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新文學運動以來的十部著作(下)

關燈
一種理想世界中的人,可是他們在理想世界,比我們在這實現的世界中還生動,還靈活些。

    也許他們是幾百幾千年後進化的中國人。

    他們的理智比我們強,他們的情感也多了幾百幾千理智的薰陶,成了一種——要是有這樣的一個名字——理智的情感。

    西林先生的長處在這裡,短處也就在這裡。

     要是沒有楊振聲先生的《玉君》,我們簡直可以說沒有長篇小說。

    可是《玉君》并不在這裡備一格充數的。

    你盡可以說它的結構有毛病,情節有時像電影。

    你盡可以說,他的文字雖然流麗,總脫不了舊詞章舊小說的氣味。

    甚至于你盡可以說,它的名字的主人,玉君,始終沒有清清楚楚的露出她的面目來。

    可是隻要有了那可愛的小女孩菱君,《玉君》已經不愧為一本有價值的創作了,何況它的真正的主人,林一存,是中國小說中從來不曾有過的人物。

    他是一個哲學家,可是并不是言語如木屑似的哲學家,他是一個書呆子,可是多麼可愛的一個書呆子!他對朋友的義氣,對女子的溫柔,對強暴的反抗,對弱小者的同情,以及種種——例如喜歡同無論什麼人發議論的——癖性,都使他成一個叫人忘不了的人物。

    要是他生在法國,再多活三十年,也許成了像法郎士的一流人。

    可是林一存是少年的中國人,而且就是林一存。

     現在要說到兩位女作家了。

    一位是幾乎誰都知道的冰心女士,一位是幾乎誰都不知道白薇女士。

    冰心女士是一個詩人,可是她已出版的兩本小詩裡,卻沒有多少晶瑩的寶石。

    在她的小說裡,到常常有優美的散文詩。

    所以我還是選她的小說集《超人》,《超人》裡大部分的小說,一望而知是一個沒有出過學校門的聰明女子的作品,人物和情節都離實際太遠了。

    可是裡面有兩篇描寫兒童的作品卻非常好。

     白薇女士的名字在兩月前我們也從沒聽見過。

    一天有一個朋友送來她的一本詩劇“麗琳”(商務),我們忽然發見新文壇的一個明星。

    她是與冰心女士很不相同的。

    除了母親和海,冰心女士好像表示世界就沒有愛了。

    《麗琳》二百幾十頁,卻從頭至尾就是說的男女的愛。

    它的結構也許太離奇,情節也許太複雜,文字也許有些毛病,可是這二百幾十頁藏着多大的力量!一個心的呼聲,在戀愛的痛苦中的心的呼聲,從第一直喊到末一頁,并不重複,并不疲乏,那是多大的力量! 本來說十本書的,現在一寫就成了十一本。

    好在我并不是受什麼試驗,就讓它去吧。

     中國新出有價值的書雖少,當然不止十一本。

    可是我不願意也不能做一個詳細的測量。

    我不願意,因為這樣的工作太苦了。

     我不能,因為我本來不是批評家,何況幾乎不看新出的書。

    這到得申明的,我不看新書,并不是因為我不高興看;也不是全因為沒有時候去看;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我沒有錢去買來看。

    這一年來,我把以前定的幾份外國雜志都停止了,所以已經八九個月沒有看外國報,那裡還有錢買中國的新書。

    (好像有人說我有一篇什麼文章,是抄襲外國雜志的某作家的。

    我聽了覺得非常的慚愧,因為我非但沒有看見那篇文章,并且沒有所見過那位作家的名字。

    可是我覺得我應當看見這些文章的——錢實為之,謂之何哉!)我對于中國新文藝的前途,還是懷着很大的希望。

    我相信,這希望不至于落空的。

    據Jastrow的統計,四十七歲至四十八歲是著作家出産最偉大的傑作的年齡。

    這話我們固然不用相信,可是我們的新作家,無論我已經說到的或沒有說着到的,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外,大都是三十左右的人。

    他們每年總得有二三十篇的創作成著述在前面。

    何況他們後面,已經來了一群更年輕的人。

    這是留心有幾個刊物的人,少不得能夠覺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