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沉冤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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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叫章阿戆,已有五十來歲了,原籍福建侯官人,在杭州流落了不得歸家,挑一個小小的洋貨擔,每日做幾角錢生意糊口。
屢次想回福建去,隻因沒有路費不能成行。
如是者在杭州五六年了。
這日章阿戆挑着洋貨擔走關帝廟門口經過,忽見廟裡一個年輕女子向他招手,他隻道是要買洋貨的,便挑了擔子進廟。
走到神殿上一看,那女子已不見了,章阿戆以為是住在廟裡的人就要出來的,就把擔子放下,靠神殿上的柱頭坐着等候。
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那女子出來。
天氣很炎熱,而神殿上極陰涼,不覺身體疲乏了,靠柱頭合上兩眼沉沉要睡,心裡卻惦記着洋貨擔,恐怕被人偷去了什麼。
剛才睜開兩眼,即見那招手的年輕女子愁眉苦臉地立在面前。
章阿戆問道:&ldquo奶奶要買什麼?等得我瞌睡來了,險些兒睡着。
&rdquo女子搖頭道:&ldquo我并不要買東西,我要問你幾句話,你是福建人麼?&rdquo章阿戆道:&ldquo是。
&rdquo女子道:&ldquo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特地請你進來,求你帶我到福建去好麼?&rdquo章阿戆道:&ldquo我獨自一個人要回福建去,尚且五六年還不能走動,能帶你去麼?&rdquo女子道:&ldquo你五六年走不動,我知道你是因為沒有路費,我于今有路費在這裡,隻要你答應我,我就送給你。
&rdquo章阿戆道:&ldquo你不是福建人,為什麼要我帶你到福建去呢?并且你我一男一女,在路上如何好同行呢?&rdquo女子哭道:&ldquo隻求你答應我,這些事你都不用着慮。
&rdquo章阿戆道:&ldquo既是有路費給我,是我求之不得的,如何不答應?但是你無端哭什麼呢?&rdquo 女子道:&ldquo我老實說給你聽吧,我是個沉冤莫白的怨鬼。
&rdquo随即将生前被王雪棠騙了的情形述了一遍道:&ldquo我在生前不知道我丈夫是他毒死的,死後見丈夫的面,被丈夫打了我兩個嘴巴,痛罵我一頓,我才明白。
王雪棠于今在福建開設一個很大的酒席館,久已娶妻,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我早就要前去報仇雪恨,無奈路途遙遠,獨自不能前去。
我臨死的時候已想到了這一着,留了一根赤金簪,壓在這殿上的鐵香爐底下,朝夕守候着,怕被這裡的廟祝看見了拿去。
你拿去兌換了,足夠去福建的盤纏。
不過你動身的時候,須叫我三聲,我姓名叫作蕭璇規。
隻要你帶我到了福建省城王東發酒樓,便不幹你的事了。
&rdquo章阿戆聽了這些話,不由得有些害怕起來。
猛聽得一聲雷響,驚醒過來,原來還是一場夢。
看殿上正有人敬神,雷聲便是打得鼓響。
定了定神一想,這夢做得太奇怪。
等敬神的人走了,悄悄移開鐵香爐一看,果有一根赤金簪壓在底下,不由章阿戆不相信。
當下收了金簪,心裡默祝道:&ldquo我本是要回家鄉的,順便帶你去報仇。
論理不能用你的路費,不過我沒有這東西做路費,仍是走不動,隻得拿去兌換了,即日就動身前去,蕭璇規的陰靈随我來吧。
&rdquo默祝完畢,挑擔回去,匆忙料理一切,即由上海買輪去福建。
動身及在馬尾換船的時候,都依言叫了三聲蕭璇規。
到省城問明了王東發酒席館的地址,章阿戆又暗地默祝了一番,便行前去。
才走近王東發門口,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穿得極漂亮,剛從酒館裡面出來,忽然現出驚惶失色的樣子,喊道:&ldquo不得了,來了,來了。
&rdquo隻喊了這兩句,折身就往裡面奔跑。
章阿戆料知這人就是王雪棠了,忙跟進酒館門,就聽得裡面神号鬼哭地大鬧起來。
館裡的人都說老闆突然瘋了,兩手拿了兩把殺豬的尖刀,隻一下就劈斷了老闆娘一條臂膀,兩個少老闆也都被殺死了,隻有兩個姑娘幸虧不在眼前,不曾被殺。
還虧了幾個得力的夥計,拼命将老闆捉住了,于今得趕緊去把老闆奶奶娘家的人請來。
章阿戆見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即溜回自己家裡去了。
過了幾日來打聽,才知道那日王家将老闆奶奶的父母請來,王雪棠忽改變女子的聲音,将王雪棠在杭州種種的情形說了,自認是蕭璇規,前來索命的。
兩手緊握着殺豬尖刀不肯放手,奪也奪不下,話說完了,舉刀向自己迎頭劈下,隻劈得腦漿迸裂而死。
述這事給在下聽的朋友與章阿戆是鄰居,章阿戆親口對他說的,所以知道得這般詳細。
《紅玫瑰》第1卷25期民國十四年(1925)1月17日
屢次想回福建去,隻因沒有路費不能成行。
如是者在杭州五六年了。
這日章阿戆挑着洋貨擔走關帝廟門口經過,忽見廟裡一個年輕女子向他招手,他隻道是要買洋貨的,便挑了擔子進廟。
走到神殿上一看,那女子已不見了,章阿戆以為是住在廟裡的人就要出來的,就把擔子放下,靠神殿上的柱頭坐着等候。
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那女子出來。
天氣很炎熱,而神殿上極陰涼,不覺身體疲乏了,靠柱頭合上兩眼沉沉要睡,心裡卻惦記着洋貨擔,恐怕被人偷去了什麼。
剛才睜開兩眼,即見那招手的年輕女子愁眉苦臉地立在面前。
章阿戆問道:&ldquo奶奶要買什麼?等得我瞌睡來了,險些兒睡着。
&rdquo女子搖頭道:&ldquo我并不要買東西,我要問你幾句話,你是福建人麼?&rdquo章阿戆道:&ldquo是。
&rdquo女子道:&ldquo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特地請你進來,求你帶我到福建去好麼?&rdquo章阿戆道:&ldquo我獨自一個人要回福建去,尚且五六年還不能走動,能帶你去麼?&rdquo女子道:&ldquo你五六年走不動,我知道你是因為沒有路費,我于今有路費在這裡,隻要你答應我,我就送給你。
&rdquo章阿戆道:&ldquo你不是福建人,為什麼要我帶你到福建去呢?并且你我一男一女,在路上如何好同行呢?&rdquo女子哭道:&ldquo隻求你答應我,這些事你都不用着慮。
&rdquo章阿戆道:&ldquo既是有路費給我,是我求之不得的,如何不答應?但是你無端哭什麼呢?&rdquo 女子道:&ldquo我老實說給你聽吧,我是個沉冤莫白的怨鬼。
&rdquo随即将生前被王雪棠騙了的情形述了一遍道:&ldquo我在生前不知道我丈夫是他毒死的,死後見丈夫的面,被丈夫打了我兩個嘴巴,痛罵我一頓,我才明白。
王雪棠于今在福建開設一個很大的酒席館,久已娶妻,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我早就要前去報仇雪恨,無奈路途遙遠,獨自不能前去。
我臨死的時候已想到了這一着,留了一根赤金簪,壓在這殿上的鐵香爐底下,朝夕守候着,怕被這裡的廟祝看見了拿去。
你拿去兌換了,足夠去福建的盤纏。
不過你動身的時候,須叫我三聲,我姓名叫作蕭璇規。
隻要你帶我到了福建省城王東發酒樓,便不幹你的事了。
&rdquo章阿戆聽了這些話,不由得有些害怕起來。
猛聽得一聲雷響,驚醒過來,原來還是一場夢。
看殿上正有人敬神,雷聲便是打得鼓響。
定了定神一想,這夢做得太奇怪。
等敬神的人走了,悄悄移開鐵香爐一看,果有一根赤金簪壓在底下,不由章阿戆不相信。
當下收了金簪,心裡默祝道:&ldquo我本是要回家鄉的,順便帶你去報仇。
論理不能用你的路費,不過我沒有這東西做路費,仍是走不動,隻得拿去兌換了,即日就動身前去,蕭璇規的陰靈随我來吧。
&rdquo默祝完畢,挑擔回去,匆忙料理一切,即由上海買輪去福建。
動身及在馬尾換船的時候,都依言叫了三聲蕭璇規。
到省城問明了王東發酒席館的地址,章阿戆又暗地默祝了一番,便行前去。
才走近王東發門口,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穿得極漂亮,剛從酒館裡面出來,忽然現出驚惶失色的樣子,喊道:&ldquo不得了,來了,來了。
&rdquo隻喊了這兩句,折身就往裡面奔跑。
章阿戆料知這人就是王雪棠了,忙跟進酒館門,就聽得裡面神号鬼哭地大鬧起來。
館裡的人都說老闆突然瘋了,兩手拿了兩把殺豬的尖刀,隻一下就劈斷了老闆娘一條臂膀,兩個少老闆也都被殺死了,隻有兩個姑娘幸虧不在眼前,不曾被殺。
還虧了幾個得力的夥計,拼命将老闆捉住了,于今得趕緊去把老闆奶奶娘家的人請來。
章阿戆見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即溜回自己家裡去了。
過了幾日來打聽,才知道那日王家将老闆奶奶的父母請來,王雪棠忽改變女子的聲音,将王雪棠在杭州種種的情形說了,自認是蕭璇規,前來索命的。
兩手緊握着殺豬尖刀不肯放手,奪也奪不下,話說完了,舉刀向自己迎頭劈下,隻劈得腦漿迸裂而死。
述這事給在下聽的朋友與章阿戆是鄰居,章阿戆親口對他說的,所以知道得這般詳細。
《紅玫瑰》第1卷25期民國十四年(1925)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