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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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的五四 鐘敬文 “五四”是中國的一個超級民族節日。

    她的意義是多方面的,既有其重大的政治意義,也有深遠的學術意義。

    像這樣意義的節日在我國曆史上可能是很少的,或者說是惟一的。

     五四運動發生于1919年。

    那一年,我17歲(按照中國舊曆虛歲的算法),是一個已經略知一些世事的青年了;在知識上,也開始有了一些積累。

    我在7歲左右的時候進私塾讀書。

    那時還是晚清,家鄉附近沒有現在所說的學校,大城市有了,但我們鄉下還沒有,所以隻能入這種舊式學堂。

    這是一家客家人創辦的私塾,老師也是從鄰縣請來的一位講客家話的生員。

    因為據說我們的祖先是從外地遷來的,祖宗是講客家話的,我父親大概是為了讓我不忘祖先的緣故,就讓我讀講客家話的私塾。

    我先學了《三字經》、《論語》,後來好像又學了《幼學瓊林》之類專講骈偶對句的啟蒙書,隻教誦讀,不講意思,所以我那時對讀書并不感興趣,學習态度是被動的。

    有時老師還打人,連像我這樣很老實的學生也被恫吓過,結果弄得我對讀書的事,心裡很怕。

     辛亥革命後的第二年,1912年,我們那個鎮子破天荒地開辦了第一所完全小學,當時叫“兩級小學”,實行初小與高小雙部學制。

    它看上去挺新,實際上還是半新半舊的。

    學校裡并沒有新式的教學設備,師資也還是原來的生員班底,不過是受過短期的師範培訓,比如讀了幾個月、半年的師範專科,就又取得了新的教書資格。

    在功課上,開設了國文、算術、格緻、體操、圖畫等。

    在作文訓練上,起初做一些簡單的題目,如《讀書論》;稍後做史論文章,較為複雜一點了,像談漢高祖治世的《劉(邦)項(羽)優劣論》等;策論沒做過。

    到了高小時,老師又增加了經史典籍方面的功課,如讀《左傳》、《綱鑒發凡》等,讓學生懂得了一些知古鑒今的道理。

    除此而外,雖然不是開課,但在老師和高年級的同學當中,還興起一股風氣,就是作舊詩,我也被卷了進去,并且很感興趣。

    我後來一輩子寫詩兼搞詩學,算是在這時啟蒙了。

    當時讀的書有《唐詩三百首》和《随園詩話》等。

    這些書,在今天看,也是好書。

    這對我個人來說,可能是更重要的一部分小學教育。

    那時我也讀了一些文言小說,像有一部叫《餘之妻》,當時很有名,作者叫徐枕亞;是禮拜六派的作家。

    至于白話小說,那時還見不到。

    總之,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就是在這樣陳舊的、半新半舊的教育制度下度過的。

     五四運動,像一聲驚雷,把我們從沉夢中喚醒。

    她使我們這些本來不大懂得國家、民族大事的少年和青年學生,組織起來,上街遊行、講演,去各商店查禁日貨,到神廟前的戲台上表演宣傳愛國精神的活報劇……這些活動的想法和内容都是很單純的,但這一來,卻使我對國家、社會有了一種實體的感受。

    過去,我在學校裡做《愛國論》,都是空的;到了這時,有了自己的實踐,就把原來抽象的東西,變成了實在的信念。

    這種初步的社會實踐,還成為我後來進一步為國家、社會做工作的萌芽、基礎。

     五四運動對我更大的啟導作用是在學藝方面。

    像大家都知道的,在“五四”的前兩年,即1917年,新文學運動已經在知識界開始了,而五四運動的巨大力量則把它在全社會範圍内推動起來,并把它的革命影響擴大到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的各個領域。

    在那個特定的時代氣氛下,它這隻文學之舟,成了一艘駛向縱深的曆史海洋的“母艦”,承載了許多新學術的運送使命。

    它們後來又同它脫離開來,成了其他的現代新學科。

    在這些現代學科群中,就包括了我後來所終生從事的民俗學(包括民間文藝學)。

     我接觸新文學運動是在192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