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好幾個人高興,鬥雞卻令人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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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的開支,親愛的。

    蘇珊和我忙着進行的這些準備——我靠自己的力量不能買什麼東西。

    你以前是窮的。

    可是我将使你變得更加窮了,沃爾特!” “更加富了,弗洛倫斯!” 弗洛倫斯大笑起來,搖搖頭。

     “再說,”沃爾特說道,“好久以前——在我出發航海之前——,我還得到一個小錢包,送給我作為禮物的,裡面有錢。

    ” “啊!”弗洛倫斯憂愁地笑着,回答道,“錢很少!很少,沃爾特!不過,你别以為,”這時她把輕輕的手擱在他的肩膀上,注視着他的臉孔,“我因為成為你的負擔而感到遺憾。

    不,親愛的,我很高興成為這個負擔。

    我為這感到幸福。

    無論如何我也不願意不是。

    ” “确實,我也是這樣,親愛的弗洛倫斯。

    ” “是的,不過,沃爾特,你決不能像我感覺到這一點。

    我是多麼為你而感到自豪!我知道,那些談到你的人一定會說,你娶了一個窮苦的、被遺棄的、到這裡來避難的姑娘;她沒有别的家,沒有别的朋友,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我知道這些情形,隻能使我心裡感到非常高興!啊,沃爾特,如果我能帶給你幾百萬鎊的話,那麼我也決不能像我現在這樣由于你而感到幸福的!” “可是你,親愛的弗洛倫斯!難道你什麼也不值嗎?”他回答道。

     “是的,什麼也不值,沃爾特。

    我隻是你的妻子。

    ”那隻輕輕的手偷偷地摟着他的脖子,聲音愈來愈近,——愈來愈近,“沒有你,我就什麼也不值了。

    沒有你,我就沒有人世間的一切希望了。

    沒有你,我就沒有什麼更可寶貴的了。

    ” 啊!怪不得那天晚上圖茨先生要離開他的這幾個朋友們,兩次出去跟皇家交易所的時鐘對表,一次出去跟他突然記起的一位銀行家約會,一次到阿爾德蓋特水泵房去兜一個圈子,然後回來! 可是,在圖茨先生還沒有出去轉悠之前,甚至在他還沒有來到之前,當還沒有點燃蠟燭的時候,沃爾特說: “弗洛倫斯,我親愛的,我們的船裝貨快裝完了,也許就在我們結婚的那天它就要開到河口去了。

    我們是不是那天早上離開這裡,到肯特郡①去待着,然後過一個星期到格雷夫森德上船?”—— ①肯特郡(Kent):在英格蘭東南端。

     “随你的便,沃爾特。

    我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幸福的。

    不過——” “什麼,我的命根子?” “你知道,”弗洛倫斯說道,“我們将不舉行隆重的婚禮,誰也不會根據我們的服裝看出我們跟其他的人們有什麼區别。

    既然那天我們要離開這裡,你是不是可以——你是不是可以在那天早上——一清早——在我們去教堂之前,帶我到一個地方去,沃爾特?” 沃爾特似乎理解她的意思,就像被這樣真誠愛着的一位真誠的情人應當理解的一樣,他以一個吻來證明他已欣然同意——,也許不止一個吻,而是兩、三個或是五、六個吻;在那個莊嚴的、甯靜的傍晚,弗洛倫斯感到很幸福。

     在這之後,蘇珊-尼珀拿着蠟燭走進安靜的房間;不久,茶端來了,船長來了,愛轉悠的圖茨先生來了;前面說過,圖茨先生後來經常離開,他度過了一個很不安甯的夜晚。

    不過這倒不是他的習慣,他通常是過得很好的,因為他在尼珀姑娘的參謀與指導下,跟船長玩克裡拜基牌①。

    這時候他把心思用在記分上面了,他覺得這是可以把自己完全弄得糊裡糊塗的很有效的方法—— ①克裡拜基(Cribbage)牌:一種二、三或四人玩的紙牌戲。

    每人每次發6張牌,先湊足121分或61分的人取勝。

     在這種場合,船長面部的表情是各種感情相互混雜和交替出現的最好的例子。

    他生性謹慎細心,對弗洛倫斯又懷着騎士般的感情,這些都使他懂得,這不是吵吵鬧鬧,盡情歡樂或是狂熱地表露自己稱心滿意的時候。

    可是,另一方面,對《可愛的配格姑娘》這首歌曲的回憶浮現到心頭,又總是經常不斷地在掙紮着,想要打開一個發洩的孔道,并驅策着船長作出一些并不能彌補損失的表示。

    有時,船長對弗洛倫斯和沃爾特贊賞極了(當他們稍稍離開坐着的時候,他們确實是非常相配的一對;在他們的青春、愛情與美貌中充滿了優雅與情趣),于是就忘掉了其餘的一切,情不自禁地放下紙牌,眉開眼笑地對着他們,一邊用手絹輕輕地擦着自己腦袋各處,直到圖茨先生突然離座而走,這才提醒他确實已在無意間大大地觸動了這位年輕人,使他感到痛苦。

    這個想法使船長深為憂郁,直到圖茨先生回來為止;圖茨先生回來以後,他就重新玩起牌來,一邊向尼珀姑娘暗暗地眨眨眼睛,點點頭,彬彬有禮地揮揮鈎子,讓她了解,他再也不那麼做了。

    在這種情況下,船長的面容也許是最有意思的了,因為他這時候竭力想保持着鎮靜自若、不動聲色的神态,就坐在那裡,注視着房間各處,而恰好就在這時候,所有各種表情都同時湧入他的臉膛,相互搏鬥着。

    對弗洛倫斯與沃爾特高興贊賞的表情經常打倒其他的表情,不加掩飾地在歡慶勝利,除非圖茨先生又突然往門外跑去,那時候船長就像一個悔恨的罪犯一樣坐在那裡,直到他又回來為止;有時他用輕輕的責備的命令自己。

    “做好準備!”或粗聲大氣地告誡“愛德華-卡特爾,我的孩子,”他的行為不慎重。

     不過,圖茨先生最艱難的考驗當中的一個,卻是他自願去接受的。

    在船長說過的,最後一次宣讀結婚預告的那個星期天将要來臨的時候,圖茨先生對蘇珊-尼珀這樣吐露他的心情。

     “蘇珊,”圖茨先生說道,“教堂正在把我吸引到它那裡去。

    您知道,那些把我跟董貝小姐永遠切斷的詞句将像喪鐘一樣在我的耳邊敲響;可是說實話,我以我的榮譽發誓,我覺得我必須聽它們。

    因此,”圖茨先生說道,“明天您能陪我到那座神聖的大廈去嗎?” 尼珀姑娘表示,如果這使圖茨先生高興的話,那麼她将十分樂意陪他去,但是她懇求他放棄那個念頭。

     “蘇珊,”圖茨先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當我的連鬓胡子除我自己以外沒有被任何人看出來之前,我就愛慕董貝小姐了。

    當我還在受布林伯奴役的時候,我就愛慕董貝小姐了。

    當從法律的觀點來說,我不能再被剝奪對我的财産的所有權(因此後來我就取得了這份财産)的時候,我就愛慕董貝小姐。

    結婚預告把她交付給沃爾特斯上尉,而把我交付給——您知道,交付給黯然憂傷,”圖茨先生在思索一個有力的表達詞語之後,說道,“它可能是可怕的,它将是可怕的,但是我覺得我應當希望聽到它們被讀出來。

    我覺得我應當希望知道,我腳底下的土地确實被抽掉了,我已沒有什麼希望可以懷抱的了,或者——總而言之,我沒有腿可以走路了。

    ” 蘇珊-尼珀隻能同情圖茨先生不幸的境遇,同意在這種情況下陪他前去。

    第二天早上她果真這樣做了。

     沃爾特為了這一目的所選的教堂是一座生黴的老教堂,坐落在一個圍場裡;圍場四周是錯綜複雜的偏僻的街道與庭院,圍場外面的一圈是一個小小的墓地;由于圍場四周圍着房屋,它鋪砌的石頭踩上去又會發出回聲,所以它本身就好像是埋葬在墓穴當中似的。

    這座教堂是一座幽暗的、破舊失修的高大建築物;裡面有高高的、老舊的、栎木制作的靠背長椅;每個星期天約有20個人心不在焉地坐在上面,這時教士的催人睡眠似地在空處回蕩,風琴叮叮冬冬地大聲鳴響、号叫着,仿佛教堂由于缺少聽衆,不能把風和濕氣擋在外面,因而患了腹絞痛似的。

    但是這個城市教堂卻決不會由于缺少其他教堂陪伴而苦惱,因為其他教堂的尖頂群集在它的四周,就像船舶的桅杆群集在河流上面一樣。

    它們的數目太多了,很難從教堂的尖頂上數清它們。

    幾乎在每一個圍場和附近不通行的地方都有一個教堂。

    當星期天早上蘇珊和圖茨先生走近它的時候,四周教堂發出一片重疊交錯的鐘聲,真是震耳欲聾。

    有20個教堂挨在一起,吵吵鬧鬧地召喚着人們到它那裡去。

     這兩隻離群的羊被一位教區事務員趕進寬敞的靠背長凳上;由于時間還早,他們就坐在那裡數聽衆的人數,聽高高的鐘樓上的失望的鐘聲,看一位衣衫褴褛的矮小的老頭子站在門廊後面,像《科克-羅賓》中的公牛一樣,①腳踩在鏡形的鐵具裡,讓鐘發出當當的響聲。

    圖茨先生對讀經台上的大書進行了長時間的觀察之後,低聲對尼珀姑娘說,他很想知道,結婚預告保存在什麼地方,可是那位姑娘隻是搖搖頭,皺皺眉頭,暫時避開談一切世俗性質的事情—— ①《科克-羅賓》(CockRobin)是一支搖籃曲,共有14段,叙述科克-羅賓被殺死的情況及他的喪葬安排。

    最後第2段的原文為:“Who’lltollthebell?I,saidtheBull,BecauseIcanpull,I’lltollthebell.”譯為中文是:“誰将來敲喪鐘?我!公牛自告奮勇,因為我能把鐘繩拉動,所以我将來敲喪鐘。

    ” 圖茨先生的思想看來不能從結婚預告上轉開,在禮拜儀式開頭部分進行時顯然在用眼睛尋找它。

    當宣讀結婚預告的時間來臨時,這位可憐的年輕人顯示出極大的憂慮與恐慌,這并不因為船長在邊座前排意外地出現而減輕。

    當教會文書把名冊遞給教士的時候,當時坐着的圖茨先生用手抓住靠背長椅。

    當沃爾特-蓋伊和弗洛倫斯-董貝的名字在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結婚預告中被高聲宣讀的時候,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力,忘了戴帽就從教堂往外急匆匆地跑出去;一位教區事務員、兩位領座人和兩位偶然到教堂裡來的、從事醫療職業的先生跟在他後面。

    教區事務員不久就回來取帽子,低聲對尼珀姑娘說,她不必為那位先生擔心,因為那位先生說,他的不舒服是無關緊要的。

     尼珀姑娘感到,每周消失在高背條凳式座位中的歐洲那整個部分的眼睛全都在注視她,如果事情就到此為止的話,那麼她也由于這件事情弄得夠窘迫的,而當邊座前排中的船長顯示出極大的關切,不免使教堂中的會衆感到他跟剛才發生的事情有着某種神秘的關系,這樣她就更感到窘迫了。

    可是圖茨先生極為煩躁不安的心情在痛苦地增加着,這就延長了她的難堪的處境。

    這位年輕的先生在當時的心情下不可能一個人留在教堂院子裡,孤單寂寞地苦苦思索;他無疑也想對被他多少打擾了的儀式表示敬意,所以突然又回來了,但不是回到原先的座位中,而是在走廊裡一個免費座位中坐下來,坐在兩位上了歲數的婦女中間;這兩位婦女習慣在星期天來接受每星期向她們施舍的面包(這時候面包正放在門廊裡的架子上),圖茨先生跟她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