了。
第二，他猜想革命至庚戌（一九一〇）而爆發，庚戌在辛亥革命前一年，這一點他幾乎猜中。
然而他推算庚戌以後革命的運動便&ldquo潛消&rdquo了，這又大錯了。
第三，他猜測&ldquo甲寅以後為文明華敷之世，&hellip&hellip直至甲子（一九二四）為文明結實之世，可以自立矣&rdquo。
這一點又大錯了。
總之，《老殘遊記》的預言無一不錯。
這都是因為劉先生根本不贊成革命，&ldquo北拳南革都是阿修羅部下的妖魔鬼怪&rdquo，運動革命的人&ldquo不有人災，必有鬼禍&rdquo，&mdash&mdash他存了這種成見，故推算全錯了。
然而還有許多妄人把這書當作一部最靈的預言書！妄人之妄，真是無藥可醫的！ 然而桃花山中的一夕話也有可取之處。
玙姑解說《論語》&ldquo攻乎異端&rdquo一句話，說&ldquo端&rdquo字當&ldquo起頭&rdquo講，執其兩端是說執其兩頭；她批評&ldquo後世學儒的人，覺得孔孟底道理太費事，不如弄兩句辟佛老的口頭禅，就算是聖人之徒。
&hellip&hellip孔孟的儒教被宋儒弄的小而又小，以至于絕了&rdquo（九回）。
這話雖然表示作者缺乏曆史眼光，卻也可以表示作者懷疑的态度。
後來 子平聞了，連連贊歎，說：&ldquo今日幸見姑娘，如對明師！但是宋儒錯會聖人意旨的地方，也是有的，然其發明正教的功德，亦不可及。
即如&lsquo理&rsquo、&lsquo欲&rsquo二字，&lsquo主敬&rsquo、&lsquo存誠&rsquo等字，雖皆是古聖之言，一經宋儒提出，後世實受惠不少。
人心由此而正，風俗由此而醇。
&rdquo 那女子嫣然一笑，秋波流媚，向子平睇了一眼。
子平覺得翠眉含嬌，丹唇啟秀；又似有一陣幽香沁入肌骨，不禁神魂飄蕩。
那女子伸出一雙白如玉軟如棉的手來，隔着炕桌子，握着子平的手，握住了之後，說道：&ldquo請問先生：這個時候比你少年在書房裡貴業師握住你手&lsquo撲作教刑&rsquo的時候何如？&rdquo 子平默無以對。
女子又道：&ldquo憑良心說，你此刻愛我的心，比愛貴業師何如？聖人說的，&lsquo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惡惡臭，如好好色。
&rsquo孔子說：&lsquo好德如好色。
&rsquo孟子說：&lsquo食色，性也。
&rsquo子夏說：&lsquo賢賢易色。
&rsquo這好色乃人之本性。
宋儒要說好德不好色，非自欺而何？自欺欺人，不誠極矣！他偏要說&lsquo存誠&rsquo，豈不可恨！聖人言情言禮，不言理欲，删詩以《關雎》為首。
試問&lsquo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squo，&lsquo求之不得&rsquo，至于&lsquo轉輾反側&rsquo，難道可以說這是天理，不是人欲嗎？舉此可見聖人決不欺人處。
《關雎》序上說道：&lsquo發乎情，止乎禮義&rsquo。
發乎情，是不期然而然的境界。
即如今夕嘉賓惠臨，我不能不喜，發于情也。
先生來時，甚為困憊，又曆多時，宜更憊矣，乃精神煥發，可見是很喜歡，如此亦發乎情也。
以少女中男，深夜對坐，不及亂言，止乎禮義矣。
此正合聖人之道。
若宋儒之種種欺人，口難罄述。
然宋儒固多不是，然尚有是處；若今之學宋儒者，直鄉願而已，孔孟所深惡而痛絕者也！&rdquo （九回） 這是很大膽地批評。
宋儒的理學是從中古的宗教裡滾出來的。
中古的宗教&mdash&mdash尤其是佛教&mdash&mdash排斥肉體，禁遏情欲，最反乎人情，不合人道。
宋儒用人倫的儒教來代替出世的佛教，固然是一大進步。
然而宋儒在不知不覺之中受了中古禁欲的宗教的影響，究竟脫不了那排斥情欲的根本态度，所以嚴辨&ldquo天理&rdquo、&ldquo人欲&rdquo的分别，所以有許多不人道的主張。
戴東原說宋儒的流弊遂使後世儒者&ldquo以理殺人&rdquo；近人也有&ldquo吃人的禮教&rdquo的名言，這都不算過當的判斷。
劉鄂先生作這部書，寫兩個&ldquo清官&rdquo自信意見不出于私欲，遂固執自己的私見，自以為得理之正，不惜殺人破家以執行他們心目中的天理：這就是&ldquo以理殺人&rdquo的具體描寫。
玙姑的一段話也隻是從根本上否認宋儒的理欲之辨。
她不惜現身說法，指出宋儒的自欺欺人，指出&ldquo宋儒之種種欺人，口難罄述&rdquo。
這雖是一個&ldquo頭腦不清楚&rdquo的老新黨的話，然而在這一方面，這位老新黨卻确然遠勝于今世恭維宋明理學為&ldquo内心生活&rdquo、&ldquo精神修養&rdquo的許多名流學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