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印度情思與金字塔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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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呢。

    &rdquo我噢了一聲說:&ldquo怪不得你得到這樣多勳章啊。

    &rdquo 巴考整理整理舊軍裝的下擺,胸脯挺得更高,露出得意的神氣,忽然又舒口氣說:&ldquo勳章是得了不少,可惜不能當飯吃啊。

    打完日本後,我退伍回來,就失了業,流落街頭,得伸手向人要着吃。

    當時像我這樣失業的退伍兵不知有多少,餓極了,大夥聚集一起,一商量,都叫:找英國總督去!我們就一窩蜂似的奔着總督府去了&hellip&hellip&rdquo 剛談到這兒,一輛汽車開到大使旅館門前停下,巴考照例走上去,打開車門,恭恭敬敬閃到旁邊。

    車裡走出個壯年漢子,穿着一件五顔六色的花襯衫,上頭印着許多小野獸,怪裡怪氣的&mdash&mdash我認得這是個叫吉茨的美國記者。

    吉茨柔聲說了句:&ldquo謝謝&rdquo,往巴考手裡塞個先令,輕輕走進旅館去。

    這時旅館門前車來車去,巴考忙着東招呼,西招呼,顧不得繼續談話,我就到旅館的露天咖啡廳去等候一位非洲朋友。

     吉茨恰好坐在我的對面。

    我一到加納,對每個美國人都特别留意。

    我不能不留意,他們是我正在暗中角鬥的主要敵手。

    請想想,我帶着中國人民海樣深的情誼,飛越高山大海,到加納的首都阿克拉來參加全非人民大會。

    不曾想在會場懸挂的旗子當中,右邊挂着兩面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而在左邊,竟吊着兩面蔣匪幫的旗子。

    四面旗子遙遙相對,明明是故意布置好的&ldquo兩個中國&rdquo的陰謀。

    是誰在跟中國人民為敵呢?猜也猜得着。

    原來有三十多個美國人來到大會,頂的都是教授、學者、記者一類發光的頭銜,企圖暗中操縱大會。

    他們事前到處收買代表,極力宣揚非暴力政策,現在又搬演&ldquo兩個中國&rdquo的醜劇,用意無非要破壞非洲人民的團結,破壞亞非特别是中非人民的團結,這樣來麻痹、分割非洲人民的鬥争。

    我拒絕參加大會。

    我遍訪所有我認識的非洲朋友,說明中國的嚴正立場,揭露敵人損害中非人民友情的陰謀。

    非洲朋友醒悟了,立時在大會内部對美國走狗展開激烈的鬥争,要求扯下蔣匪幫的旗子,請人民中國的兄弟代表進入會場。

    鬥争已經持續兩天,勝負未分。

     現在坐在我對面的正是跟我暗中角鬥的角色之一。

    吉茨的連鬓胡子極重,刮的臉頰鐵青;眼窩也是青的。

    一個臉色黑亮的年輕侍役走過來,問他喝茶還是喝咖啡。

    吉茨透着一股親熱勁兒說:&ldquo謝謝你,我想要一杯冰浸芒果汁。

    &rdquo 不一會兒,侍役用托盤送來芒果汁。

    吉茨先望着侍役嘿嘿嘿笑了一陣,然後柔聲說:&ldquo謝謝你,親愛的寶貝兒。

    &rdquo 也許覺察到我在暗暗注意他,吉茨忽然擡起臉朝我一笑,怪殷勤地招呼說:&ldquo真是個黑暗大陸啊,天氣也使人熱的難受&mdash&mdash你說是不是,先生?&rdquo 我假裝沒聽見,不睬他。

    那家夥進一步說:&ldquo我在東方學過巫術,如果你不見怪的話,先生,我想告訴你:恐怕你正面臨着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吧?&rdquo 我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笑着說:&ldquo我在西方也學過巫術,如果你不見怪,我倒想告訴你,不幸已經降臨到你的頭上。

    &rdquo 吉茨一驚說:&ldquo你能告訴我是什麼不幸嗎?&rdquo 我說:&ldquo你撒的是什麼不幸的種子,就要收什麼不幸的果實。

    &rdquo 那家夥嘿嘿嘿笑起來:&ldquo妙啊,這真是東方的智慧。

    原諒我,先生,我不能再多陪伴你了。

    &rdquo便站起身,客客氣氣一鞠躬,剛轉過身去,我從玻璃門裡望見他扮了個鬼臉。

     我總等不到那位約好的非洲朋友,有點急,蹈蹈跶跶又轉到旅館門口。

    守門人巴考正坐在可可樹蔭涼裡歇涼,老遠便朝我招手。

    何不趁這個空請巴考繼續談談他的故事呢? 巴考自然愛談,他拾起先前的話頭說:&ldquo我不是告訴你我們都奔着英國總督府去了麼?總督府就是現在加納政府的所在地。

    不到大門口,一群英國兵迎頭攔住我們的去路。

    我們要見總督,人家卻讓我們先見見刺刀。

    大夥氣極了,高聲叫着:&lsquo我們要職業!我們要面包!&rsquo英國兵就開了槍,打死兩個退伍兵。

    這一來,可激起加納人的氣憤。

    當天晚間,阿克拉全城都發生暴動,四處隻聽見喊:&lsquo獨立!自由!&rsquo這是一九四八年的事,也是加納人頭一次發出自由的呼聲。

    暴動雖說後來平靜下去,人民要求獨立的決心卻越來越強。

    直到一九五七年三月,英國人看見勢頭不對,才改變花招,讓加納獨立。

    可是這算什麼樣的獨立呢?&mdash&mdash&rdquo巴考的話突然停住,痛楚地叫了一聲。

    原來有隻蒼白的手悄悄伸到他的鬓邊,輕輕一擰插在他鬈發裡的鉛筆,擰得他的頭發生痛。

    我回頭一看:吉茨正龇着牙立在我背後。

     吉茨做出一股怪殷勤的勁兒對巴考說:&ldquo原諒我,我的親愛的,你能幫我喊一輛汽車嗎?&rdquo巴考的臉氣得變成黑紫色,掏出哨子吹了幾聲:一輛汽車開到旅館門前。

    吉茨擡腳要上汽車,幾隻螞蟻正巧爬在當路上。

    隻聽見吉茨咬着牙小聲說:&ldquo幾隻黑螞蟻,還能擋住我的路啦!&rdquo說着用腳尖踏住螞蟻,隻那麼一碾,把螞蟻都碾死了,然後爬進汽車去。

     巴考沖着汽車揚起的塵土吐了口唾沫,氣憤憤地對我說:&ldquo你看見沒有?英國人和美國人還騎在我們頭上,橫行霸道,這算什麼獨立!&rdquo 這使我記起一位加納政界人物的話。

    他說:&ldquo如果非洲不全部獨立,加納就得不到真正鞏固的獨立。

    &rdquo這次全非洲的代表會聚一堂,正是要确定一條共同道路,連根摧毀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者的枷鎖,取得非洲徹底的解放。

    任它是豺狼虎豹,如果想要擋住非洲人民前進的道路,隻有自讨苦吃。

    不信請看當天傍晚發生的一件轟動聽聞的故事。

     吃晚飯的時候,我一進餐廳,隻聽見議論紛紛,到處哄傳着一件新聞,說是當天大會正開秘密會議,讨論到最熱烈的當口,一個看守地下室的人跑來說:&ldquo地下室裡藏着個黑影,從那兒可以清清楚楚偷聽到整個會議的秘密。

    &rdquo兩個警察立時趕到地下室,捉住那個人,竟是一個美國特務。

    都說晚報上還登着那個特務的照片呢。

     我匆匆忙忙吃完飯,想去買一份晚報。

    剛到門口,守門人巴考便沖到我面前,手裡擎着張報紙說:&ldquo你看看吧,想不到是他啊!&rdquo 報上登的正是那個吉茨的照片,下面還有一行醒目的标題:他能否認是個特務麼?我還在細看新聞,那位我一直等待着的非洲朋友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拍拍我的肩膀笑道:&ldquo明天你來參加大會吧。

    大會今天下午已經做出決定,今晚上就扯掉蔣介石的旗子。

    &rdquo第二天我進會場以前,先請别人進去一看,隻摘掉一面,還挂着另一面。

    感謝羅伯遜夫人和杜波依斯夫人,由于她們的正義鬥争,美國走狗才不得不在萬目睽睽之下,終于把另一面肮髒旗子也扯下來了。

     我進入會場,許多非洲朋友跟我握手說:&ldquo這是你們的勝利啊!&rdquo 我卻認為這更是非洲人民對美帝國主義所取得的一次出色的勝利。

    但凡美國海盜還能掌握會場,蔣匪幫的旗子是摘不下來的。

    看看會場上那種慷慨激昂的情緒,誰能不深受感動?這個跑上台去,連叫三聲:&ldquo自由!自由!自由!&rdquo整個會場都震動起來了。

    那個扛着塊大牌子,往台上一立,牌子上所寫的标語立時變成群衆怒不可遏的聲音:帝國主義滾出非洲去!突然有人用悲壯的高音唱道:阿非利加,回來吧! 一時會場裡頭,會場外頭,滿是一片震耳欲聾的歌聲。

    我覺得,這歌聲不止在會場裡外,也不止在加納,而是在整個非洲大陸上都洶湧起來&hellip&hellip 自從一九五八年全非人民大會以來,轉眼又是一年有餘。

    非洲人民反殖民主義的鬥争真是如火如荼,一浪高似一浪。

    那個美國特務曾經罵非洲人民是黑螞蟻,你想沒想到非洲的螞蟻能夠壘起蟻山,創造出驚人的奇迹!何況非洲人民目前正在創造的絕不是蟻山,卻是真正雄偉的大山。

    據說,每次火山爆發,就要有新山誕生。

    現時在整個非洲,火山到處在噴火,通紅的熔岩形成火的河流,到處都在燃燒。

    就在這一片火山爆發聲中,新的山峰正在非洲大陸上一個接着一個誕生出來了。

     寶石 錫蘭[1]素來号稱&ldquo東方的珍珠&rdquo,确實不愧是個寶島。

    海裡産珍珠,島子上漫山遍野是一片印度洋似的綠色,盡是茶園、咖啡園、椰子林、橡膠樹林,還有鐵一般堅硬的珍貴烏木。

    最難得的要算洛塔納培洛城出産的寶石,五光十色,跟星星一樣閃着光彩。

    臨我離開前,邀請我們訪問錫蘭的檀柘夫人特意托人尋到兩顆上好的寶石,贈送給我。

    一顆是乳白色,另一顆是紫紅色,托在手掌上,閃閃發光。

     檀柘夫人能寫富有雄辯性的政論文章,能畫一筆出色的畫,又是個著名的社會活動家。

    承她送我這樣珍奇的禮物,自然要謝謝的。

    檀柘夫人笑笑說:&ldquo謝什麼?你們送給我們的寶石,比起這點來不知要高貴多少倍呢。

    &rdquo 我一時沒領會她的話,檀柘夫人接着又說:&ldquo在人類生活的礦層裡,有些東西也會凝結成光芒四射的寶石。

    你到過安紐洛培洛古城,應該訪問過法顯的遺迹吧?&rdquo 我訪問過那座叫阿拔亞吉瑞的古塔,高得像小山,足有兩千多年的曆史了。

    據說,當年晉朝的高僧法顯翻山過海,流轉十幾年,輾轉來到錫蘭,曾經在這兒住了兩年多,鑽研佛經。

    他的住處究竟在哪兒,已經尋不見一點蹤迹。

    可是想象得出,在一千五百多年前,風晨月夕,時常有一位清癯的老僧,披着黃袈裟,赤着腳,繞着古塔徘徊沉思,追索着人生的哲理。

    有一天,有人送他一把扇子。

    他望着扇子,久久地沉思不語。

    一别多年,不想在海外又見到故國的東西,他不能不懷念起自己的祖國。

    終于他攜帶着從海外搜集的經典,漂洋過海,重新回到自己的國土。

    他走了,他的名字卻留在錫蘭,一直到今天。

    正當我在古塔前流連忘返的時候,一群穿着雪白衣衫的少女,每人拿着一朵白蓮花,飄飄而來。

    她們一見我,一位姑娘搖着白蓮花,笑着喊:&ldquo法顯!法顯!&rdquo那位古代高僧萬想不到他會變成中國和錫蘭人民之間深遠友情的化身。

    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