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巴陵之大盜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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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可憐我羅秃子,隻因不曾在江湖上幹過幾件驚天動地的事業,又生長在小戶人家,雖忍苦練得些本領,然饑不能拿來當飯吃,寒不能拿來當衣穿,隻得跟着大家逃荒逃到這巴陵來。

    我還沒到巴陵的時候,就聞得曹容海歡喜延納江湖上豪傑的大名,家中川常住着五六十名好漢,都是有大能耐的人。

    我得了這消息又高興、又着急,高興是因巴陵有這般一個人物,我到了巴陵,不愁沒有吃飯的地方;着急是恐怕自己的本領不夠,他家裡住的好漢太多,食客的份兒輪不到我身上。

     &ldquo心裡有了這個念頭後,來到巴陵一打聽,果然人人都說曹家是有名的把式窩,住在曹家的,沒一個不是本領齊天。

    我于是就有些害怕,不敢到這裡來丢人。

    卻又湊巧,那時我們逃荒的人數太多,巴陵人連一頓粥都不肯施舍,虧得曹容海疏财仗義,施了五千串錢、五百擔米給我們,他并親自來點人數。

    我們上千的人,他都不問話,獨問我姓什麼,哪裡人,素來幹什麼事的?我隻道他已看出我是個有些兒能耐的人了,将身家照實說了,隻沒提練過武藝的話。

     &ldquo那時承他的情,單留我到他家住着,我見他不問我武藝的話,我便也不向他提起,終日裝作糊塗蟲的樣子。

    他差我做粗事,我就做粗事。

    住了幾個月,我留神看他所迎接來家供養的好手,并沒一個有什麼真實本領,我就有些不耐煩起來,有意想顯點兒能為給他們瞧瞧。

     &ldquo這日趁曹容海陪着幾個有名的大把式在湖邊閑逛,我拿了一根指頭粗細、七尺多長的竹竿,挑一擔水桶,往湖裡盛了一滿擔水,竹竿彎都不彎一下,将兩桶水挑回家。

    以為曹容海和那些大把式見了,必然詫異,會問我用什麼方法,能拿這麼小、這麼長的竹竿,挑兩桶那麼重水。

     &ldquo誰知他們看了,反大家打趣我,說羅秃子真是一個耍子,有好好的扁擔不用,會拿一根竹竿來挑水。

    楊大哥你想想,是不是又好氣人、又好笑人。

    去年我也是氣憤不過,想再顯點兒能為給他們看看。

    這後面園裡,有幾棵大橘子樹,橘子結得很多,他家的五少爺,教我上樹摘給他吃。

    我見曹容海正在園裡,便不上樹去摘,拿了一條丈多長的麻繩,在手中一抖,就硬得和棍子一樣,撲下許多個橘子來,給他家五少爺吃了。

     &ldquo曹容海在旁看了,也隻當沒這回事。

    就是今日,也是我有意教那些小孩兒和我鬧着給曹容海與楊大哥看的。

    我知道楊大哥已看出我那一點點能為來了,他不仍是不作理會嗎?我的氣量仄,委實有些忍耐不住了,我自願去外面,讨一口,吃一口,這裡是不能再住了。

    可憐我半生不曾遇着知己,今日得見楊大哥,就要算是我的知己了,有幾句話,不忍不向楊大哥說說。

     &ldquo這曹容海我已看出他是一個極無能耐的大盜頭目,因為在于今的清平世界,不能尋一個有險可守的山寨落草,就住在這洞庭湖旁邊,水陸兩便。

    住在他家的外省人,哪裡是延納來的把式,盡是他手下的強盜。

    隻因無緣無故的,家中川常住着這麼多彪形大漢,恐怕人家知道,所以頂着一塊好客的招牌在頭上,好掩飾這些可疑的形迹,就是打發他大兒子到處迎接好手,也無非是掩飾的意思。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巴陵曹容海,好客賽過孟嘗君,他家有奇形怪狀的出入,便誰也不在意了。

    &rdquo 楊先績聽到這裡,伸手握了羅秃子的手道:&ldquo我心裡早已是這麼猜疑了,不過我卻錯疑了足下,以為足下是他的心腹。

    如此說來,曹容海真是虛有其表了。

    足下從此将往哪裡去?我明日也得告别了。

    &rdquo 羅秃子長歎一聲道:&ldquo海闊天空,哪有定所,有緣當再後會!&rdquo說罷,聳身一躍,已上了屋檐,一轉眼就不見了。

     楊先績想到羅秃子不遇知己之苦,獨自歎息了一會兒,收拾安歇了。

    次日托故向曹容海作辭,曹容海仍再四挽留,楊先績如何肯住。

     楊先績歸家不到半年,就聽得人說曹容海的部下在武昌破了案,供出巴陵的巢穴來,行文嶽州府捉拿,曹容海已聞風先走了。

     《小說世界》第2卷6期民國十二年(1923)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