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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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會有什麼後果。

    ” “我會非常小心。

    ” “小心!小心!老天,我們可能會和這些螞蟻同歸于盡。

    ” 查表員把螺絲起子收入袋中,兩手環抱起來:“那好,我就不管這碼子事了,你來處理吧。

    ” 曼尼古西思量了一會兒,像魔術師在表演超級大魔術之前,先準備好道具一般,轉頭向我妻說:“夫人可否給我幾個新鮮檸檬——兩三個就夠了,外加一把刀子?” 夫人,那魔術師的助手,果然帶着刀子和檸檬回來了。

    曼尼古西把每個檸檬都切成四塊。

    “是一個很老的老人教給我的,”他又低聲嘲笑着氧焊槍燒這個主意的愚蠢不智——“去他的氧焊槍!”查表員怏怏不樂地站在一棵樹下。

     切好檸檬,曼尼古西湊近螞蟻窩,來來回回地往上面擠檸檬汁,偶然停下來觀看這場酸暴雨的效果。

     螞蟻投降了,他們互相踐踏着,争先恐後地逃出電表箱。

    曼尼古西得意洋洋:“懂了吧,年輕人?”他對查表員說:“螞蟻受不了新鮮檸檬的酸汁。

    你今天可學了個手藝。

    隻須在電表箱裡放幾片檸檬,以後螞蟻再不會來了。

    ” 查表員受教之餘,顯然毫不感激。

    他嘀嘀咕咕說他又不賣檸檬,而且檸檬汁弄得電表黏答答的。

    “黏答答的,總比被燒成灰好,”曼尼古西回敬。

    他臨走還帶上一句:“是啊,黏手總比燒死好。

    ” 雷雨季節 白天暖得可以下水遊泳,夜晚卻又涼得要生爐火。

    就寝和起床時的感覺似在不同的季節裡,這便是普羅旺斯的典型氣候。

     雨在夜間降下,持續到第二天。

    不是夏天那種溫暖大顆的雨點,而是灰色的雨線,連續不斷地垂直落下,沖刷過葡萄園,擊倒灌木叢,把花圃化作泥濘,又把泥濘化作褐色的小河。

    傾盆大雨直到接近傍晚才停,我們出去察看屋前車道現在怎麼樣了。

    八月的大雷雨中,車道原已受損;可是與眼前我們所見相比,原來的損傷不過如貓的爪痕。

    現在,彈坑似的破洞一個接一個,砂礫石塊胡亂堆積,有些原本組成路面的東西,被吹到房子對面的瓜田裡去了——最遠的竟跑了一百多公尺。

    遭到爆破的礦區大約也不過如此。

    除非恨死了自己的車,否則不會有誰願意把車開上這條車道。

    我們需要一輛推土機來清理這一片淩亂,還需要運幾噸砂石來填補被沖毀的部分。

    我打電話給曼尼古西先生。

    這些日子來,他已經成了我們的活電話号碼簿,又因為他對我們的房子有一份近乎房主的感情,他說他提供任何建議都好像花的是他自己的錢。

    他聽我訴說那失去的車道,偶然加點意見——“大災難呵!”他叨念了不止一次,表示他深切了解問題的嚴重。

     曼尼古西喃喃複述我們的需求;“推土機,沒問題,大卡車、砂石、壓路機,…”他哼一小段音樂,好像是莫紮特的音樂,來幫助思考,這才下定決心:“好。

    有個年輕人,鄰居的兒子,是推土機專家,價錢也公道。

    名字是桑士,我叫他明天來。

    ” 我提醒曼尼古西,等閑的汽車開不上我家車道。

     “他早習慣了,”曼尼古西說。

    “他騎特制輪胎的摩托車,任何地方都能去。

    ”第二天早晨,我看着桑士奮力與那車道周旋。

    他像彎道滑雪似的騎車轉來轉去,避開坑洞;過土堆時,他站在踏闆上往前沖。

    熄火之後,他回望車道,渾身上下體現了典型的摩托騎士形象,黑頭發,皮黑外套,黑摩托車。

    他戴着飛行員式的太陽眼鏡,鏡片反光,讓人一點兒也看不透。

    我忽然想起,不知道他認不認識我們那位保險業務員法圖先生。

    他們兩人可是一對兒。

     不到半小時,他已經親身踏勘過這塊礦區,估了價,并且打電話訂購了砂石。

    他與我們訂下金石之約,說是兩天以後,他會開推土機來。

    這話,我們不大敢當真。

    晚上,曼尼古西以上級指導員口吻打電話來詢問,我告訴他,桑士先生的效率頗為驚人。

     “那是他們的家風,”曼尼古西說:“他爹種瓜發了财,做兒子的将來也會靠推土機發财。

    他們雖然是西班牙人,做事倒十分嚴謹。

    ”他回憶說,桑士的爹年輕時到法國來找工作,後來研究出一種方法,能讓甜瓜長得又快又好,普羅旺斯無人能及。

    他現在呀,曼尼古西說,闊氣了,一年隻工作兩個月,冬天還到西班牙的阿利坎特(Alicante)去度假。

     桑家兒子如約而來,一整天都坐在推土機上來回整地。

    他的動作準确利落,填平成噸的土像泥水匠使用泥刀一般從容,動作優美。

    坑洞填上,他用巨大的耙齒抹平面,并邀請我們來觀賞他的成績;平整無暇,教人舍不得踩上去。

    他又為車道稍稍添加了些坡度,以後再下傾盆大雨,雨水自會順坡而下,流入葡萄園去。

     “還好吧?” 好得跟通往巴黎的高速公路一樣,我們說。

     “那好,我明天再來。

    ”他爬上推土機的駕駛座,以15公裡的時速,穩健地開走了。

    明天,他會帶砂石來。

     大富翁鋪車道 第二天早晨,一輛卡車開上車道,直抵屋前,打破了新耙梳好的路面之完美。

    那車看起來比福斯坦的運葡萄車更老舊不堪,車身松垮,排氣管都快要垂到地面了。

    熄火時,它得像靈魂出竅一般一陣顫抖。

    車裡走出一男一女,都是圓滾滾的身材,滿面風塵之色。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