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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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雨,溪暴漲,有黑龍遊戲波間,秃尾宛然。

    俄風雲擁之去。

    龍去而泉湧出,故曰龍泉。

    祈雨辄應。

    每将大雨,龍或隐約掉尾雲中,人鹹呼為&ldquo秃尾老李&rdquo雲。

    同一秃尾龍,一為患,一不為患,殊不可解;而其不能使人直見之,則一也。

     俗又有龍起水之說。

    新會黃伯棠為餘言:童時偶行江邊,忽一老農呼之曰:&ldquo童子速伏,龍起水矣。

    &rdquo語已先俯伏。

    黃不知何故,亦随之伏。

    一瞬間,有聲如吼,自頂間過。

    微窺之,水也,映日光如五色玻璃,閃爍不定。

    駭極,閉目不敢動。

    時有水如塊,自上下墜,移時始息。

    老農掖之起,曰:&ldquo幸哉!子之遇我也,脫不急伏,已為水夾去矣。

    &rdquo 審是,則水之自起,或為氣吸起,亦無所謂龍也。

    大抵山川之氣,起而為雲,雲狀善變,偶幻作此形,人特從而附會之者欤?昔者禹平水土,&ldquo驅蛇龍而放之菹&rdquo,能驅之,能放之,與蛇并稱,是特與蛇同類之一物耳。

    竊謂當日必曾有此物,惟大而無當,其能力不足以自存,久已歸于天演淘汰之中,故僅得留一名于世界,其物則已絕矣。

    若鸾鳳、蛟麟等,有其名而無其物者,當以此例之,竊敢武斷斯言。

     按:驅蛇龍而放之菹:菹:《集韻》:&ldquo子邪切,音嗟。

    澤生草曰菹。

    &rdquo《唐韻》:&ldquo側魚切。

    &rdquo《說文》:&ldquo酢菜也。

    &rdquo《侯鲭錄》:&ldquo細切曰齑,全物曰菹。

    &rdquo是皆作小菜之屬解。

    每見塾師教童蒙,辄讀作側魚切。

    是禹平水土時,以蛇龍為小菜矣。

    附記于此,亦一笑柄。

     嘗鼎 小人之侮人也,恒出以輕薄,使受之者無可如何,最足令人忿懑。

    顧有不以其輕薄為輕薄,反使之無可如何者。

    雖一笑柄,亦未始非一小小快心事也。

     江甯某學堂,聘某西人為監督。

    某居中國久,于中國禮節習慣、風土人情,莫不深悉。

    一日設宴,宴江甯守,悉用中國烹饪,就命堂中廚役治馔。

    飲将闌,惟陪簋(俗稱壓桌,亦曰坐菜)未陳。

    适某學生晚膳,求益蔬茹。

    廚役曰:&ldquo無矣。

    &rdquo生方欲許以值,役遽指陪簋曰:&ldquo僅有此,子必欲之,請取其一。

    &rdquo意蓋以此為監督宴會之品,欺生之必不敢嘗,故戲之也。

    生聞言,竟捧一簋去,啖之無餘。

    陪簋例為四,至是僅得其三。

    宴既,某呵廚役:&ldquo陪簋胡不足?&rdquo役言:&ldquo小人既備矣,某生取其一,小人不敢與争也。

    &rdquo某愕然,呼生問之。

    生曰:&ldquo然,是固役使我取者。

    &rdquo為述問答之辭。

    某聞之,固不能直役也,而嘗鼎者已不止一脔矣。

     六九 鄉人賈人曰六九,忘其姓氏,第稱之曰&ldquo六九&rdquo而已。

    谑者或戲書之為&ldquo戮狗&rdquo。

    粵中土音,&ldquo九&rdquo&ldquo狗&rdquo無别也。

    有疑其命名之異者,叩其所親,乃得其詳。

    六九之父,善人也,五十無子。

    其母憂之,為置妾,十餘年仍不育。

    母賢,遇妾善,不以其不育而少之也。

    妾病且殆,母撫之若女。

    妾感極,瀕危,伏枕叩頭曰:&ldquo妾受夫人恩,無以為報,脫鬼神之說果不誣,死見閻王,當求為夫人子耳。

    &rdquo語已遂卒。

    越年餘,果舉一子。

    時母年已六十九矣,因即命之曰六九,以志異也。

    母年九十餘而考終,猶及抱孫雲。

     天下不可以理解之事,何處蔑有?如六九者,實咫尺間所見聞。

    鬼神之說固不足信,即以七旬老婦産子論,當亦生育學所不及研究者,夫烏在尋其理也。

     某京卿 某京卿少時,跅弛自放,不可一世。

    應童子試,題為&ldquo井上有李&rdquo。

    備筆書曰:&ldquo似杏而非杏,多了一道縫;似桃而非桃,少了一身毛。

    東風而搖之,西風而擺之,有蒂何足恃,不能借一枝,滴溜溜一落,而落于井欄之上者有李已。

    &rdquo文宗貼為笑卷,京卿往蹲其下。

    觀者或詫怪曰:&ldquo誰家産此現世報?&rdquo則張目自指其準曰;&ldquo吾是也。

    &rdquo群目為玩世不恭。

    後登第,仕列卿貳,不久即棄官歸。

     其夫人亦有名士風,終身稱夫字。

    語人曰:&ldquo豈如細人輩,以扭捏為賢淑哉!&rdquo有田在城南之西偏,歲往監獲,使縣令具鼓吹旗幟前導。

    足甚巨,著赤舄盈尺而纖。

    乘輿必伸露簾外,其目無餘子,亦可想已。

    京卿偶袒小婦,夫人方欲理論,适京卿同年某來訪,夫人隔屏高語雲:&ldquo與渠共貧賤二十年,以十指供飲食,得志相負可乎?&rdquo同年悚然,向上拱揖,代責京卿,然後退。

     語有&ldquo難弟難兄&rdquo之說,此又&ldquo難夫難婦&rdquo也。

     宋芷灣先生轶事 宋芷灣先生名湘,粵之嘉應州人。

    相傳先生微時,曾操剃發業。

    某貢士講學于廣州。

    一日值課期,某學生适欲剃發,傳匠至,則先生也。

    時先生年尚少,偶問學生今日所命題,學生告之,且曰:&ldquo汝豈解此耶?&rdquo曰:&ldquo曾學為之,未敢自信也。

    &rdquo學生異之,即命拟作。

    先生即為拟一稿而去。

    學生即冒為己作,以呈貢士。

    貢士讀之,曰:&ldquo是非汝所能為,必有捉刀者。

    &rdquo具以告。

    貢士尤異之,呼之來,叩之曰:&ldquo汝具可造才,胡乃舍之而執此微業?&rdquo先生告以貧。

    貢士曰:&ldquo汝且辍汝業,來為我司爨,得隙,尚可學為文也。

    &rdquo先生喜從之,而每失炊。

    貢士曰:&ldquo是汝以聽講,故緻誤也,盍改為餘司出納?&rdquo先生益喜。

    由是學業大進。

    年餘,學使按臨嘉應,貢士促赴童子試,果獲售。

    明年乾隆壬子領解。

    嘉慶乙未成進士,入詞館,蜚聲遍海内矣。

     按先生家傳雲:&ldquo九歲師伯叔文會,即伸紙為文,有奇氣。

    &rdquo是先生當為書香世族,何至執剃發微業?說頗可疑。

    說者又謂:&ldquo粵中剃發匠,強半為嘉應州人;嘉應州人,強半業剃發。

    此蓋王師入粵,先下嘉應,剃發令下,就命嘉應人操刀為之,子孫遂世其業,無足為諱者。

    &rdquo然吾終不敢盡信,以重誣先達也。

    或曰:&ldquo人以先生文章彪炳一時,而适為嘉應人,故附會此說,以勵學者耳。

    &rdquo說似近之。

     改正《十三經校勘記》 南海曾冕士明經,名超,生平浸淫經史,過目不忘。

    暇時辄入書肆,求未見書,或購之,或借讀。

    書賈亦莫不知曾先生者,恒樂為代覓藏本。

    一日,某書肆珍重出一巨帙示之,啟函則寫本《十三經校勘記》也。

    時阮文達督粵,是蓋文達手著,出以命镌者。

    明經必欲借觀,書賈珍重付之。

    既返,則塗乙無數。

    大驚,不敢隐,以告文達。

    文達取所塗乙者複勘之,所改正良是,大折服,禮聘為上賓。

    今世傳阮刻《十三經校勘記》,蓋皆經明經所改訂者。

    明經之學,固可折服,而文達之雅量,尤非今世驕矜自喜者所可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