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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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照例在白天都是将門敞開的，瑾武坐在首席，可一眼望到第一進的大門外面。
彭家的廚房設在第二進的偏屋，上菜的須用木盤托着，從第三進中間直送上來。
瑾武因懶得和那幾個拳教師談話，兩眼不期然而然地向大門口望着，也并沒注意看什麼東西。
忽見上菜的人雙手托着木盤，從第二進的左邊轉出來。
那人的身體很瘦小，年齡約有四十多歲，托着菜在前面走，後面跟着三四個七八歲、十來歲的小孩兒，一個個笑嘻嘻地争着跳起來搶奪那人頭上的包巾。
那人并不回頭反顧，隻将頭或偏左些兒或偏右些兒地躲閃。
小孩兒直跟到過了第三進的中門，恐怕被廳堂上的賓客看見，才停步不追了。
然不肯退出去，閃開中門兩邊躲着，好像等候上菜人出來的一般。
上菜的人将盤中菜在席上安放好了，即撤下半碗殘菜，仍放在木盤裡托将出去。
瑾武這時便很注意看那幾個小孩兒的舉動了。
上菜人走到第三進門外，幾個小孩子果然又笑嘻嘻地一擁出來，左一把右一把，各舉雙手向那人頭上亂抓。
隻見那人仿佛後腦上長着眼睛的樣子，必待小孩兒的手将要沾着頭巾了，才微微地避開一兩分遠近。
左邊有手來便向右邊閃，右邊有手來，便向前面閃，七八隻手圍住左、右、後三方亂抓，一次也不曾與頭巾相碰，并且很安閑自在地走着。
再看安放在席上的這碗菜，是一碗很滿的湯，一點兒不曾潑出來。
瑾武看在眼裡，不由得暗自吃驚道：&ldquo這東西倒像是個好手。
若沒有一點兒真實本領，絕不能這麼從容自在。
隻是這麼大熱的天氣，我們科着頭還嫌熱，他為什麼把頭包着？這幾個小孩兒去搶奪他的頭巾，大約也是看了覺得奇怪。
&rdquo瑾武這般想着，即向彭某問道：&ldquo剛才上菜來的這個人姓什麼，是在府上當差的嗎？&rdquo彭某笑道：&ldquo這個人姓馬，據他說沒有名字，排行第二，我們因他是個癞頭，随口叫他馬二癞子。
去年臘月才由舍親薦他到舍間聽差。
有些呆頭呆腦的樣子，不大會伺候人。
我因舍親的情面卻不過，隻得留在舍間。
小兒小侄在學堂裡讀書，早晚就差他接送。
&rdquo瑾武搖頭笑道：&ldquo據我看這人并不呆頭呆腦，武藝倒像是個很高明的，不可輕視了他。
&rdquo彭某哈哈笑道：&ldquo瑾武先生的眼力雖高，這回看馬二癞子隻怕看走了眼色。
&rdquo 幾個教師聽瑾武說馬二癞子的武藝高明，也都忍不住好笑。
其中有一個素喜說刻薄話的教師笑道：&ldquo瑾武先生既看出馬二的武藝高明，何不就請他到長沙去教武藝呢？&rdquo那時拳教師教拳的界限分得極嚴，越界傳徒弟，非有過人的武藝不敢。
而一班拳教師的習慣，對于外府外縣的武藝，不問高低強弱，隻有輕侮的，沒有推崇的，人人有這種十分頑固的成見。
曾入黃漢會的，經瑾武再四曉譬開導，才漸漸地将這種成見化除了些，然也不過在瑾武面前不露出此界彼疆的惡習罷了。
這幾個同席的教師都不曾和瑾武會過面，所以敢對瑾武這麼說。
瑾武聽了，絕不躊躇地答道：&ldquo但怕他不肯到長沙去，若真肯去，是再好沒有的了。
&rdquo彭某道：&ldquo馬二癞子如果會武藝，怎的不起廠子收徒弟，卻求舍親薦到我這裡來當底下人呢？&rdquo剛說到這裡，馬二癞子又托了一碗菜走上來。
瑾武看他背後，已不見那幾個小孩兒跟着了。
彭某等馬二上好了菜，即叫住問道：&ldquo黃大老爺的眼力素好，他說已看出你有很好的武藝，究竟怎樣，你實在會武藝嗎？不要隐瞞，黃大老爺是最喜提拔會武藝的。
&rdquo馬二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氣，嗫嚅了半晌才答道：&ldquo不敢。
馬二實在不會武藝。
&rdquo鼓某望着瑾武笑道：&ldquo是不是呆頭呆腦呢？這也有什麼不敢的？隻看他這痨病鬼的模樣，就可以知道絕不是會武藝的人。
&rdquo瑾武也不回答，伸手向馬二招着說道：&ldquo請過這邊來，我有話問你。
&rdquo馬二很瑟縮地一步一步挨到瑾武跟前。
幾個教師見了馬二這種瑟縮不堪的神情，都掉過臉去匿笑。
瑾武也不作理會，和顔悅色地對馬二說道：&ldquo你不用在我跟前隐瞞，再說不會武藝的話。
我雖沒有力量能提拔人，然望人家提拔的斷不是人物，我便有提拔他的力量，也絕不提拔。
男子漢應該自己立志做一番事業，不過事業越大，越不是一二人的力量所能做到，因此想做大事業，便不能不随地物色人才。
人才的種類很多，就得看這人想做哪一類的事業，便着手物色哪一類的人才。
我于今所欲物色的就是會武藝有氣魄的男子。
你的武藝我已看出來了，很想帶你出門做我的幫手。
無緣無故的何必似這麼隐瞞呢？&rdquo馬二聽瑾武說得這般懇切，精神似乎
彭家的廚房設在第二進的偏屋，上菜的須用木盤托着，從第三進中間直送上來。
瑾武因懶得和那幾個拳教師談話，兩眼不期然而然地向大門口望着，也并沒注意看什麼東西。
忽見上菜的人雙手托着木盤，從第二進的左邊轉出來。
那人的身體很瘦小，年齡約有四十多歲，托着菜在前面走，後面跟着三四個七八歲、十來歲的小孩兒，一個個笑嘻嘻地争着跳起來搶奪那人頭上的包巾。
那人并不回頭反顧，隻将頭或偏左些兒或偏右些兒地躲閃。
小孩兒直跟到過了第三進的中門，恐怕被廳堂上的賓客看見，才停步不追了。
然不肯退出去，閃開中門兩邊躲着，好像等候上菜人出來的一般。
上菜的人将盤中菜在席上安放好了，即撤下半碗殘菜，仍放在木盤裡托将出去。
瑾武這時便很注意看那幾個小孩兒的舉動了。
上菜人走到第三進門外，幾個小孩子果然又笑嘻嘻地一擁出來，左一把右一把，各舉雙手向那人頭上亂抓。
隻見那人仿佛後腦上長着眼睛的樣子，必待小孩兒的手将要沾着頭巾了，才微微地避開一兩分遠近。
左邊有手來便向右邊閃，右邊有手來，便向前面閃，七八隻手圍住左、右、後三方亂抓，一次也不曾與頭巾相碰，并且很安閑自在地走着。
再看安放在席上的這碗菜，是一碗很滿的湯，一點兒不曾潑出來。
瑾武看在眼裡，不由得暗自吃驚道：&ldquo這東西倒像是個好手。
若沒有一點兒真實本領，絕不能這麼從容自在。
隻是這麼大熱的天氣，我們科着頭還嫌熱，他為什麼把頭包着？這幾個小孩兒去搶奪他的頭巾，大約也是看了覺得奇怪。
&rdquo瑾武這般想着，即向彭某問道：&ldquo剛才上菜來的這個人姓什麼，是在府上當差的嗎？&rdquo彭某笑道：&ldquo這個人姓馬，據他說沒有名字，排行第二，我們因他是個癞頭，随口叫他馬二癞子。
去年臘月才由舍親薦他到舍間聽差。
有些呆頭呆腦的樣子，不大會伺候人。
我因舍親的情面卻不過，隻得留在舍間。
小兒小侄在學堂裡讀書，早晚就差他接送。
&rdquo瑾武搖頭笑道：&ldquo據我看這人并不呆頭呆腦，武藝倒像是個很高明的，不可輕視了他。
&rdquo彭某哈哈笑道：&ldquo瑾武先生的眼力雖高，這回看馬二癞子隻怕看走了眼色。
&rdquo 幾個教師聽瑾武說馬二癞子的武藝高明，也都忍不住好笑。
其中有一個素喜說刻薄話的教師笑道：&ldquo瑾武先生既看出馬二的武藝高明，何不就請他到長沙去教武藝呢？&rdquo那時拳教師教拳的界限分得極嚴，越界傳徒弟，非有過人的武藝不敢。
而一班拳教師的習慣，對于外府外縣的武藝，不問高低強弱，隻有輕侮的，沒有推崇的，人人有這種十分頑固的成見。
曾入黃漢會的，經瑾武再四曉譬開導，才漸漸地将這種成見化除了些，然也不過在瑾武面前不露出此界彼疆的惡習罷了。
這幾個同席的教師都不曾和瑾武會過面，所以敢對瑾武這麼說。
瑾武聽了，絕不躊躇地答道：&ldquo但怕他不肯到長沙去，若真肯去，是再好沒有的了。
&rdquo彭某道：&ldquo馬二癞子如果會武藝，怎的不起廠子收徒弟，卻求舍親薦到我這裡來當底下人呢？&rdquo剛說到這裡，馬二癞子又托了一碗菜走上來。
瑾武看他背後，已不見那幾個小孩兒跟着了。
彭某等馬二上好了菜，即叫住問道：&ldquo黃大老爺的眼力素好，他說已看出你有很好的武藝，究竟怎樣，你實在會武藝嗎？不要隐瞞，黃大老爺是最喜提拔會武藝的。
&rdquo馬二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氣，嗫嚅了半晌才答道：&ldquo不敢。
馬二實在不會武藝。
&rdquo鼓某望着瑾武笑道：&ldquo是不是呆頭呆腦呢？這也有什麼不敢的？隻看他這痨病鬼的模樣，就可以知道絕不是會武藝的人。
&rdquo瑾武也不回答，伸手向馬二招着說道：&ldquo請過這邊來，我有話問你。
&rdquo馬二很瑟縮地一步一步挨到瑾武跟前。
幾個教師見了馬二這種瑟縮不堪的神情，都掉過臉去匿笑。
瑾武也不作理會，和顔悅色地對馬二說道：&ldquo你不用在我跟前隐瞞，再說不會武藝的話。
我雖沒有力量能提拔人，然望人家提拔的斷不是人物，我便有提拔他的力量，也絕不提拔。
男子漢應該自己立志做一番事業，不過事業越大，越不是一二人的力量所能做到，因此想做大事業，便不能不随地物色人才。
人才的種類很多，就得看這人想做哪一類的事業，便着手物色哪一類的人才。
我于今所欲物色的就是會武藝有氣魄的男子。
你的武藝我已看出來了，很想帶你出門做我的幫手。
無緣無故的何必似這麼隐瞞呢？&rdquo馬二聽瑾武說得這般懇切，精神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