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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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之遭逢有夢。

    情逾金石,誓重山河,固不必以生死間吾初志也。

     劉睹書大駭。

    侵晨馳返廣州,則已玉碎珠沉,返魂無術,鸨且已棺殓之矣。

    買地葬之,題其墓曰&ldquo義妾之墓&rdquo。

    盡貨其金珠,東遊之役始成行。

     三年畢業,歸省父母,則有青衣侍母側者,俨然寶也。

    俟劉拜父母畢,然後盈盈下拜。

    劉大惶惑,不知所措。

    母語之故,始恍然。

    蓋爾時寶久以餘蓄脫籍于假母,仍依之以居。

    欲随劉東行,又恐妨其學。

    顧又屢遣之不行,故饋以金珠,僞死以絕其念。

    所葬者空棺也。

    劉行後,寶即徑至惠州,投父母自首,且訴相從之意。

    父母憐而收之。

    至是始相見雲。

     若寶者,甯獨俠而已哉,抑且智矣! 綦烈女 烈女綦氏,孽出,母不容于嫡,被逐,并将鬻女。

    其季父佩蘭憐而鞠育之,是故女托身于季父。

    女長,姿容端麗,沉默寡言,許字同裡孫氏。

    娶有日而婿殂,訃至,佩蘭匿不以聞。

    曰:&ldquo吾猶女凝重端莊,非寡鹄相,當别字之耳。

    &rdquo時際夏令,女與婢媪輩就庭際攻女紅,其嫡母适至,詈之曰:&ldquo賤婢克殺漢子,猶自揚揚若無事者,得無羞殺人!&rdquo女聞之色驟變,遍詢婢媪輩,得其詳,色轉自若。

     先是佩蘭有鴉片痼,于後院除小舍,治具精雅,為偃息之所,家人鮮有至者。

    一日薄暮,佩蘭自外至,見有人卧榻上,呼之起,則女也,淚被腮頰,雙袖盡濕。

    問故,則曰:&ldquo腹大痛,惡煩嚣,來此暫避耳。

    &rdquo佩蘭以其夙不謊也,信之。

    次晨炊已熟,家人将會食,而女室猶扃,呼之不應;撾門大呼,亦不應。

    大驚,毀門而入,則女偃卧在床,色如生而體已寒矣。

    猶不知其殉節也,謂腹痛殒命而已。

    及殓,于衾中得一角盒,然後知其飲阿芙蓉而死。

    急研訊婢媪,得日前情狀。

    佩蘭乃大哭曰:&ldquo吾兒蓋死義也!昨入小舍,所以便掩泣,兼以竊鴉片耳。

    &rdquo時其嫡母猶作申申之詈。

     含殓已,傳有客至。

    佩蘭出迓,則前為女作伐之李生也。

    因唁問而悉其颠末,悚然起敬曰:&ldquo此真烈女也。

    然生異室而死不同穴,豈不遺千古之憾哉!吾當為告孫氏,使合厝以慰貞魂,何如?&rdquo佩蘭曰:&ldquo是吾心也,予其為我言之。

    &rdquo李如孫氏,則孫已掃徑迎勞矣,揖而言曰:&ldquo以亡兒婚姻,又勞枉駕。

    &rdquo肅入廳事,待以蹇修禮。

    李曰:&ldquo足下近通數學乎,何前知乃爾?&rdquo孫曰:&ldquo非也,乃亡兒自言之耳。

    疇昔之夜,長男婦夢亡兒,納之,南向坐,而北面拜之。

    問胡為,曰:&lsquo将求後于嫂也。

    &rsquo曰:&lsquo是應爾之事,曷拜為?&rsquo喜而起辭,将出複顧曰:&lsquo嫂氏志之,弟完婚有日,明午前,當有吉語聞也。

    &rsquo晨起,長男婦以告,猶以為妖夢。

    而君來,适以其時,知夢必有因矣。

    &rdquo李不勝嗟訝曰:&ldquo以女之節烈,士之精靈,真所謂合之雙美者哉!&rdquo因以佩蘭意告,孫亦樂從。

    次日,即以肩輿載木主歸。

    迎女柩為合葬焉。

     越三日,佩蘭來省墓,孫款之。

    佩蘭極稱婿夢中事,以為靈異。

    孫曰:&ldquo不若烈女之精靈尤著也。

    &rdquo因道女之體态舉止,并服飾簪珥,一一符合;唯言耳旁一黑痣,為女所夙無。

    佩蘭俯思久之,曰:&ldquo是矣,就義前曾患小瘡疖,以錢大膏藥敷之,然非痣也。

    第不知何所見而得其詳如此?聞之乎?&rdquo曰:&ldquo親見之耳。

    亡兒夙為老母所鐘愛,其亡也,故禁家人,秘不使老人知,恐以緻其哀也。

    弟日趨視,惟诳以病未驟愈而已。

    方君之未來也,升堂省母,将入門,聞女子喁喁細語聲。

    搴帷而入,則與老母坐談者,俨然一新婦也。

    見餘亦不避,且問老母是為誰。

    老母笑曰:&lsquo尚未識若翁耶?&rsquo彼則盈盈而下拜。

    餘大惶惑,不知所雲。

    老母曬曰:&lsquo如此大喜事,而不以告何也?吾雖老,猶不至畏舉動之勞。

    何孫婦入門,竟不使吾知耶?吾方獨坐無聊,忽少婦自東廊出,徑前起居。

    吾茫然不知誰何。

    坐談良久,始知新娶次孫婦,已廟見矣。

    娶以前則不我聞,拜見又不先達,使之突如其來,令人無置喙處。

    将謂老人吝一戋戋見面金也?&rsquo出告家人,潛往視之,則渺矣。

    &rdquo 此則記為平度州事,州人極重視而盛傳之,謂修志時當采入也。

     趼人氏曰:凡忠孝節烈之士女,當以行傳以事傳,不必以神怪傳。

    則此篇烈女殉義以後之事,正不必多費筆墨,轉使淪于不經。

    不知忠孝節烈,雖不必以神怪傳,正不妨以精靈傳也。

    語雲:&ldquo至誠金石為開&rdquo。

    況義烈之氣,偶聚而成形,未必為理所必無也哉。

    吾黨正不必深持無鬼之論,博一己之高尚,以泯節烈之精靈耳。

     霞雲閣主人别傳 紅塵十丈中,有樓焉,眉曰&ldquo霞雲閣&rdquo。

    閣主人麗姝也。

    姝之姓字不可知,以典觞侑酒為業。

    自隐其小字,僅取所以顔其妝閣者榜于門,人即以其妝閣之名名之。

    十年來上海北裡之風,蓋如是矣。

    姝鄂産,初鬻于秦淮入樂籍,輾轉複鬻于七裡山塘間,遂冒為吳娘。

    機警善變,恒于言笑外得人意,故所遇多貴人。

     年漸長,知盲受羁絆者之必非駿物,而不能展其骥足也。

    于是謀諸債家,自贖于假母,而負債轉累千金。

    蘇滬之間,故有一種操母金以權子者,以資貸于妓女,己則反委身為之厮仆婢媪,所以監督之而責償焉。

    與京師之放官債者,殊途而同歸。

    俗謂之&ldquo帶擋&rdquo。

    姝雖脫于假母,而受監督于債家,終不自慊。

    既而遷滬上,遂謀适人。

     所謂适人者,非适人也,将使納之者,為之償其欠負,暫随之去,未幾即借故求下堂,或竟挾之以逃,仍操舊業。

    如是者俗謂之&ldquo浴&rdquo,殆取去垢而身輕之義欤?世顧有一種大腹賈、纨袴兒,甘為若輩浴具者。

     姝凡再浴,終以豪縱,故債級層累而益高,門前車馬亦以是而益盛。

    奢靡相尚,滬濱之風氣然也。

    姝之于客,無不貌為親昵,務得歡心。

    而謀所以托終身,恒竊竊自難其選。

    管生,磊落恢奇之士也。

    生平擇配苛,年弱冠未娶。

    居恒語人曰:&ldquo夫婦,人倫之始,使偶非其人,豈非畢生之憾?吾所得見者,皆庸脂俗粉,不足為管某匹;不得見者,更不敢妄信。

    使果無可物色,甯終身鳏耳。

    &rdquo會于歌場中遇姝,遽相傾倒。

    居亡何,即有委身相從之說。

    議垂成,管之親若友鹹尼之,顧亦有尼姝者,遂不果決,然缱绻流連猶昔也。

    歲暮,群負鹹集,姝商于管。

    管自遇姝,所以為纏頭之費者,已達三千金,至是無以應。

    狎客中有王某者,面團團而腹便便,夙涎姝色。

    姝謂之曰:&ldquo能以三千金來,此身屬君矣。

    &rdquo王喜,遽以千金為定。

    他日又捆載二千金至。

    姝曰:&ldquo前日之言誤耳,實非萬金不足以畢吾負,将何以從君?&rdquo王愕然,計無所出,囊金返。

    而姝已以所獲千金,謀卒歲矣。

    他人以其遇王如是也,益實其适管之說,裡巷喧騰,莫可為辯。

    管憂之,叩其所負究幾何。

    曰:&ldquo三千金。

    &rdquo曰:&ldquo責重而力輕,卿其謂我何?&rdquo憤然曰:&ldquo請以五月為期,将有以報子。

    &rdquo盡舉辎重付管。

     航海北行,抵津門,就某院居。

    服禦飲食,拟于王侯。

    左右婢仆,俯眉承睫,頤指氣使,繼以呵斥。

    居停竊議之曰:&ldquo吾行非官太太,甯容是人?&rdquo姝聞之曰:&ldquo此龌龊地,不足以辱我。

    &rdquo棄之走京師。

    長白某相國公子,奇賞之。

    姝亦知為奇貨之可居也,竭能以事之。

    不數月,獲其五千金而歸。

    集諸債主,出所獲金,使俵分之,僅償其半。

    複走漢口,求得其稔客某觀察而媚之,乘間言曰:&ldquo人生不幸作女子,更誤落歡場,苟不得多情如公者事之,身世何堪再問矣!妾此行實逋負而來,公苟分一席地以容,妾願終身侍巾栉,不複返滬矣。

    &rdquo觀察曰:&ldquo吾甯為若逋逃薮哉?苟如是,人其謂我何?若果事我,當為若償之。

    &rdquo遂授以五千金,曰:&ldquo債畢而歸可也。

    &rdquo姝又挾之返滬,盡償夙負,歸于管。

    管曰:&ldquo昔者吾叩卿,卿謂負資三千耳,今竟達萬,何也?&rdquo姝哂曰:&ldquo以百萬言之,恐驚江東之士耳。

    &rdquo 初,姝之歸管也,人鹹竊竊然議之,謂其不克相守以終也。

    顧姝自是竟一變其豪奢之習,操作若貧家婦,夙夜攻女紅,無倦色。

    管曰:&ldquo卿過矣,吾家尚不至以十指求食。

    &rdquo姝曰:&ldquo求食雲乎哉?借博微資,奉諸高堂,以為甘旨之佐。

    顧亦知甘旨不俟吾佐,第老人喜勤儉,或足以博開顔一笑耳。

    &rdquo管有妹将适人,母謂管曰:&ldquo兄弟無多,妹将适人矣,為之兄者,遂白手相送耶?&rdquo管默然,實有所吝。

    姝聞之,他日檢奁中金珠數事,乘管他出,進母曰:&ldquo此渠所以持贈小姑者,又以所值微,無顔自達,委妾為走伻,妾竊有喜焉。

    &rdquo問何喜,曰:&ldquo喜可望賺阿母賞腳錢也。

    &rdquo相與一笑。

    說者謂管氏上下之間,和洽倍于平昔,姝實有功焉。

     嗟夫!士君子抱經世才,懷匡時志,而不遇于時,逃之狂狷者,蓋有之矣。

    若夫女子,則吾未之前聞也。

    當其豪奢放縱時,何莫非士君子放歌痛哭時哉!使不遇管,毋亦終于豪奢放縱,如懷才君子之終于放歌痛哭已乎!茫茫天壤間,終身無所遇者,正不知幾許,吾惡得一一而哀之也耶?吾于此無暇稱姝之賢,急欲賀姝之遇。

    顧老淚滂沱,又不知何自而至也。

     劉玉書 劉玉書,生性蠢拙。

    幼讀書,日授數十字,誦終日,不能上口;十四五,尚不辨之無。

    父憂之曰:&ldquo蠢若此,他日何以自立?&rdquo乃為納資捐一雜職,俾至部投供候選,冀他日得一缺,為啖飯處也。

    劉長,蠢益甚,加以迂拙。

    顧行止莊重,跬步必循規矩;與人對語,呐呐如不出諸口。

     候選二十年,選得廣東某巡檢缺。

    故事:末秩得缺,得于午門外謝恩,惟徒存此例,無有行之者。

    劉居京師,久習聞此說。

    得缺之明日,天未黎明,肅具朝衣朝冠,恭詣午門,行三跪九叩謝恩禮。

    是時天方雨,劉于雨中叩拜從容,惟恐隕越。

    适某邸入值,乘輿過,見而異之,使傔問為誰。

    劉謹對:&ldquo新選廣東某縣某司巡檢劉玉書,叩謝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