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關燈
題解決了。

    事後他告訴我:&ldquo我從來不怕事,我兩隻手可以同時放槍。

    &rdquo我們都知道,如果沒有他明辨是非堅忍不拔的精神,那場風波不容易那樣平複下去。

     他在青島大學服務不久,被調往浙江任教育廳長。

    我下一次看見他是在南京,他所創辦的國立戲劇專科學校(編者注:以下簡稱&ldquo國立劇專&rdquo)第一屆畢業生公演《威尼斯商人》,我應邀請前去參觀。

    道藩先生對于戲劇的熱心是無以複加的,幾十年來未曾稍殺。

    國立劇專在餘上沅先生主持之下辦得有聲有色,但是在背後默默做有力支持的是道藩先生,這件事我知道得最清楚。

     抗戰軍興,我應聘參加國民參政會,由香港轉到漢口,這時候道藩先生任教育部次長,在漢口辦公,因此幾乎每天晚上我們都有機會見面。

    道藩先生很健談,喜歡交遊。

    有一天他告訴我,馬當失守,政府決定遷往重慶,要我一起入川。

    教育部設教科書編輯委員會,道藩任主任委員,約我擔任中小學教科書組主任,于是我銜着這使命搭乘國民參政會的專輪到了重慶。

    中小學教科書的供應在當時是一個大問題,因為時勢變遷,舊的已不适用,非重編重印不足以應後方之需要。

    抗戰前,楊振聲先生受國防會議之托主編了一套中學教科書,尚未竣事,其中包括有沈從文編輯的國文、吳晗的曆史等,雖然也很精彩,仍嫌不合時代要求,我擔任這個職務,雖是完全義務性質,深感責任重大,幸賴道藩先生的領導及副主任李清悚先生的全力主持,得以應付了抗戰時期後方中小學的需要。

     教科書編輯委員會因敵機轟炸疏散到北碚後,改由許心武先生任主委,後又并入了國立編譯館。

    于是我和編譯館開始發生了關系。

    道藩先生常來北碚,在北碚對岸黃桷樹的複旦大學有他不少朋友。

    如孫寒冰、但蔭荪、梁宗岱、吳南軒諸位。

    蔣碧微女士雖然服務于國立編譯館,卻蔔居在黃桷樹。

    由重慶到北碚,汽車要走兩小時。

    由北碚到黃桷樹,要搭小木船渡過激流的嘉陵江。

    道藩先生便這樣風塵仆仆地無間寒暑地度他的周末,想嘉陵江邊的鵝卵石和岸上青青的野草都應該熟悉了他的腳步聲。

     在台灣,道藩先生主持文獎會,參加審稿的有王平陵、趙友培、侯佩尹等幾位,我亦會濫竽其間,平日分别閱稿,每月集會一次。

    這個組織雖嫌基金太少,但是起了不少的号召作用,多少作者獲得了鼓勵。

    其中絕對沒有私心,沒有門戶之見。

    文獎會結束之後,他曾興奮地對我說:&ldquo我得到了一項支援,将創建一座小型劇院。

    &rdquo不幸他困于胃病和失眠,體力日衰,此事竟無下文。

     道藩先生最後一次公開露面是在去年《莎士比亞全集》譯本出版慶祝會上,他即席緻辭,精神還很愉快,但病象已深,不匝年而終于不治。

    數十年來他待我甚厚,談笑如昨,遽成九泉之客,臨文悼念,為之黯然。

     記盧冀野 一副邋遢相,但有才氣,生性诙諧,一肚皮笑話 盧前,字冀野,南京人,年與我相若。

     他體肥,臃腫膨脝,走不了幾步路就氣咻咻然,年紀輕輕就蓄了稀疏可數的幾根短須。

    人皆稱之為胖子,他不以為忤,總是哼哼兩聲作鹭鸶笑。

    有時候他也會無緣無故地從喉嚨裡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

    他的衣履從來是不整齊的,平日是一襲皺褶的長袍。

    項下紐扣忘記扣起乃是常事。

    破鞋破襪上面蒙着一層灰土。

    看他那樣子,活像是江湖上賣蔔看相一流的人士。

     他是南京國立東南大學的高才生,吳梅(癯安)先生的得意弟子。

    我在民國十一二年(編者注:1922&mdash1923年)間就認識他。

    那一年我路過南京,順便拜訪時常通信而尚未晤面的胡夢華先生,他邀了盧冀野和我一同相會,喝高粱酒,吃花生豆腐幹,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大學未畢業的學生,意氣甚豪。

    我當時就覺得這個胖子不是一個尋常人。

    别瞧他一副邋遢相,他有才氣。

    不知是别人給他的封号,還是他自己取的,号稱&ldquo江南才子&rdquo。

     南京一會,匆匆幾年過去,我從美國歸來在南京東南大學執教,他來看過我幾次,依然是那樣的風采。

     抗戰期間我們在四川見面,往來較多。

    他在北碚國立禮樂館為編纂,制禮作樂,分為二組,他掌管禮組。

    館長是戴傳賢先生,副館長為顧毓琇先生,都是挂名遙領,實際上在抗戰期間還有什麼閑情逸緻來制禮作樂?我戲問他:&ldquo吾聞之:&lsquo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行修言道,禮之質也。

    &rsquo先生何行何道,而敢言禮?&rdquo他嘿嘿一笑,說:&ldquo你不知道嗎,&lsquo禮失而求諸野&rsquo。

    &rdquo因此他把他居住的幾間破房子題作&ldquo求諸室&rdquo。

    禮樂館辦公室樓上住着三個人,楊蔭浏先生,楊仲子先生,楊憲益先生。

    冀野就說:&ldquo此三陽開泰也,吉。

    &rdquo 冀野在國立編譯館兼任編纂,參加大學用書編輯委員會,但是實際工作是請了兩名本地刻書的工人,由他監督刻木闆。

    經館方同意,刻一部《全元曲》,作為《全宋詞》的姊妹篇。

    這工程浩大,一天連寫帶刻可以完成兩頁,可是累積起來一年可以完成七百多塊木闆,幾年便堆滿一間屋。

    這種古色古香的玩意兒,于抗戰烽火連天中在後方慢慢地進行。

    勝利時工作尚未完成,那堆木闆不知是否逃過了當柴燒的一厄?于刻元曲之外,冀野也因此乘便刻了幾部他私人所喜愛的詞曲,名之為《飲虹簃叢書》。

     冀野膺選為國民參政會參政員,他很高興,大襟上經常挂着參政會的徽章,出入編譯館禮樂館,大家為之側目。

    他有一天對我說:&ldquo參政可矣,何必加一&lsquo員&rsquo字?曆宋元明清均置參政,不聞稱員,民初亦有參政院,皆稱參政。

    今加員字,反為不美。

    &rdquo我告訴他:&ldquo此會乃臨時性質,既稱會,其組成分子當然是員了。

    老兄真有意參知政事耶?&rdquo他笑而不答。

    第三屆參政會他未獲連任,意殊怏悒,李清悚先生調侃他說:&ldquo先生名盧前,今則成為盧前參政員矣!&rdquo 參政會組華北慰勞視察團,冀野與我均被派參加,因此我們有兩個月的共同起居的機會。

    他生性诙諧,一肚皮笑話,葷素皆備,關于他下巴颏上的幾根騷羊胡子就有十個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