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鏡花緣》是一部讨論婦女問題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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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社會的、政治的意義。

    請看唐敖說那處河道的情形: 以彼處形勢而論,兩邊堤岸高如山陵而河身既高且淺,形像如盤,受水無多,以至為患。

    這總是水大之時,惟恐沖決漫溢,且顧目前之急,不是築堤,就是培岸。

    及至水小,并不預為設法 挑挖疏通。

    到了水勢略大,又複培壅,以緻年複一年,河身日見其高。

    若以目前形狀而論,就如以浴盆置于屋脊之上,一經漫溢,以高臨下,四處皆為受水之區,平地即成澤國。

    若要安穩,必須将這浴盆埋在地中,盆低地高,既不畏其沖決,再加處處深挑,以盤形變成釜形。

    受水既多,自然可免漫溢之患了。

     這裡句句都含有雙關的意義,都是暗指一個短見的社會或短見的國家,隻會用&ldquo築堤&rdquo、&ldquo培岸&rdquo的方法來壓制人民的能力,全不曉得一個&ldquo疏&rdquo字的根本救濟法。

    李汝珍說的雖然很含蓄,但他有時也很明顯: 多九公道:&ldquo治河既如此之易,難道他們國中就未想到麼?&rdquo唐敖道:&ldquo昨日九公上船安慰他們,我喚了兩個人役細細訪問。

    此地向來銅鐵甚少,兼且禁用利器,以杜謀為不軌。

    國中所用,大約竹刀居多。

    惟富家間用銀刀,亦甚希罕,所有挑河器具一概不知。

    &hellip&hellip 這不是明明的一個秦始皇的國家嗎?他又怕我們輕輕放過這一點,所以又用诙諧的寫法,叫人不容易忘記: 多九公道:&ldquo原來此地銅鐵甚少,禁用利器。

    怪不得此處藥店所挂招牌,俱寫&lsquo咬片&rsquo、&lsquo咀片&rsquo。

    我想好好藥品,自應切片,怎麼倒用牙咬?腌臜姑且不論,豈非舍易求難麼?老夫正疑此字用的不解。

    今聽唐兄之言,無怪要用牙咬了。

    &hellip&hellip 請問讀者,如果著者沒有政治的意義,他為什麼要在女兒國裡寫這種壓制的政策?女兒國的女子,把男子壓伏了,把他們的腳纏小了,又恐怕他們造反,所以把一切利器都禁止使用,&ldquo以杜謀為不軌&rdquo。

    這是何等明顯的意義! 女兒國是李汝珍理想中女權伸張的一個烏托邦,那是無可疑的。

    但他又寫出一個黑齒國,那又是他理想中女子教育發達的一個烏托邦了。

     黑齒國的人是很醜陋的: 其人不但通身如墨,連牙齒也是黑的。

    再加一點朱唇,兩道紅眉,一身黑衣,其黑更覺無比。

     然而黑齒國的教育制度,卻與衆不同。

    唐敖、多九公一上岸便看見一所&ldquo女學塾&rdquo。

    據那裡的先生說: 至敝鄉考試曆來雖無女科,向有舊例,每到十餘年,國母即有觀風盛典。

    凡有能文處女,俱準赴試,以文之優劣,定以等第,或賜才女匾額,或賜冠帶榮身,或封其父母,或榮及翁姑,乃吾鄉勝事。

    因此,凡生女之家,到了四五歲,無論貧富,莫不送塾攻書,以備赴試。

     再聽林之洋說: 俺因他們臉上比炭還黑,俺就帶了脂粉上來。

    那知,這些女人因搽脂粉反覺醜陋,都不肯買,倒是要買書的甚多。

    俺因女人不買脂粉,倒要買書,不知甚意;細細打聽,才知道這裡向來分别貴賤就在幾本書上。

     他們風俗,無論貧富,都以才學高的為貴,不讀書的為賤。

    就是女人也是這樣,到了年紀略大,有了才名,方有人求親。

    若無才學,就是生在大戶人家,也無人同他配婚。

    因此,他們國中不論男女,自幼都要讀書。

     這是不是一個女學發達的烏托邦?李汝珍要我們特别注意這烏托邦,所以特别描寫兩個黑齒國的女子,亭亭和紅紅,把天朝來的那位多九公考的&ldquo目瞪口呆&rdquo,&ldquo面上紅一陣,白一陣,頭上隻管出汗&rdquo。

    那女學堂的老先生,是個聾子,不聽見他們的談論,隻當多九公怕熱,拿出汗巾來替他揩,說道: 鬥室屈尊,緻令大賢受熱,殊抱不安。

    但汗為人之津液,也須忍耐少出才好。

    大約大賢素日喜吃麻黃,所以如此。

    今出這場痛汗,雖痢瘧之症,可以放心,以後如麻黃發汗之物,究以少吃為是。

     後來,多九公們好容易逃出了這兩個女學生的重圍,唐敖道: 小弟約九公上來,原想看他國人生的怎樣醜陋。

    誰知隻顧談文,他們面上好醜我們還未看明今倒反被他們先把我們腹中醜處看去了。

     這樣恭維黑齒國的兩個女子,隻是著者要我們注意那個提倡女子教育的烏托邦。

     李汝珍又在一個很奇怪的背景裡,提出一個很重大的婦女問題:他在兩面國的強盜山寨裡,提出男女貞操的&ldquo兩面标準&rdquo(doublestandard)的問題。

    兩面國的人,&ldquo個個頭戴浩然巾,都把腦後遮住,隻露一張正面”那浩然巾的底下卻另&ldquo藏着一張惡臉,鼠眼鷹鼻,滿面橫肉&rdquo(第二十五回)。

    他們見了穿綢衫的人,也會&ldquo和顔悅色,滿面謙恭”見了穿破布衫的人,便&ldquo陡然變了樣子,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謙恭也免了&rdquo(第二十五回)。

    這就是一種&ldquo兩面标準&rdquo。

    然而最慘酷的&ldquo兩面标準&rdquo卻在男女貞操問題的裡面。

    男子期望妻子守貞操,而自己卻可以納妾嫖娼;男子多妻是禮法許可的,而婦人多夫卻是絕大罪惡;婦人和别的男子有愛情,自己的丈夫若寬恕了他們,社會上便要給他&ldquo烏龜&rdquo的尊号;然而丈夫納妾,妻子卻&ldquo應該&rdquo寬恕不妒,妒是婦人的惡德,社會上便要給他&ldquo妒婦&rdquo、&ldquo母夜叉&rdquo等等尊号。

    這叫做&ldquo兩面标準的貞操&rdquo。

    在中國古史上,這個問題也曾有人提起,例如謝安的夫人說的&ldquo周婆制禮&rdquo。

    和李汝珍同時的大學者俞正燮,也曾指出&ldquo妒非婦人惡德&rdquo。

    但三千年的議禮的大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