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你若愛,生活哪裡都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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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一點古風。

    隻見許多穿人民裝的男男女女,熙攘往來,怡然共樂,比較起上海的市街來,特别富有節日的歡樂氣象。

    這是什麼緣故呢?我想了好久,恍然大悟:原來揚州市内晚上沒有汽車,馬路上很安全,所有的行人都在馬路中央憧憧往來,和上海節日電車停駛時的光景相似,所以在我看來特别富有歡樂的氣象。

    我一方面覺得高興,一方面略感失望。

    因為我抱着懷古之情而到這淮左名都來巡禮,所見的卻是一個普通的現代化城市。

     晚餐後我獨自在街上徜徉了一會,回到旅館已經九點多鐘。

    舟車勞頓,觀感紛忙,心身略覺疲倦,倒身在床,立刻睡去。

     忽然聽見有人敲門。

    拭目起床,披衣開門,但見一個端莊而壯健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滿面笑容,打起道地揚州白說:&ldquo擾你清夢,非常抱歉!&rdquo我說:&ldquo請進來坐,請教貴姓大名。

    &rdquo她從容地走進房間來,在桌子旁邊坐下,侃侃而言:&ldquo我姓揚名州,号廣陵,字邗江,别号江都,是本地人氏。

    知道你老人家特地來訪問我,所以前來答拜。

    我今天曾經到火車站迎接你,又陪伴你赴二十四橋,陪伴你上酒樓,不過沒有讓你察覺,你的一言一動,一思一想,我都知道。

    我覺得你對我有些誤解,所以特地來向你表白。

    你不遠千裡而枉駕惠臨,想必樂于聽取我的自述吧?&rdquo我說:&ldquo久慕大名,極願領教!&rdquo她從容地自述如下: &ldquo你憧憬于唐朝時代、清朝時代的我,神往于&lsquo煙花三月&rsquo&lsquo十裡春風&rsquo的&lsquo繁華&rsquo景象,企慕&lsquo揚州八怪&rsquo的&lsquo風流韻事&rsquo,認為這些是我過去的光榮幸福,你完全誤解了!我老實告訴你:在1949年以前,一千多年的長時期裡,我不斷地被人虐待,受盡折磨,備嘗苦楚,經常是身患痼疾,體無完膚,畸形發育,半身不遂;古人所贊美我的,都是虛僞的幸福、恥辱的光榮、忍痛的歡笑、病态的繁榮。

    你卻信以為真,心悅神往地吟賞他們的詩句,真心誠意地想象古昔的盛況,不遠千裡地跑來憑吊過去的遺迹,不堪回首地痛惜往事的飄零。

    你真大上其當了!我告訴你:過去千餘年間,我吃盡苦頭。

    他們壓迫我,毒害我,用殘酷的手段把我周身的血液集中在我的臉面上,又給我塗上脂粉,加上裝飾,使得我面子上絢煥燦爛,富麗堂皇,而内部和别的部分百病叢生,殘廢癱瘓,貧血折骨,臃腫腐爛。

    你該知道:士大夫們在二十四橋明月下聽玉人吹箫,在明橋上看神仙,幹風流韻事,其代價是我全身的多少血汗!&rdquo &ldquo我忍受苦楚,直到1949年方才翻身。

    人民解除了我的桎梏,醫治我的創傷,療養我的疾病,替我沐浴,給我營養,使我全身正常發育,恢複健康。

    我有生以來不曾有過這樣快樂的生活,這才是我的真正的光榮幸福!你在酒樓上看見我富有節日的歡樂氣象,的确,七八年來我天天在過節日似的歡樂生活,所以現在我的身體這麼壯健,精神這麼愉快,生活這麼幸福!你以前沒有和我會面,沒有看到過我的不幸時代,你也是幸福的人!歡迎你多留幾天,我們多多叙晤,你會更了解我的光榮幸福,歡喜滿足地回上海去,這才不負你此行的跋涉之勞呢!時候不早,你該休息了。

    我來擾你清夢,很對不起!&rdquo她說着就站起身來告辭。

     我聽了她的一番話,恍然大悟,正想慰問她,感謝她,她已經奪門而出,回頭對我說一聲&ldquo明天會!&rdquo就在門外消失了。

     我走出門去送她,不料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跌了一跤,猛然醒悟,原來身在旅館裡的簇新的床鋪上簇新的被窩裡!啊,原來是一個&ldquo揚州夢!&rdquo這夢比元人喬夢符的《揚州夢》和清人嵇留山的《揚州夢》有意思得多,不可以不記。

     一九五八年春日作 哀鳴 [1]本篇原載《新觀察》雜志,1958年5月1日第9期。

     阿咪 阿咪者,小白貓也。

    十五年前我曾為大白貓&ldquo白象&rdquo寫文。

    白象死後又曾養一黃貓,并未為它寫文。

    最近來了這阿咪,似覺非寫不可了。

    蓋在黃貓時代我早有所感,想再度替貓寫照。

    但念此種文章,無益于世道人心,不寫也罷。

    黃貓短命而死之後,寫文之念遂消。

    直至最近,友人送了我這阿咪,此念複萌,不可遏止。

    率爾命筆,也顧不得世道人心了。

     阿咪之父是中國貓,之母是外國貓。

    故阿咪毛甚長,有似兔子。

    想是秉承母教之故,态度異常活潑,除睡覺外,竟無片刻靜止。

    地上倘有一物,便是它的遊戲伴侶,百玩不厭。

    人倘理睬它一下,它就用姿态動作代替言語,和你大打交道。

    此時你即使有要事在身,也隻得暫時撇開,與它應酬一下;即使有懊惱在心,也自會忘懷一切,笑逐顔開。

    哭的孩子看見了阿咪,會破涕為笑呢。

     我家平日隻有四個大人和半個小孩。

    半個小孩者,便是我女兒的幹女兒,住在隔壁,每星期三天宿在家裡,四天宿在這裡,但白天總是上學。

    因此,我家白晝往往岑寂,寫作的埋頭寫作,做家務的專心家務,肅靜無聲,有時竟像修道院。

    自從來了阿咪,家中忽然熱鬧了。

    廚房裡常有保姆的話聲或罵聲,其對象便是阿咪。

    室中常有陌生的笑談聲,是送信人或郵遞員在欣賞阿咪。

    來客之中,送信人及郵遞員最是枯燥,往往交了信件就走,絕少開口談話。

    自從家裡有了阿咪,這些客人親昵得多了。

    常常因貓而問長問短,有說有笑,送出了信件還是流連不忍遽去。

     訪客之中,有的也很枯燥無味。

    他們是為公事或私事或禮貌而來的,談話有的規矩嚴肅,有的啰唆疙瘩,有的虛空無聊,談完了天氣之後隻得默守冷場。

    然而自從來了阿咪,我們的談話有了插曲,有了調節,主客都舒暢了。

    有一個為正經而來的客人,正在侃侃而談之時,看見阿咪姗姗而來,注意力便被吸引,不能再談下去,甚至我問他也不回答了。

    又有一個客人向我叙述一件頗傷腦筋之事,談話冗長曲折,連聽者也很吃力。

    談至中途,阿咪蹦跳而來,無端地仰卧在我面前了。

    這客人正在憤慨之際,忽然轉怒為喜,停止發言,贊道:&ldquo這貓很有趣!&rdquo便欣賞它,撫弄它,獲得了片時的休息與調節。

    有一個客人帶了個孩子來。

    我們談話,孩子不感興味,在旁枯坐。

    我家此時沒有小主人可陪小客人,我正抱歉,忽然阿咪從沙發下鑽出,抱住了我的腳。

    于是大小客人共同欣賞阿咪,三人就團結一氣了。

     後來我應酬大客人,阿咪替我招待小客人,我這主人就放心了。

    原來小朋友最愛貓,和它厮伴半天,也不厭倦,甚至被它抓出了血也情願。

    因為他們有一共通性:活潑好動。

    女孩子更喜歡貓,逗它玩它,抱它喂它,勞而不怨。

    因為她們也有個共通性:嬌癡親昵。

     寫到這裡,我回想起已故的黃貓來了。

    這貓名叫&ldquo貓伯伯&rdquo。

    在我們故鄉,伯伯不一定是尊稱。

    我們稱鬼為&ldquo鬼伯伯&rdquo,稱賊為&ldquo賊伯伯&rdquo。

    故貓也不妨稱為&ldquo貓伯伯&rdquo。

    大約過于特殊而引人注目的人物,都可譏諷地稱之為伯伯。

    這貓的确是特殊而引人注目的。

    我的女兒最喜歡它,有時她正在寫稿,忽然貓伯伯跳上書桌來,面對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稿紙上了。

    她不忍驅逐,就放下了筆,和它玩耍一會兒。

    有時它竟盤攏身體,就在稿紙上睡覺了,身體仿佛一堆牛糞,正好裝滿了一張稿紙。

    有一天,來了一位難得光臨的貴客。

    我正襟危坐,專心應對。

    &ldquo久仰久仰&rdquo&ldquo豈敢豈敢&rdquo,有似演劇。

    忽然貓伯伯跳上矮桌來,嗅嗅貴客的衣袖。

    我覺得太唐突,想趕走它。

    貴客卻撫它的背,極口稱贊:&ldquo這貓真好!&rdquo話頭轉向了貓,緊張的演劇就變成了和樂的閑談。

    後來我把貓伯伯抱開,放在地上,希望它去了,好讓我們演完這一幕。

    豈知過得不久,忽然貓伯伯跳到沙發背後,迅速地爬上貴客的背脊,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後頸上了!這貴客身體魁梧奇偉,背脊頗有些駝,坐着喝茶時,貓伯伯看來是個小山坡,爬上去很不吃力。

    此時我但見貴客的天官賜福的面孔上方,露出一個威風凜凜的貓頭,畫出來真好看呢!我以主人口氣呵斥貓伯伯的無禮,一面起身捉貓。

    但貴客搖手阻止,把頭低下,使山坡平坦些,讓貓伯伯坐得舒服。

    如此甚好,我也何必做煞風景的主人呢?于是主客關系親密起來,交情深入了一步。

     可知貓是男女老幼一切人民大家喜愛的動物。

    貓的可愛,可說是群衆意見。

    而實際上,如上所述,貓的确能化岑寂為熱鬧,變枯燥為生趣,轉懊惱為歡笑;能助人親善,教人團結。

    即使不捕老鼠,也有功于人生。

    那麼我今為貓寫照,恐是未可厚非之事吧?貓伯伯行年四歲,短命而死。

    這阿咪青春尚隻三個月。

    希望它長壽健康,像我老家的老貓一樣,活到十八歲。

    這老貓是我的父親的愛物。

    父親晚酌時,它總是端坐在酒壺邊。

    父親常常摘些豆腐幹喂它。

    六十年前之事,今猶曆曆在目呢。

     壬寅年(1962年)仲夏于上海作 瓜車翻覆助我者少啖瓜者多 東京某晚的事[1] 我在東京某晚遇見一件很小的事,然而這件事我永遠不會忘記,并且常常使我憧憬。

     有一個夏夜,初黃昏時分,我們同住在一個&ldquo下宿&rdquo[2]裡的四五個中國人相約到神保町去散步。

    東京的夏夜很涼快,大家帶着愉快的心情出門,穿和服的幾個人更是風袂飄飄,徜徉徘徊,态度十分安閑。

     一面閑談,一面踱步,踱到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橫路裡轉出一個伛偻的老太婆來。

    她兩手搬着一塊大東西,大概是鋪在地上的席子,或者是紙窗的架子吧,鞠躬似的轉出大路來。

    她和我們同走一條大路,因為走得慢,跟在我們後面。

     我走在最先。

    忽然聽得後面響起了一種與我們的閑談調子不同的日本語聲音,意思卻聽不清楚。

    我回頭看時,原來是老太婆在向我們隊裡的最後的某君講什麼話。

    我隻看見某君對那老太婆一看,立即回轉頭來,露出一顆閃亮的金牙齒,一面搖頭,一面笑着說: &ldquoIyoda,iyoda!&rdquo(不高興,不高興!) 似乎趨避後面的什麼東西,大家向前擠挨一陣,走在最先的我被他們一推,跨了幾腳緊步。

    不久,似乎已經到了安全地帶,大家稍稍恢複原來的速度的時候,我方才探問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原來這老太婆對某君說話,是因為她搬那塊大東西搬得很吃力,想我們中間哪一個幫她搬一會兒。

    她的話是: &ldquo你們哪一位替我搬一搬,好不好?&rdquo 某君大概是因為帶了輕松愉快的心情出來散步,實在不願意替她搬運重物,所以回報她兩個&ldquo不高興&rdquo。

    然而說過之後,在她近旁徜徉,看她吃苦,心裡大概又覺得過意不去,所以趨避似的快跑幾步,務使吃苦的人不在自己眼睛面前。

    我探問情由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那老太婆十來丈路,顔面已經看不清楚,聲音也已聽不到了。

    然而大家的腳步還是有些緊,不像初出門時那麼從容安閑。

    雖然不說話,但各人一緻的腳步,分明表示大家都有這樣的感覺。

     我每次回想起這件事,總覺得很有意味。

    我從來不曾從素不相識的路人那裡受到這樣唐突的請求。

    那老太婆的話,似乎應該用在家庭裡或學校裡,絕不是在路上可以聽到的。

    這是關系深切而親密的小團體中的人們之間所有的話,不适用于&ldquo社會&rdquo或&ldquo世界&rdquo的大團體中的所謂&ldquo陌路人&rdquo之間。

    這老太婆誤把陌路當作家庭了。

     這老太婆原是悖事的,唐突的。

    然而我卻在想象:假如真能像這老太婆所希望,有這樣的一個世界:天下如一家,人們如家族,互相親愛,互相幫助,共樂其生活,那時陌路就變成家庭,這老太婆就并不悖事,并不唐突了。

    這是多麼可憧憬的世界! 松間明月長如此 [1]本篇曾載1927年7月10日《小說月報》第18卷第7号。

     [2]&ldquo下宿&rdquo,日文,意即&ldquo旅館&rdquo。

     塘栖 夏目漱石的小說《旅宿》(日文名《草枕》)中,有這樣的一段文章:&ldquo像火車那樣足以代表二十世紀的文明的東西,恐怕沒有了。

    把幾百個人裝在同樣的箱子裡蓦然地拉走,毫不留情。

    被裝進在箱子裡的許多人,必須大家用同樣的速度奔向同一車站,同樣地熏沐蒸汽的恩澤。

    别人都說乘火車,我說是裝進火車裡。

    别人都說乘了火車走,我說被火車搬運。

    像火車那樣蔑視個性的東西是沒有的了&hellip&hellip&rdquo 我翻譯這篇小說時,一面非笑這位夏目先生的頑固,一面體諒他的心情。

    在二十世紀中,這樣重視個性,這樣嫌惡物質文明的,恐怕沒有了。

    有之,還有一個我,我自己也懷着和他同樣的心情呢。

    從我鄉石門灣到杭州,隻要坐一小時輪船,乘一小時火車,就可到達。

    但我常常坐客船,走運河,在塘栖過夜,走它兩三天,到橫河橋上岸,再坐黃包車來到田家園的寓所。

    這寓所賽如我的&ldquo行宮&rdquo,有一男仆經常照管着。

    我那時不務正業,全靠在家寫作度日,雖不富裕,倒也開銷得過。

     客船是我們水鄉一帶地方特有的一種船。

    水鄉地方,河流四通八達。

    這環境嬌養了人,三五裡路也要坐船,不肯步行。

    客船最講究,船内裝備極好。

    分為船梢、船艙、船頭三部分,都有闆壁隔開。

    船梢是搖船人工作之所,燒飯也在這裡。

    船艙是客人坐的,船頭上安置什物。

    艙内設一榻、一小桌,兩旁開玻璃窗,窗下都有坐闆。

    那張小桌平時擺在船艙角裡,三隻短腳擱在坐闆上,一隻長腳落地。

    倘有四人共飲,三隻短腳可接長來,四腳落地,放在船艙中央。

    此桌約有二尺見方,叉麻雀也可以。

    艙内隔壁上都嵌着書畫鏡框,竟像一間小小的客堂。

    這種船真可稱之為畫船。

    這種畫船雇用一天大約一元。

    (那時米價每石約二元半。

    )我家在附近各埠都有親戚,往來常坐客船。

    因此船家把我們當作老主顧。

    但普通隻雇一天,不在船中宿夜。

    隻有我到杭州,才包它好幾天。

     吃過早飯,把被褥用品送進船内,從容開船。

    憑窗閑眺兩岸景色,自得其樂。

    中午,船家送出酒飯來。

    傍晚到達塘栖,我就上岸去吃酒了。

    塘栖是一個鎮,其特色是家家門前建着涼棚,不怕天雨。

    有一句話,叫作&ldquo塘栖鎮上落雨,淋勿着[1]&rdquo。

    &ldquo淋&rdquo與&ldquo輪&rdquo發音相似,所以凡事輪不着,就說&ldquo塘栖鎮上落雨&rdquo。

    且說塘栖的酒店,有一特色,即酒菜種類多而分量少。

    幾十隻小盆子羅列着,有葷有素,有幹有濕,有甜有鹹,随顧客選擇。

    真正吃酒的人,才能賞識這種酒家。

    若是壯士、莽漢,像樊哙、魯智深之流,不宜上這種酒家。

    他們狼吞虎咽起來,一盆酒菜不夠一口。

    必須是所謂酒徒,才可請進來。

    酒徒吃酒,不在菜多,但求味美。

    呷一口花雕,嚼一片嫩筍,其味無窮。

    這種人深得酒中三昧,所以稱之為&ldquo徒&rdquo。

    迷于賭博的叫作賭徒,迷于吃酒的叫作酒徒。

    但愛酒畢竟和愛錢不同,故酒徒不宜與賭徒同列。

    和尚稱為僧徒,與酒徒同列可也。

    我發了這許多議論,無非要表示我是個酒徒,故能常識塘栖的酒家。

    我吃過一斤花雕,要酒家做碗素面,便醉飽了。

    算還了酒鈔,便走出門,到淋勿着的塘栖街上去散步。

    塘栖枇杷是有名的。

    我買些白沙枇杷,回到船裡,分些給船娘,然後自吃。

     在船裡吃枇杷是一件快适的事。

    吃枇杷要剝皮,要出核,把手弄髒,把桌子弄髒。

    吃好之後必須收拾桌子,洗手,實在麻煩。

    船裡吃枇杷就沒有這種麻煩。

    靠在船窗口吃,皮和核都丢在河裡,吃好之後在河裡洗手。

    坐船逢雨天,在别處是不快的,在塘栖卻别有趣味。

    因為岸上淋勿着,絕不妨礙你上岸。

    況且有一種詩趣,使你想起古人的佳句:&ldquo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rdquo&ldquo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

    &rdquo古人贊美江南,不是信口亂道,卻是親身體會才說出來的。

    江南佳麗地,塘栖水鄉是代表之一。

    我謝絕了二十世紀的文明産物的火車,不惜工本地坐客船到杭州,實在并非頑固。

    知我者,其唯夏目漱石乎? [1]淋勿着,即淋不着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