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關于《吾國與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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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德來函叫我寫一篇《我怎樣寫〈吾國與吾民〉》。

    但最近我正在寫我的第二部書《生活的藝術》,趕本月底完稿,每日三千字一段,自九時半至十二時半坐在書齋工作,像機器一樣,不容少許停頓或出岔,此刻書記在忙着抄改,隻好偷閑寫一點點,我想拉雜報告一點關于這兩本書的消息。

     《吾國與吾民》著于民國二十三年春夏秋三季,一部分是在廬山避暑山居時寫的。

    統共約十個月。

    那時又是《人間世》最熱鬧時期,兼辦《論語》,所以可算是忙裡偷閑地工作。

    自&ldquo有閑階級&rdquo之口号發生,&ldquo忙閑&rdquo二字常在我腦中盤旋。

    什麼是忙,什麼是閑,越想越糊塗。

    忙者未必有功于世,雞鳴而起孜孜為利是也;閑者未必是新名教罪人,删詩講《易》作《春秋》之某翁是也。

    現在物質主義侵入中國,大概若非談出口入口通貨膨脹之徒,便不足齒于忙人之列。

    我即異于是。

    張山來說得好:&ldquo能忙人之所閑者,始能閑人之所忙。

    &rdquo皮 鞋用機器制造,産量才大,才叫做忙,叫做摩登,由皮匠手制的,而三日甚至六七日做成一雙,産量便小,便是閑,便是封建。

    無奈好皮鞋都是手制而不是機器造的。

    凡是藝術,都是心手俱閑時慢慢産生出來的。

    六七日做雙皮鞋,才做出好皮鞋,而皮鞋始成藝術。

    甚矣乎,新舊時代精神之相反也。

    在我看來,打個入廠時刻卡片按時入廠之廠工,未必便文明到怎樣,而在家裡慢慢一針一針做去的皮匠,未必便野蠻到怎樣&mdash如果在生活的藝術标準上衡量起來。

    皮匠如何一針一針釘去,本不該我事,我的意思不過說我的著書也是在青山白雲芒鞋竹杖影中寫出來的,也是心手俱閑時一段一段一章一章寫出來的。

    我隻知道像皮匠這樣一針一針釘下去,其為功為罪,為革命為反革命,皆可勿論。

     這樣講離題似遠而實近。

    我不能按圖索骥分甲乙丙丁講下去,因為半小時内就得再起稿寫書。

    我忙人也,忙人隻好用閑适筆調優遊自在用野老談天方法做文章,不然便急死了。

    橫豎還有十五分鐘,何妨瞎談一下。

    《吾國與吾民》已将出第十一版,此十一版系修訂而加插圖的,尺寸略加大。

    初版錯誤都已改正。

    插圖用照相,共十六頁。

    德文法文挪威文譯本早已出版,還有幾種尚未出版。

    中文譯本已請友人在翻譯中,不久即可在本社出版。

     現在寫的講生活之藝術,名為TheImportanceofLiving.起初我無意寫此書,而拟翻譯五六本中國中篇名著,如《浮生六記》、《老殘遊記二集》、《影梅庵憶語》、《秋橙瑣憶》,足以代表中國生活藝術及文化精神專書,加點張山來的《幽夢影》格言,曾國藩、鄭闆橋的&ldquo家書&rdquo,李易安的《金石錄後序》等。

    (見辛報說我譯《浮生六記》&ldquo全本&rdquo上王均卿之當,實則此全本出版我曾在《人間世》為文辨僞。

    )然書局老闆意見,作《生活的藝術》在先,譯名著在後。

    因為中國人之生活藝術久為西方人所見稱,而向無專書,苦不知内容,到底中國人如何藝術法子,如何品茗,如何行酒令,如何觀山,如何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