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老殘遊記》裡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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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我最恨這些東西!若要将他們收監,豈不是又被他多活了一天去了嗎?斷乎不行。

    你們去把大前天站的四個放下,拉來我看。

    &rdquo差人去将那四人放下,拉上堂去。

    大人親自下案,用手摸着四人鼻子,說道:&ldquo是還有點遊氣。

    &rdquo複行坐上堂去,說:&ldquo每人打二千闆子,看他死不死!&rdquo那知每人不消得幾十闆子,那四個人就都死了。

     這是一個&ldquo清官&rdquo的行為! 後來于家老頭子先站死了,于學禮的妻子吳氏跪倒在府衙門口,對着于學禮大哭一場,拔刀自刎了。

    這件事感動了三班差役,他們請稿案師爺去求玉大人把她的丈夫放了,&ldquo以慰烈婦幽魂&rdquo。

    玉大人笑道: 你們倒好!忽然的慈悲起來了!你會慈悲于學禮,你就不會慈悲你主人嗎?&hellip&hellip況這吳氏尤其可恨:他一肚子覺得我冤枉了他一家子!若不是個女人,他雖死了,我還要打他二千闆子出出氣呢! 于是于家父子三人就都死在站籠裡了。

     剛弼似是一個假名,隻借&ldquo剛愎&rdquo的字音,卻不影射什麼人。

    賈家的十三條命案也是臆造出來的。

    故出事的地方名叫齊東鎮,&ldquo就是周朝齊東野人的老家”而苦主兩家,一賈,一魏,即是假僞的意思。

    這件命案太離奇了,有點&ldquo超自然&rdquo的色彩,可算是這部書的一個缺點。

    但其中描寫那個&ldquo清廉得格登登的&rdquo剛弼,卻有點深刻的觀察。

    魏家不合請一位糊塗的胡舉人去行賄,剛弼以為行賄便是有罪的證據,就嚴刑拷問賈魏氏。

    她熬刑不過,遂承認謀害了十三命。

     白耆複審的一回(十八回)隻是教人如何撇開成見,研究事實,考察證據。

    他對剛弼說: 老哥所見甚是。

    但是兄弟&hellip&hellip此刻不敢先有成見。

    像老哥聰明正直,凡事先有成竹在胸,自然投無不利。

    兄弟資質甚魯,隻好就事論事,細意推求,不敢說無過,但能寡過已經是萬幸了。

     &ldquo凡事先有成竹在胸&rdquo,這是自命理學先生剛愎自用的态度。

    &ldquo就事論事,細意推求&rdquo,這是折獄老吏的态度,是偵探家的态度,也就是科學家尋求真理的态度。

     複審的詳情,我們不用說了。

    定案之後,剛弼還不明白魏家既無罪何以肯花錢。

    他說:&ldquo卑職一生就沒有送過人一個錢。

    &rdquo白公呵呵大笑道: 老哥沒有送過人的錢,何以上台也會契重你?可見天下人不全是見錢眼開的喲。

    清廉人原是最令人佩服的,隻有一個脾氣不好,他總覺得天下人都是小人,隻他一個人是君子。

    這個念頭最害事的。

    把天下大事不知害了多少!老兄也犯這個毛病,莫怪兄弟直言。

    至于魏家花錢,是他鄉下人沒見識處,不足為怪也。

     有人說:李伯元做的是《官場現形記》,劉鐵雲做的是做官教科書。

    其實&ldquo就事論事,細意推求&rdquo,這八個字何止是做官教科書?簡直是做學問做人的教科書了。

     我的朋友錢玄同先生曾批評《老殘遊記》中間桃花山夜遇玙姑、黃龍子的一大段(八回至十二回)神秘裡夾雜着不少舊迷信,他說劉鄂先生究竟是&ldquo老新黨頭腦不清楚&rdquo。

    錢先生的批評固然是很不錯的。

    但這一大段之中卻也有一部分有價值的見解,未可完全抹煞。

    就是那最荒謬的部分也可以考見一個老新黨的頭腦,也未嘗沒有史料的價值。

    我們研究思想史的人,一面要知道古人的思想高明到什麼地步,一面也不可不知道古人的思想昏謬到什麼地步。

     《老殘遊記》裡最可笑的是&ldquo北拳南革&rdquo的預言。

    一班昏亂糊塗的妄人推崇此書,說他&ldquo關心治亂,推算興亡,秉史筆而參易象之長&rdquo(坊間僞造四十回本《老殘遊記》錢啟猷序);說他&ldquo于筆記叙事之中,具有推測步算之妙,較《推背圖》、《燒餅歌》諸數書尤見明晰(同書膠州傅幼圃序)。

    這班妄人的妄言,本不值一笑。

    但這種&ldquo買椟還珠&rdquo的謬見未免太誣蔑這部書了,我們不能不說幾句辨正的話。

     此書作于庚子亂後,成于丙午年,上距拳匪之亂凡五年,下距辛亥革命也隻五年。

    他說拳禍,隻是追記,不是預言。

    他說革命,也隻是根據當時的趨勢,作一種推測,也算不得預言。

    不過劉鹗先生把這話放在黃龍子的口裡,加上一點神秘的空氣,不說是事理上的推測,卻用幹支來推算,所以裝出預言的口氣來了。

    若作預言看,黃龍子的推測完全是錯的。

    第一,他隻看見甲辰(一九〇四)的變法,以為科舉的廢止和五大臣出洋等事可以做到一種立憲的君主政治,所以他預定甲寅(一九一四)還有一次大變法,就是憲政的實行。

    &ldquo甲寅之後,文明大著,中外之猜嫌,滿漢之疑忌,盡皆銷滅&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