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是不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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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玉峰向玉山笑道：&ldquo既然那麼說，我就等着吧。
&rdquo伸了兩手在火爐口上烘着，隻把手背手心不住地翻來覆去，兩眼望着火苗，什麼話也不說，因之屋子裡什麼嘈雜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隻有爐子上的小洋鐵罐子裡的水咕噜咕噜作響。
這樣沉靜着，大概有十分鐘之久，隻聽到門外院子裡一陣腳步響，有人低聲問道：&ldquo在哪裡？在哪裡？&rdquo有人答道：&ldquo就在西屋子裡。
&rdquo随了這話，一個披着青哔叽狐皮大氅的人拉門走進來。
當他一腳跨進門之後，兩手捧了獺皮帽子，隻管向玉山二人連連地作揖，笑道：&ldquo對不住，對不住，來晚了一步。
&rdquo他是一個矮胖子，顴骨上頂起兩塊大肉，在肉腮上透出兩團很大的紅暈。
他既是矮鼻梁，而且又是綠豆眼睛，厚厚的嘴唇皮子直抵了鼻子眼。
他笑起來，在下眼邊連連地疊起了許多魚尾皺紋。
玉山翻了眼向他望着，不知說什麼是好。
他倒知道了這裡人的意思，便拱着手笑道：&ldquo兄弟叫梁仲賢，是這裡的股東之一。
剛才這裡楊先生打了電話到舍下去&hellip&hellip&rdquo玉山道：&ldquo是的，我們向櫃上要紅利來了，楊先生不能答複，我們也不能無結果就走。
現在梁先生來了，那就很好，我們可以同梁先生談一談了。
&rdquo梁仲賢道：&ldquo請坐吧，本來櫃上的事，我們也應該同老股東說說的。
&rdquo他口裡說着，已是放下帽子，拖拖闆凳，伸手到懷裡摸煙卷，又伸着頭向紙窗戶眼裡望望，看看有茶房沒有，以便叫茶房倒茶遞煙。
玉山笑道：&ldquo梁先生，你倒不必張羅，我們先坐下來談談吧。
&rdquo 梁仲賢将大衣脫了，放在旁邊破圍椅上，毫不猶豫地就掏起桌上一冊賬本翻了兩頁，然後兩手捧着送到他兄弟倆面前來苦笑道：&ldquo請二位瞧瞧，這是這半年以來，兄弟墊下去的款子。
&rdquo玉峰眼快，看看最後押的一筆總賬，卻是八百九十幾元，因道：&ldquo梁先生有這麼些個錢往下墊着嗎？&rdquo梁仲賢放下賬本，兩手把衣襟一掀，架了腿在方凳上坐着，将手使勁在嘴巴上一抹，表示沉着的樣子，因道：&ldquo我也不是有萬貫家财的人，哪能夠隻向櫃上墊錢。
這都是電燈電話煤水工資月月等着要付的錢，不能不在外面拉了來墊着花。
要是不墊的話，那就隻有倒店了。
本來這年頭兒什麼生意也做不開，飯莊是太平年間的買賣，還有什麼大指望。
可是一來店裡的債太多，要倒店這些債主子對付不了。
二來要呈報歇業，社會局先就不能随便答應，不做生意，倒要跑斷了自己的腿，這樣的事我有點兒不願意。
起先總以為熬過去幾個月，總有擡頭的希望。
不想越來越不成，到了現在這樣數九寒天，辦紅白喜事都嫌着少，就是不得已而辦喜事，人家也不願費事。
本來這個日子就是淡月，加上市面的不景氣，簡直沒有生意了。
&rdquo 玉峰道：&ldquo梁先生說的怕不是實情，但是舍下的家境恐怕比梁先生所說的還要困難十分。
&rdquo說着，用手指了那賬簿上寫的&ldquo真是不景氣&rdquo五個字，笑道：&ldquo幹脆說一句，我們現在連蓋頂的瓦、踏腳的地，也全沒有法子對付了。
既是櫃上籌不出錢來，我們不能要櫃上借債來給我們錢。
這麼辦吧，請你算一算吧，過去這些年，櫃上應該分我們多少紅利，給我們挂上一筆賬。
不定是明天後天，我們搬到飯莊子上來住。
好在這裡有的是空房，我們搬來了也不礙着什麼。
我們住幾間房，照着市面上房價算錢，把我們那筆賬住滿了我們就走。
&rdquo梁仲賢倒不料有這樣一個要求，不覺在臉腮上平添了許多皺紋，連連搔了幾十下光頭，笑道：&ldquo這&hellip&hellip這&hellip&hellip可不好辦。
&rdquo玉山拍了手道：&ldquo不問好辦不好辦，我們明天就要搬了來。
不這麼辦也行，先給我們一點兒錢花。
&rdquo 正說到這裡，卻聽到院子外面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ldquo怎麼一進來就不走，讓我老等着。
&rdquo梁仲賢隔了窗戶，向外面答道：&ldquo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去吧。
我這兒正有事，一刻幾分不開身來。
&rdquo那女子道：&ldquo那不成！你在家說好了的，同我一塊兒去的。
要不我還不跟着你到這兒來呢。
&rdquo說着這話，轟咚一聲，這房門被人由外拉了開去。
玉峰看時，一個不出二十歲的女子披了一件毛領鬥篷，臉子被寒風吹得紅紅的，一雙滴溜烏圓的眼睛向人很快地睃了一眼。
玉峰看到，卻是怔了一怔，不想梁仲賢這樣蠢俗不堪的人，倒有這樣一位摩登小姐在後面跟着。
正發着愣呢，梁仲賢道：&ldquo我介紹介紹。
這是鄧大爺，這是鄧三爺。
&rdquo又笑向玉山道：&ldquo這是我大女孩子。
自小兒的就嬌養慣了，到現在也管束不過來。
&rdquo她聽了這話，微笑着，向玉山玉峰鞠了一個躬。
玉山道：&ldquo梁先生好福氣，還有這麼好的一位小姐。
&rdquo梁仲賢道：&ldquo不用提了。
現在念書就是念錢，每年為了她上學，實在是花錢不少。
&rdquo玉峰偷眼看她時，見她把大衣抄着向上，把毛領子更擋了臉子。
玉山道：&ldquo現時在哪個學校念書？&rdquo梁仲賢道：&ldquo男女同學的學校，我總覺得校風不大好，把她送到女子美術學校去學點兒圖畫音樂。
上次她學校舉行音樂會，她就很得了人家的歡迎。
&rdquo她笑道：&ldquo這也用不着您宣傳。
&rdquo梁仲賢笑道：&ldquo鄧
&rdquo玉峰向玉山笑道：&ldquo既然那麼說，我就等着吧。
&rdquo伸了兩手在火爐口上烘着，隻把手背手心不住地翻來覆去，兩眼望着火苗，什麼話也不說，因之屋子裡什麼嘈雜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隻有爐子上的小洋鐵罐子裡的水咕噜咕噜作響。
這樣沉靜着，大概有十分鐘之久，隻聽到門外院子裡一陣腳步響，有人低聲問道：&ldquo在哪裡？在哪裡？&rdquo有人答道：&ldquo就在西屋子裡。
&rdquo随了這話，一個披着青哔叽狐皮大氅的人拉門走進來。
當他一腳跨進門之後，兩手捧了獺皮帽子，隻管向玉山二人連連地作揖，笑道：&ldquo對不住，對不住，來晚了一步。
&rdquo他是一個矮胖子，顴骨上頂起兩塊大肉，在肉腮上透出兩團很大的紅暈。
他既是矮鼻梁，而且又是綠豆眼睛，厚厚的嘴唇皮子直抵了鼻子眼。
他笑起來，在下眼邊連連地疊起了許多魚尾皺紋。
玉山翻了眼向他望着，不知說什麼是好。
他倒知道了這裡人的意思，便拱着手笑道：&ldquo兄弟叫梁仲賢，是這裡的股東之一。
剛才這裡楊先生打了電話到舍下去&hellip&hellip&rdquo玉山道：&ldquo是的，我們向櫃上要紅利來了，楊先生不能答複，我們也不能無結果就走。
現在梁先生來了，那就很好，我們可以同梁先生談一談了。
&rdquo梁仲賢道：&ldquo請坐吧，本來櫃上的事，我們也應該同老股東說說的。
&rdquo他口裡說着，已是放下帽子，拖拖闆凳，伸手到懷裡摸煙卷，又伸着頭向紙窗戶眼裡望望，看看有茶房沒有，以便叫茶房倒茶遞煙。
玉山笑道：&ldquo梁先生，你倒不必張羅，我們先坐下來談談吧。
&rdquo 梁仲賢将大衣脫了，放在旁邊破圍椅上，毫不猶豫地就掏起桌上一冊賬本翻了兩頁，然後兩手捧着送到他兄弟倆面前來苦笑道：&ldquo請二位瞧瞧，這是這半年以來，兄弟墊下去的款子。
&rdquo玉峰眼快，看看最後押的一筆總賬，卻是八百九十幾元，因道：&ldquo梁先生有這麼些個錢往下墊着嗎？&rdquo梁仲賢放下賬本，兩手把衣襟一掀，架了腿在方凳上坐着，将手使勁在嘴巴上一抹，表示沉着的樣子，因道：&ldquo我也不是有萬貫家财的人，哪能夠隻向櫃上墊錢。
這都是電燈電話煤水工資月月等着要付的錢，不能不在外面拉了來墊着花。
要是不墊的話，那就隻有倒店了。
本來這年頭兒什麼生意也做不開，飯莊是太平年間的買賣，還有什麼大指望。
可是一來店裡的債太多，要倒店這些債主子對付不了。
二來要呈報歇業，社會局先就不能随便答應，不做生意，倒要跑斷了自己的腿，這樣的事我有點兒不願意。
起先總以為熬過去幾個月，總有擡頭的希望。
不想越來越不成，到了現在這樣數九寒天，辦紅白喜事都嫌着少，就是不得已而辦喜事，人家也不願費事。
本來這個日子就是淡月，加上市面的不景氣，簡直沒有生意了。
&rdquo 玉峰道：&ldquo梁先生說的怕不是實情，但是舍下的家境恐怕比梁先生所說的還要困難十分。
&rdquo說着，用手指了那賬簿上寫的&ldquo真是不景氣&rdquo五個字，笑道：&ldquo幹脆說一句，我們現在連蓋頂的瓦、踏腳的地，也全沒有法子對付了。
既是櫃上籌不出錢來，我們不能要櫃上借債來給我們錢。
這麼辦吧，請你算一算吧，過去這些年，櫃上應該分我們多少紅利，給我們挂上一筆賬。
不定是明天後天，我們搬到飯莊子上來住。
好在這裡有的是空房，我們搬來了也不礙着什麼。
我們住幾間房，照着市面上房價算錢，把我們那筆賬住滿了我們就走。
&rdquo梁仲賢倒不料有這樣一個要求，不覺在臉腮上平添了許多皺紋，連連搔了幾十下光頭，笑道：&ldquo這&hellip&hellip這&hellip&hellip可不好辦。
&rdquo玉山拍了手道：&ldquo不問好辦不好辦，我們明天就要搬了來。
不這麼辦也行，先給我們一點兒錢花。
&rdquo 正說到這裡，卻聽到院子外面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ldquo怎麼一進來就不走，讓我老等着。
&rdquo梁仲賢隔了窗戶，向外面答道：&ldquo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去吧。
我這兒正有事，一刻幾分不開身來。
&rdquo那女子道：&ldquo那不成！你在家說好了的，同我一塊兒去的。
要不我還不跟着你到這兒來呢。
&rdquo說着這話，轟咚一聲，這房門被人由外拉了開去。
玉峰看時，一個不出二十歲的女子披了一件毛領鬥篷，臉子被寒風吹得紅紅的，一雙滴溜烏圓的眼睛向人很快地睃了一眼。
玉峰看到，卻是怔了一怔，不想梁仲賢這樣蠢俗不堪的人，倒有這樣一位摩登小姐在後面跟着。
正發着愣呢，梁仲賢道：&ldquo我介紹介紹。
這是鄧大爺，這是鄧三爺。
&rdquo又笑向玉山道：&ldquo這是我大女孩子。
自小兒的就嬌養慣了，到現在也管束不過來。
&rdquo她聽了這話，微笑着，向玉山玉峰鞠了一個躬。
玉山道：&ldquo梁先生好福氣，還有這麼好的一位小姐。
&rdquo梁仲賢道：&ldquo不用提了。
現在念書就是念錢，每年為了她上學，實在是花錢不少。
&rdquo玉峰偷眼看她時，見她把大衣抄着向上，把毛領子更擋了臉子。
玉山道：&ldquo現時在哪個學校念書？&rdquo梁仲賢道：&ldquo男女同學的學校，我總覺得校風不大好，把她送到女子美術學校去學點兒圖畫音樂。
上次她學校舉行音樂會，她就很得了人家的歡迎。
&rdquo她笑道：&ldquo這也用不着您宣傳。
&rdquo梁仲賢笑道：&ldquo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