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河之水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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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衣服,一塊磚,磚上刻着死人的名字。

    死人呢,早埋到汪洋大海裡去了。

    漁民常說:情願南山當驢,不願下海捕魚&mdash&mdash你想這捕魚的人,一年到頭漂在海上,說聲變天,大風大浪,有一百個命也得送進去。

    頂可怕的是龍卷風,打着旋兒轉,能把人都卷上天去。

    一刮大風,婦女孩子都上了山頭,燒香磕頭,各人都望着自己親人的船,哭啊叫的,凄慘極啦&mdash&mdash别說還有船主那把殺人不見血的刀逼在你的後脖頸子上。

    &rdquo 說到這兒,老宋低着瞌睡眼,顯然在回想舊事,一面繼續講:&ldquo都知道蠍子毒,不知道船主比蠍子更毒。

    我家裡窮,十二歲就給船主做零活。

    三月,開桃花,小腳凍的赤紅,淋着雨給船主從艙裡往外舀潮水,舀的一慢,船主就拿鉛魚浮子往你頭上磕。

    趕我長得大一點,抗日戰争爆發了,蓬萊一帶有共産黨領導的遊擊隊,需要往大連買鋼,大約是做武器用。

    當時船主常到大連去裝棒子面,來往做生意,我在船上替人家做飯。

    大連有個姓鮑的,先把鋼從日本廠子裡偷出來,藏到一家商店裡。

    船主隻是為财,想做這趟買賣,叫我去把鋼拿回船來。

    你想日本特務滿街轉,一抓住你,還用想活命麼?仗着我小,又有個小妹妹,當時住在大連我姐姐家裡,我們兄妹倆拐進那家商店,妹妹把鋼綁到腿上,我用手提着,上頭包着點心紙,一路往回走,總覺得背後有狗腿子跟着,吓得提心吊膽。

    趕裝回蓬萊,交給遊擊隊,人家給兩船麥子當酬勞。

    不想船主把麥子都扣下,一粒也不分給我。

    我家裡淨吃苦橡子面,等着糧食下鍋,父親氣得去找船主,船主倒提着嗓門罵起來:&lsquo麥子是俺花錢買的,你想訛詐不成。

    你兒子吃飯不幹活,還欠我們的呢,不找你算賬就算便宜你。

    &rsquo這一口氣,我窩着多年沒法出,直到日本投降,共産黨來了,我當上民兵排長,鬥船主,鬧減租減息,轟轟烈烈幹起來啦。

    我母親膽小,勸我說:&lsquo兒啊,人家腿上的肉,割下來好使麼?鬧不好?怕不連命都賠上。

    &rsquo到後來,果真差一點賠上命去。

    &rdquo 我插嘴問:&ldquo恐怕那是解放戰争的事吧?&rdquo 老宋說:&ldquo可不是!解放戰争一打響,我轉移出去,經常在海上給解放軍運糧食、木料和硫黃。

    我是小組長。

    船總是黑夜跑。

    有一天傍亮,我照料一宿船,有點累,進艙才打個盹兒,一位同志對着我的耳朵悄悄喊:快起來看看吧,怎麼今天的漁船特别多?&rsquo我揉着眼跑出艙去,一看,圍着我們裡裡外外全是小漁船。

    忽然間,小漁船一齊都張起篷來。

    漁船怎麼會這樣齊心呢?我覺得不妙,叫船趕緊靠岸。

    晚了,四面的船早靠上來,打了幾槍,一個大麻子臉一步跨上我們的船,兩手攥着兩支槍,堵住我的胸口。

    原來這是個國民黨大隊長。

    他先把我綁起來,吊到後艙就打,一面打一面審問。

    吊打了半天,看看問不出什麼口供,隻得又解開我的綁,用匣子槍點着我的後腦袋,丢進艙裡去。

    艙裡還關着别的同志。

    過了一會,隻聽見上面有條啞嗓子悄悄說:&lsquo記着,可千萬别承認是解放軍啊。

    &rsquo這分明是來套我們,誰上你的圈套?艙上蒙着帆,壓着些杠子,蒙的漆黑,一點不透氣。

    我聽見站崗的還是那個啞嗓子的人,仰着臉說:&lsquo你能不能露點縫,讓我們透口氣?&rsquo那個人一聽見我的話,就蹑手蹑腳地挪挪艙闆,露出個大口子。

    想不到是個朋友。

    我往外一望,天黑了;辨一辨星星,知道船是往天津開。

    我不覺起了死的念頭。

    既然被捕,逃是逃不出去的,不如死了好。

    一死,我是負責人,同志們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什麼也别承認,興許能保住性命。

    說死容易,當真去死,可實在不容易啊。

    我想起黨,想起戰友,想起家裡的老人,也想起孤苦伶仃的妻子兒女,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直往下滴。

    我思前想後的一陣,又再三囑咐同志們幾句話,然後忍着淚小聲說:&lsquo同志們啊,我想出去解個手。

    &rsquo一位同志說:&lsquo你解在艙裡吧。

    &rsquo我說:&lsquo不行,我打的滿身是火,也想出去涼快涼快。

    &rsquo就從艙縫裡探出頭去,四下望了望,輕輕爬上來,一頭鑽進海裡去,耳朵邊上還聽見船上的敵人說:&lsquo大魚跳呢。

    &rsquo &ldquo那時候已經秋涼,海水冷得刺骨頭,我身上又有傷,海水一泡,火辣辣地痛。

    拼死命掙紮着遊了半夜,力氣完了,人也昏了,随着漲潮的大流漂流下去。

    不知漂了多長時候,忽然間醒過來,一睜眼,發覺自己躺在一條大船上,眼前圍着一群穿黃軍裝的人,還有機關槍。

    以為是又落到敵人網裡了!問我話,隻說是打魚翻了船。

    船上給熬好米湯,一個兵扶着我的後脖頸子,親自喂我米湯,我這才看清他戴的是八一帽徽,心裡一陣酸,就像見到最親最親的父母,一時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ldquo我就這樣得了救,船上的同志果然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挨了陣打,死不招認,敵人也隻得放了他們。

    這件事直到許久才探聽清楚:原來就是那船主懷恨在心,不知怎麼摸到了我們活動的航線,向敵人告了密,才把我們半路截住。

    你看可惡不可惡!&rdquo 講到末尾,老宋才含着笑,回答我最初的話說:&ldquo你不是說我們的生活像神仙麼?你看這哪點像神仙?要不鬧革命,就是真正神仙住的地方,也會變成活地獄。

    &rdquo 我問道:&ldquo一鬧革命呢?&rdquo 老宋說:&ldquo一鬧革命,就是活地獄也能變成像我們島子一樣的海上仙山。

    &rdquo 我不禁連連點着頭笑道:&ldquo對,對。

    隻有一點我不明白:我們現在革了船主的命,可不能革大海的命。

    大海一變臉,豈不是照樣興風作浪,傷害人命嗎?&rdquo 老宋又是微微一笑,笑得十分自信。

    他說:&ldquo明天你最好親自到漁船上去看看。

    現在漁船都組織起來,有指導船,随時随地廣播漁情風情。

    大船都有收音機,一般的船也有無線報話機,不等風來,消息先來了,船能及時避到漁港裡去,大海還能逞什麼威風?&mdash&mdash不過有時意料不到,也會出事。

    有一回好險,幾乎出了大事。

    那回氣象預報沒有風,漁民早起看看太陽,通紅通紅的,雲彩絲兒不見,也不像有風的樣子,就有幾隻漁船出了海。

    不想過午忽然刮起一種陣風,浪頭卷起來比小山都高,急得漁民把桅杆橫綁在船上,壓着風浪。

    這又有什麼用?浪頭一個接着一個打到船上來,船幫子都打壞了,眼看着要翻。

    正在危急的時刻,前邊忽然出現一隻軍艦。

    你知道,這裡離南朝鮮不太遠,不巧會碰上敵人的船。

    漁民發了慌。

    那條軍艦一步一步逼上來,逼到跟前,有些人脫巴脫巴衣裳跳下海,沖着漁船遊過來。

    漁民一看,樂得喊:是來救我們的呀!不一會兒,漁民都救上軍艦,漁船也拖回去。

    漁民都說:&lsquo要不是毛主席派大兵艦來,這回完了。

    &rsquo&rdquo 原來這是守衛着京都門戶的人民海軍專門趕來援救的。

     看到這裡,有人也許會變得不耐煩:你這算什麼海市?海市原本是虛幻的,正像清朝一個無名詩人的詩句所說的:&ldquo欲從海上覓仙迹,令人可望不可攀。

    &rdquo你怎麼倒能走進海市裡去?豈不是笑話!原諒我,朋友,我現在記錄的并不是那渺渺茫茫的海市,而是一種真實的海市。

    如果你到我的故鄉蓬萊去看海市蜃樓,時令不巧,看不見也不必失望,我倒勸你去看看這真實的海市,比起那缥缈的幻景還要新奇,還要有意思得多呢。

     這真實的海市并非别處,就是長山列島。

     泰山極頂 泰山極頂看日出曆來被描繪成十分壯觀的奇景。

    有人說:登泰山而看不到日出,就像一出大戲沒有戲眼,味兒終究有點寡淡。

     我去爬山那天,正趕上個難得的好天,萬裡長空,雲彩絲兒都不見,素常煙霧騰騰的山頭,顯得眉目分明。

    同伴們都高興地說:&ldquo明兒早晨準可以看見日出了。

    &rdquo我也是抱着這種想法,爬上山去。

     一路從山腳往上爬,細看山景,我覺得展現在眼前的不是五嶽獨尊的泰山,卻像一幅規模驚人的青綠山水畫,從下面倒展開來。

    最先露出在畫卷的是山根底那座明朝建築岱宗坊,慢慢地便現出王母池、鬥母宮、經石峪。

    &hellip&hellip山是一層比一層深,一疊比一疊奇,層層疊疊,不知還會有多深多奇。

    萬山叢中,時而點染着極其工細的人物。

    王母池旁邊呂祖殿裡有不少尊明塑,塑着呂洞賓等一些人,姿态神情是那樣有生氣,你看了,不禁會脫口贊歎說:&ldquo活啦。

    &rdquo畫卷繼續展開,綠蔭森森的柏洞露面不太久,便來到對松山。

    兩面奇峰對峙着,滿山峰都是奇形怪狀的老松,年紀怕不有個千兒八百年,顔色竟那麼濃,濃得好像要流下來似的。

    來到這兒,你不妨權當一次畫裡的寫意人物,坐在路旁的對松亭裡,看看山色,聽聽流水和松濤。

    也許你會同意乾隆題的&ldquo岱宗最佳處&rdquo的句子。

    且慢,不如繼續往上看的為是&hellip&hellip 一時間,我又覺得自己不僅是在看畫卷,卻又像是在零零亂亂翻着一卷曆史稿本。

    在山下岱廟裡,我曾經撫摸過秦朝李斯小篆的殘碑。

    上得山來,又在&ldquo孔子登臨處&rdquo立過腳,秦始皇封的五大夫松下喝過茶,還看過漢枚乘稱道的&ldquo泰山穿雷石&rdquo,相傳是晉朝王羲之或者陶淵明寫的鬥大的楷書金剛經的石刻。

    将要看見的唐代在大觀峰峭壁上刻的《紀泰山銘》自然是珍品,宋元明清曆代的遺迹更像奇花異草一樣,到處點綴着這座名山。

    一恍惚,我覺得中國曆史的影子仿佛從我眼前飄忽而過。

    你如果想捉住點曆史的影子,盡可以在朝陽洞那家茶店裡挑選幾件泰山石刻的拓片。

    除此而外,還可以買到泰山出産的杏葉參、何首烏、黃精、紫草一類名貴藥材。

    我們在這裡泡了壺山茶喝,坐着歇乏,看見一堆孩子圍着群小雞,正喂螞蚱給小雞吃。

    小雞的毛色都發灰,不像平時看見的那樣。

    一問,賣茶的婦女搭言說:&ldquo是俺孩子他爹上山挖藥材,撿回來的一窩小山雞。

    &rdquo怪不得呢。

    有兩隻小山雞争着飲水,蹬翻了水碗,往青石闆上一跑,滿石闆印着許多小小的&ldquo個&rdquo字。

    我不覺望着深山裡這戶孤零零的人家想:&ldquo山下正鬧大集體,他們還過着這種單個的生活,未免太與世隔絕了吧?&rdquo 從朝陽洞再往上爬,漸漸接近十八盤,山路越來越險,累得人發喘。

    這時我既無心思看畫,又無心思翻曆史,隻覺得像在登天。

    曆來人們也确實把爬泰山看作登天。

    不信你回頭看看來路,就有雲步橋、一天門、中天門一類上天的雲路。

    現在懸在我頭頂上的正是南天門。

    幸好還有石磴造成的天梯。

    順着天梯慢慢爬,爬幾步,歇一歇,累得腰酸腿軟,渾身冒汗。

    忽然有一陣仙風從空中吹來,撲到臉上,頓時覺得渾身上下清爽異常。

    原來我已經爬上南天門,走上天街。

     黃昏早已落到天街上,處處飄散着不知名兒的花草香味。

    風一吹,朵朵白雲從我身邊飄浮過去,眼前的景物漸漸都躲到夜色裡去。

    我們在青帝宮尋到個宿處,早早睡下,但願明天早晨能看到日出。

    可是急人得很,山頭上忽然漫起好大的雲霧,又濃又濕,悄悄擠進門縫來,落到枕頭邊上,我還聽見零零星星幾滴雨聲。

    我有點焦慮,一位同伴說:&ldquo不要緊。

    山上的氣候一時晴,一時陰,變化大得很,說不定明兒早晨是個好天,你等着看日出吧。

    &rdquo 等到明兒早晨,山頭上的雲霧果然消散,隻是天空陰沉沉的,誰知道會不會忽然間晴朗起來呢?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冒着早涼,一直爬到玉皇頂,這兒便是泰山的極頂。

     一位須髯飄飄的老道人陪我們立在泰山極頂上,指點着遠近風景給我們看,最後帶着惋惜的口氣說:&ldquo可惜天氣不佳,恐怕你們看不見日出了。

    &rdquo 我的心卻變得異常晴朗,一點都沒有惋惜的情緒。

    我沉思地望着極遠極遠的地方,我望見一幅無比壯麗的奇景。

    瞧那莽莽蒼蒼的齊魯大原野,多有氣魄。

    過去,農民各自擺弄着一小塊地,弄得祖國的原野像是老和尚的百衲衣,零零碎碎的,不知有多少小方塊拼織到一起。

    眼前呢,好一片大田野,全聯到一起,就像公社農民聯的一樣密切。

    麥子剛剛熟,南風吹動處,麥浪一起一伏,仿佛大地也漾起綢緞一般的錦紋。

    再瞧那渺渺茫茫的天邊,揚起一帶煙塵。

    那不是什麼&ldquo齊煙九點&rdquo,同伴告訴我說那也許是煉鐵廠。

    鐵廠也好,鋼廠也好,或者是别的什麼工廠也好,反正那裡有千千萬萬隻精巧堅強的手,正配合着全國人民一緻的節奏,用鋼鐵鑄造着祖國的江山。

     你再瞧,那在天邊隐約閃亮的不就是黃河,那在山腳纏繞不斷的自然是汶河。

    那拱衛在泰山膝蓋下的無數小饅頭卻是徂徕山等許多著名的山嶺。

    那黃河和汶河又恰似兩條飄舞的彩綢,正有兩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耍着;那連綿不斷的大小山嶺卻又像許多條龍燈,一齊滾舞&mdash&mdash整個山河都在歡騰着啊。

     如果說泰山是一大幅徐徐展開的青綠山水畫,那麼這幅畫到現在才完全展開,露出畫卷最精彩的部分。

     如果說我在泰山路上是翻着什麼曆史稿本,那麼現在我才算翻到我們民族真正宏偉的創業史。

     我正在靜觀默想,那個老道人客氣地賠着不是,說是别的道士都下山割麥子去了,剩他自己,也顧不上燒水給我們喝。

    我問他給誰割麥子,老道人說:&ldquo公社啊。

    你别看山上東一戶,西一戶,也都組織到公社裡去了。

    &rdquo我記起自己對朝陽洞那家茶店的想法,不覺有點内疚。

    有的同伴認為沒能看見日出,始終有點美中不足。

    同志,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其實我們分明看見另一場更加輝煌的日出。

    這輪曉日從我們民族曆史的地平線上一躍而出,閃射着萬道紅光,照臨到這個世界上。

     偉大而光明的祖國啊,願你永遠&ldquo如日之升&rdquo! 萬丈高樓平地起 山東半島和遼東半島遙遙對峙,形成渤海海峽,正是兵書上所說的咽喉地帶,無怪乎都稱這兒是京都的門戶。

    1959年初夏,我來到海峽,爬上一座高山,想瞭望瞭望海山的形勢。

    山上是一座陣地,隻有守衛京都門戶的戰士,沒有人家。

    一到山頂,卻聽見幾聲清亮的雞叫,使人想起溫暖的鄉村生活。

    接着便看見一隻蘆花大公雞,冠子火紅,昂然立在山頭,旁邊是隻母雞,帶着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雞,四處覓食吃。

     我感到怪有趣的,便對同來的趙團長說:&ldquo你們在陣地上還養雞,真有意思。

    &rdquo 趙團長笑着說:&ldquo也不光養雞,還有别的呢。

    &rdquo 還有羊。

    有山羊,也有綿羊,它們白天由着意滿山遊蕩,揀最鮮嫩的青草吃。

    天一黑,自己便回到戰士們砌的羊圈去,倒也省心。

    在背風的山窪裡,戰士們栽上蘋果樹,結的蘋果已經有小孩拳頭大。

    又在陣地前面種滿黃花,一到傍晚,滿山香噴噴的。

    戰士們下山順便總采一包半開的黃花,帶下山去,曬幹了,可以當菜吃。

    至于在近海養海帶,出海捕魚,更是戰士們出力經營的事業。

     我對趙團長說:&ldquo我們的戰士不僅是兵,倒更像瓦工,手兒巧得很。

    &rdquo 趙團長說:&ldquo是啊,這是咱們軍隊的老傳統,不光會打仗,還會建設&mdash&mdash走到哪裡建設到哪裡。

    &rdquo 趙團長的話并不錯。

    我們不會忘記,抗日戰争時期,戰士們在陝北南泥灣開出了大片大片的稻田,把一向幹旱的西北高原變成陝北江南。

    我們也不會忘記在朝鮮戰場上,炮兵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後,立時又栽花植樹,把陣地調理得跟花園差不多。

     可是趙團長并未完全理會我的意思。

    戰士們平時自然是在建設,其實,即使在沖鋒陷陣,斬将奪旗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在建設呢。

    我覺得,自從解放軍的前身紅軍誕生那一天起,戰士們一直在進行着莊嚴無比的建設&mdash&mdash建設我們的理想,建設我們的生活。

     這是一個最普通的戰士給我的啟示。

    那個戰士姓什麼,叫什麼,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

    他的模樣兒卻一直刻在我的心上:長方臉,紅紅的,聰俊的大眼,一見人就笑。

    我是在解放戰争當中北出長城,路過紫荊關時碰見他的。

    當時軍隊翻到紫荊關頂,都坐着休息。

    那個年輕的戰士坐的離我不遠,兩手捧着一個搪瓷碗喝開水,一面喝,一面嘻嘻嘻不住嘴地笑。

     另一個臉色陰沉的老戰士說:&ldquo瞧你!咧着個嘴,光會笑,有什麼好笑的!&rdquo 那小戰士說:&ldquo我就是笑你&mdash&mdash你的臉怎麼總像老陰天,一輩子不帶笑的?&rdquo 我看得出這個青年參軍不久,渾身帶着股可愛的稚氣,便問他先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