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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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捧着耀眼的一本大書。

    現在,我們想,榮耀之酒随時要斟上,以宣布典禮的開始。

     市長抓住麥克風,發表了開幕演講。

    資深騎士發表了演講。

    他的副手,捧着大書的那位,發表了演講。

    三位新任騎士,一個接一個地上台去,長篇大論地講述他們對葡萄的熱愛,以及将如何嚴格遵守會規。

    他們以冗長興奮的言辭,表達獲此榮銜的欣喜。

     我們的朋友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别人或許以為是情緒激動,我卻知道他是口幹舌燥,需要喝酒。

     最後,大家合唱弗烈德-季峰(FredericMistral)先生以普羅旺斯語譜寫的一首歌。

     “神聖的高腳杯盛裝着坡地的美酒,”大夥同聲歌詠着:“讓我們同飲一杯自己種出來的醇酒吧。

    ” 是該飲一杯了。

    對贈儀式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我們還連一滴酒也沒入喉。

     看得出大家都急于入座。

    終于;神聖的酒杯注滿酒,幹掉!又注滿。

    桌面上一片寬慰氣氛,我們也才得以放松心清,看看菜單。

     第一道菜是調味鹌鹑,鹌鹑的頭切下分放。

    我們聽說,它的頭每隻值兩法郎,切下來,可在下次宴會中重複使用。

    接下來是海鮮魚。

    這些都隻是開胃小菜,是廚師在揮刀斬向牛肉之前的暖身運動。

    不過,上牛肉之前,先來一樣小巧而厲害的東西,他們稱之為“普羅旺斯空腹凍”,是酒糟摻一點點水,做成像果凍的樣子。

    他們說,這是清除口中其他食物的餘味用的;而事實上,它的威力不僅能清除口中餘味,也足以麻痹腸胃和大腦。

    但廚師這麼安排自有其道理;第一口咬下去是冰凍酒精的滋味,之後我便感覺腹中空虛了——果然是空腹凍。

    我因此可以面對随後這漫長的一餐,并且有全始全終的希望。

     牛肉上場時候。

    小喇叭再次響起,男女侍者端着盤子繞桌遊行,這才上菜。

    白酒撤下,換上本地自産的紅酒,酒色深濃、酒力強烈。

    菜一道一道地上,直到上過甜點奶酥和香槟,這就到了站起來跳舞的時候了。

     舞者之風 樂隊是老派樂隊,不喜歡演奏專供人們跳蹦的音樂;他們要看人婆娑起舞。

    有華爾茲,有小狐步,也有幾支大概是活潑的加伏特舞曲(gavottes)。

    但在我看來,整個晚上的最高xdx潮是探戈。

    我想,恐怕沒有多少人看過五六十對酩酊大醉的男女,整齊地效仿探戈舞王,一會兒俯沖,一會兒旋轉,又是踏步又是頓足的樣子。

    這景象我永不會忘懷。

    手肘撐開、頭左順擺,腳步踉跄而力圖身體平衡,從廳的這頭舞到那頭,随時有與人相撞或跌倒的可能。

    一個小個子男人,把頭深深埋進高個女伴的低胸領口内,完全無視于周圍的一切。

    穿着綴珠衣裙和飾邊襯衫的那一對,下半身黏住一塊兒,背卻向外拱出,在人群中穿進穿出,十分靈巧。

    奇怪的是,并沒有人受傷。

    我們離開時已經一點多了,音樂仍在演奏,吃飽了喝足了的那些人,也仍在跳舞。

    我們再一次贊歎普羅旺斯人的旺盛體力。

     老寡婦家 我們回到家後,發現家變了個樣。

    門口的台階前整潔得好陌生;水泥攪拌器立在那兒已經好幾個月、仿佛已是這屋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現在卻不見了。

    是惡兆。

    我們雖不喜歡這巨無霸守在屋外,它卻至少保證了狄第埃和他那一組工人會回來工作。

    如今他們偷偷溜了來,把它——我們的水泥攪拌器——搬走,可能去給别人做六個月的工去了。

    聖誕節以前完工的期望,一下子遭到沉重打擊。

     克裡斯欽像往常一樣,表示同情,重申保證。

     “他們得去山馬一趟……是一件緊急工程……一個老寡婦家的屋頂……” 我感到慚愧。

    跟老寡婦的苦境相比,我們這點問題算什麼呢? “别擔心,”克裡斯欽說:“兩天,或者三天,他們就會回來,把你的工做完。

    離聖誕節還早呢,還有好幾個星期。

    ” 沒有多少個星期了,我們想。

    我妻建議綁架狄第埃的長耳狗——它對狄第埃而言比水泥攪拌器更貼心——把它當人質。

    主意不錯,也很大膽,但可惜那狗從不離開狄第埃左右。

     好吧,如果不能綁架他的狗,也許可以綁架他的妻子。

    惡從膽邊生,我們什麼手段都的考慮一下。

     待建的房子到處是待完成的工作,尤其是未裝好的窗戶和牆上的裂縫,在第一陣冬季季風吹起時特别顯著。

    這陣風刮了三天,院中的絲柏樹受風,彎曲成一個綠色的C;瓜田裡的塑膠布也被撕成碎片。

    風終夜悲鳴,搖撼着屋頂的松瓦和木窗。

    風聲聽來狠毒又無可逃避,無止無休地撞擊着房屋,企圖破窗而入。

    讓人意志消沉。

     西北季風 “自殺的好天氣,”一天早晨,馬索對我說。

    風把他的山羊胡子吹得貼在臉上。

    “真的喲,這風再不停,我們就會看到有人出殡了。

    ” 馬索告訴我們,這風跟他童年時經曆的季風比起來,這不算什麼。

    那時候,季風連吹好幾個星期,船倉都給吹得亂七八糟。

    他講阿諾的故事給我聽。

     阿諾是他爸爸的朋友。

    阿諾的馬老了,倦了,不能做田裡的重活兒了。

    他決定賣掉他,買一匹年輕的馬回來。

    一個刮風的早晨,他牽着老馬,走15公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