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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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州府獄 順治辛醜,蘇屬諸生以吳縣令任維初橫征虐民,聚衆哭廟,鳴鐘擊鼓于府堂,遂成大獄,至今人多能道之。

    以此案牽及金聖歎諸人,遂附聖歎以傳也。

    康熙三十七年戊寅,山東亦有昌邑生員劉範、徐卿及十學諸生千餘,抱孔子主鳴鐘擊鼓,哭于萊州府門之舉。

    同一舉動而知之者寡,則案中無金聖歎其人,人遂不以挂諸齒頰也。

    此案亦起于縣令無道,與辛醜案相仿佛。

    惟辛醜案則成大獄,秀才輩大失敗;戊寅案則秀才輩頗吐氣,案情則為官場所彌縫,為稍異耳。

     先是掖縣(萊州府首縣)令管承寵患眚,濰縣醫士郭欽若藥之而瘥,遂寵遇之。

    會管攝濰印,欽若思之以媚之,拟為謀即真,以濰缺優于掖也。

    以意告管,且定策雇邑之遊民若幹,冒為缙紳,走省城,訴巡撫,陳管德政,乞調繁。

    管喜其策,而不思此舉實格于例也。

    遽予郭三十金,使給晉省者為旅費。

    利令智昏,殆此類欤!濰縣樂舞生吳蘇,飲博無賴也,奔走勢利,無所不為。

    郭利用之,使約無賴二十餘輩圖此事,曰:&ldquo事成酬菲薄也。

    &rdquo吳利其酬,如約行。

    郭則幹沒三十金。

    吳等徒步往,又縱博無厭,走七百裡,幾于乞食,始達省。

    而管令已奉劄罷署事,回掖任,前謀不成矣。

     或洩管令予金數于吳,吳大怒,唆諸無賴噪郭,毀其門。

    郭恨之刺骨,谒管令,谮吳反複。

    管令怒,授意濰儒學革吳樂舞生。

    吳被革,仍就童子試,入萊郡。

    郭又走報管曰:&ldquo公之不得濰,吳之反複所緻也。

    今彼既至郡矣,某亟思為公報之,而拙于謀也,公其教之。

    &rdquo管素有心計,偵知吳喜博,遣掖之無賴陳玉秀往誘之戲,而以捕役随之。

    博甫交,玉秀大呼:&ldquo吳負千錢!&rdquo讧而鬥。

    役掩執之詣管。

    管呼杖,吳大噪,讦郭幹沒及己勞苦狀。

    管餒,舍之。

    趨白府,以博徒招盜為詞,入吳罪。

    時萊守為陳士礦,惑于先入,不察情僞,杖吳二十,荷校通衢。

     時赴試秀才鹹集郡城,莫詳吳之為人,辄呶呶以辱斯文尤守,且诟管縱奸噬人,勢已将洶洶。

    而陳玉秀狐假虎威,辄酒醉攘臂行市上,與諸生遇,即喃喃詈不休。

    秀才輩尤惡之。

    昌邑武生徐卿,孱夫也,與侪輩行,遇陳睥睨過,徐頤指目語侪輩:&ldquo是即設計陷吳生者。

    &rdquo陳微聞之,大怒,謂:&ldquo何預措大事,而敢指斥我?若逋我博錢欲賴耶?&rdquo扭之,以屬遊徼者。

    廪生劉範至,求解不可。

    同庠十餘生趨府白其冤,守不即出。

    諸生呼聲漸高,守使隸傳聞。

    隸固陳黨,揮大杖撲諸生。

    時聚觀者百餘人,鹹大忿,争掴隸。

    鈴木吏厲聲叱逐,諸生聚益衆,大诟于門外。

    内署閉,諸生狂哭,以頭觸扉,喊聲震天。

     初,守不得志于學使陸鳴珂,至是頗自危栗。

    使教官約鄉先生數輩,聚諸生于明倫堂,以甘言,怵以官勢,绐使和好。

    管令至,傲睨嬉笑,旁若無人。

    昌邑教官言:&ldquo事在濰掖,而昌邑人無端被禍,徐卿無罪受辱,當有以處之。

    &rdquo鄉先生右諸生。

    新任濰令某,盛氣淩人,欲折諸生。

    以故含怒,列階下者近千人。

    劉範排衆,平氣啟白:&ldquo但求懲玉秀及府隸,諸生即奉身退。

    &rdquo管不應,而濰令語益悖。

    堂下怒聲轟發,争搏濰令。

    令倉卒走,管亦避退,諸鄉先生皆逡巡遁。

    惟餘教官數人,勉事彈壓。

     諸生哭于聖廟,聲聞數裡。

    黠者抱孔子主以出,諸教官大駭,羅跪俯伏不敢動,亦不敢奪。

    諸生遂擁之行,民亦多哭。

    從者迎入府,置主于署門,環對長号。

    守大窘,役皆走散。

    學使偵知之,方喜守被困,少洩其憾。

    而是時衆聚難散,實不可收拾。

    諸生擊鼓谒學使,學使為之易試期,亦實縱之以削守勢也。

    諸生既犯大吏,謀所以告巡撫者。

    守因得乘隙夜出,謝學使,而陰令教官攜主去。

    已而學使不直守,責令親杖隸與玉秀,以謝諸生。

    守猶有難色,旋以衆怒難犯,卒從其說。

    此則諸鄉先生實贊翊之功也。

    于是諸生始就試。

     夫以一宵小啟釁,而能傀儡守令,侮辱諸生,豈非偏聽生奸之為患哉?或曰:&ldquo大變暴著,而竟能消弭于無形,是則彌縫之巧也。

    &rdquo籲!天下事豈僅此而已耶! 張玉姑 太原富人張某,生二女:長曰金姑,适同邑李氏而早寡;次曰玉姑,字同邑曹氏。

    曹翁服賈南中,婿随往,故年已及笄,鴛盟雖訂,猶未結缡也。

    久之,道路傳言,謂曹翁父子皆客死。

    張遂商諸玉姑,将别字他族。

    玉姑不可曰:&ldquo微獨道路之言不足信,即信矣,兒已許為曹氏婦,甯有他适之理哉?&rdquo張強之,玉姑默不語。

    張遽使媒說于同裡姚某,娶有日矣。

     曹氏子忽從南中歸,行李狼狽,徑投嶽家。

    張大駭,窮叩其行止,殆知曹翁客南中,構訟事,商業凋敗,郁郁以死。

    遺囑其子歸投嶽家,謀畢婚,且謀歸榇也。

    張聞之,竊喜悔婚之不謬,惟思所以遣之之法耳。

     曹子之入門也,婢媪輩皆知之,竊告玉姑。

    玉姑喜,取白練剪斷之,曰:&ldquo今無事于汝矣。

    &rdquo及夕,屏人私詣曹,曹駭欲卻避。

    玉姑止之,曰:&ldquo郎勿爾,妾已奉父母之命,憑媒妁之言,以為君婦,無私奔理。

    今既事出倉猝,不得不冒不韪,為我二人謀終身。

    &rdquo曹少定,問來意。

    玉姑曰:&ldquo老爺惑道路之言,以妾别字姚氏,娶有日矣。

    妾方拟以尺帛自殉以謝君,不謂天憐此志,使君今日來也。

    &rdquo曹曰:&ldquo将若何?&rdquo曰:&ldquo計惟與郎偕遁矣。

    &rdquo曹曰:&ldquo仆之困頓,卿當知之,行旅之費将安出?&rdquo玉姑曰:&ldquo是無慮,妾稍有私蓄,雖行千裡,勿虞不給也。

    &rdquo曹曰:&ldquo雖然,業日方長,使仆而終困也,将何以處卿?&rdquo曰:&ldquo君毋慮,烏有丈夫而終窮者?即終窮,妾以守從一而終之義以出此,必無悔。

    &rdquo曹尚躊躇,玉姑促之,乃竊雙衛偕遁,徑投其姊金姑家,撾門。

    金姑隔戶謂之曰:&ldquo若遁耶?&rdquo曰:&ldquo然。

    &rdquo曰:&ldquo與曹郎偕耶?&rdquo曰:&ldquo然。

    &rdquo曰:&ldquo曹郎來,吾已知之。

    今偕遁,老父當先疑為宿我處。

    若追捕,必先及此。

    若宜他往,毋自投于阱罟中也。

    &rdquo玉姑以為然,遂相将他去。

     張失女及婿,倉皇追逐,果先至金姑家。

    金姑隔戶曰:&ldquo妹果偕婿來,第兒未納之,已他去,急馳之可及也。

    &rdquo張曰:&ldquo是必匿汝家,速啟戶,毋多言。

    &rdquo金姑曰:&ldquo縱逋逃而不捕,必入我家,何故?&rdquo張怒,益疑玉姑在内,舉鞭撾門曰:&ldquo不啟将毀而入矣!&rdquo半晌,金姑啟扉。

    張率從人入,大索不得。

    惟一木櫃,金姑踞坐其上不動。

    張欲啟視,金姑曰:&ldquo封鎖已久,鑰已失去,無從啟也。

    &rdquo張曰:&ldquo奸人必在是矣。

    &rdquo叱從人舁之去。

    抵家發視之,一僧裸伏其中,已死矣。

    大駭,不知所措。

    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