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誤用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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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出來,不然每人得打一千戒尺。

    &rdquo幾個學生都不肯說,卻都拿眼睛看着陳靜夫。

    張秀才就問陳靜夫道:&ldquo是你出主意做出來的麼?好好的一隻家貓,妨礙了你們什麼事,和你們有什麼仇?要使狗咬死它,你們這種孩子,也太不成話了,還不給我滾回去!&rdquo 衆學生都默然無言,仍帶着幾條咬貓的狗,跟着張秀才回到書房裡。

    張秀才在陳家教了四年書,不曾打過陳靜夫一次,就是責罵,也責罵得很委婉。

    這回的事,張秀才竟動了真氣,跨進書房,便教陳靜夫伸右手來,陳靜夫不敢反抗,卻也不肯伸手。

    張秀才拿戒尺在書案上拍了一下,連聲催促快伸手來。

    陳靜夫苦着臉說道:&ldquo右手挨了打,不好寫白折,先生饒了這次吧。

    &rdquo張秀才更生氣道:&ldquo你怕打壞了右手不能寫白折,就伸左手來。

    &rdquo陳靜夫又苦着臉說道:&ldquo男子以左手為貴,先生饒了這次吧。

    &rdquo幾個年紀比陳靜夫大的學生,都代替向張秀才求饒,張秀才隻得訓斥了一頓,禁止以後帶狗出外。

     從這回起,附近的人和狗,雖安全了許多,而張秀才在陳家,從這回起,卻不得安全了。

    因為陳靜夫記恨張秀才要打他的戒尺,把他那作弄業師的舊毛病觸發了,一心一意地想作弄張秀才的法子,畢竟被他想出一個來了。

    他拿銅盆盛了一大盆冷水,擱在張秀才睡房門上,将門半開半掩。

    夜間張秀才進房去睡,伸手把門一推,嘩啦一盆冷水劈頭淋了下來,銅盆還在肩上結實碰了一下,直把張秀才吓得哎喲一聲,連忙倒退幾步,不由得大怒,斷定是陳靜夫幹的事,也不責罵,将身上濕衣換了,請出陳靜夫的母親來,怒沖沖地辭館。

    陳靜夫的母親也氣得說不出話,隻得極力向張秀才賠禮,張秀才仍然不肯教下去。

    陳靜夫的母親逼着陳靜夫磕了無數的頭,後來連自己也下跪哀求,張秀才卻情不過,勉強答應教完這一年。

    然而責打終不能免,剝去陳靜夫的褲子,打了一百竹闆,打得破皮流血。

    陳靜夫的嬌慣脾氣,戒尺沒有打成,尚且記恨要圖報複,況受了這般生平不曾受過的毒打,就能死心塌地地不轉念頭了嗎?他的心計真靈活,一時又被他想出一個作弄的法子來了。

     那時正在夏季,他家給張秀才新做了一床珠羅蚊帳,在未曾懸挂之前,他就預備了許多和糖一般的雞屎,放在陽光裡曬幹,弄成極細的粉末。

    乘下人懸挂的時候,他暗地将那雞屎粉末撒滿在冷布帳頂上,真是人不知,鬼不曉。

    張秀才夜裡上床去睡,初時還不覺着,及至睡了一覺醒來,身上微微地出了些汗。

    他是赤膊着睡,才覺得身上有些膩膩的,摸在手中,好像黏糊了什麼黏液,往鼻端一嗅,竟是奇臭不堪,吓得慌忙爬起來。

    剔亮了油燈,照席上卻沒有什麼似的,看身上,也看不出何等行迹來。

    但是嗅着仍臭得厲害,心裡猜度是下人的腳不幹不淨,挂帳子的時候,腳底踏在席上,因此把席弄髒了。

    隻得用水先将身上洗了,再用濕手巾揩抹席子,鬧了好一會兒,方自以為幹淨了。

    隻是鄉下的蚊蟲極多,張秀才揩抹席子的時候,撩開了帳門,自然鑽進去了許多蚊子,不能不用扇子将蚊子趕出來。

    他這裡拿扇趕蚊子,那帳頂上的雞屎粉末,就和篩糠一般的,紛紛篩到了席子上。

    他一睡下去,身上因才洗了水,又勞動了,有些潮濕,一遇雞屎粉,又覺得膩膩的起來,再用手摸着去嗅,仍是臭不可聞。

    暗想什麼臭東西,這般揩抹不幹淨呢?他心裡雖覺得奇怪,但還沒想到是陳靜夫作弄他,無可猶疑,仍得起來洗抹。

    如此爬起睡到,直鬧到第四次,已是天光大亮了,才看出是從帳頂上篩下來的臭粉,既看了出來,便可斷定是陳靜夫幹的玩意兒了。

     這回張秀才恨入了骨髓,即時辭館,無論陳家如何挽留,隻當沒有聞見,就從這日出了陳家的門,那些鄉紳聽得張秀才實行辭了館,都争着延請,張秀才概行謝絕不就。

    有人問他為什麼理由,張秀才道:&ldquo這陳靜夫是生成有作惡之才,天性又十二分涼薄,想得到的,便做得到。

    他已經害死了一個業師,我教他四年,其不死在他手裡,算是天幸,我辭了他家,再不和他見面,他不至再轉我的念頭,若是仍在他家附近教書,他心裡必一時一刻也放我不下,非把我害死決不甘休。

    我自從見他嗾使洞狗咬死了人家的貓,我責備他,他絲毫沒有愧悔,我就斷定他是一個絕無天良的孩子。

    他年紀這麼小,而膽有這麼大,心有這麼毒,還有什麼事他幹不出來呢?我躲避他,尚愁躲避不了,豈肯和他住在一塊,你們瞧着吧,他将來年紀大了,不弄出滅族的禍事來,就是他陳家的萬幸了,然他的自身,是絕不會有善終的。

    &rdquo 張秀才走後,陳靜夫便找不着教他書的先生了。

    他不讀書,就跟着一個姓何的老拳師練習拳棍。

    他天分極高,身體又與練習拳棍相近,何老拳師是湖南有名的好手,隻因不大肯傳徒弟,又不大和人往來,終年在家督率着兒子種田,連自己的兒子要學拳棍,他都不肯教給。

    他兒子問他為何不教,他說拳棍雖算不了一種什麼難學的東西,然非賦有天才的,縱然用功練習,也沒有大成的希望。

    我的本領,不拘男女老少,哪怕就是外國人,隻要我承認他夠得上傳我本領,我甯肯一文錢不要,盡我所有的本領傳給他;無奈我留心看了二三十年,沒看見一個夠得上的,雖也曾教過幾個人,然都不成材,所以情願将本領帶到土裡去,免得教出許多不成材的徒弟,在世上替我丢人。

    他兒見他這麼說,隻得不學了。

     陳靜夫久聞何老拳師的名,隻不曾見過面,此時既沒人教他的書,即獨自跑到何老拳師家裡,說出要學拳棍的意思來,何老拳師一見陳靜夫的面,非常高興道:&ldquo我的本領,可有傳人了。

    &rdquo如是陳靜夫就專心練習拳棍。

    僅練了一年多,尋常十多個漢子,非但不能近他的身,并一個一個的,都得躺下。

    他又歡喜招人打架,鄉下的人,當面稱他陳二少爺,背後都叫他陳二打手。

    他十四歲,就三瓦兩舍地胡跑,尋着小戶人家的姑娘嫂子開心,他年輕生得漂亮,家裡又有錢,這類的事,隻愁他不願幹,要幹還怕不容易成功嗎?他在外面,嫖得一塌糊塗,不知怎的,這風聲傳到他母親耳裡去了。

     他母親隻有這一個兒子,如何不愛惜呢,便禁止他,不許他出外,夜間親手封鎖大門,必等陳靜夫上床睡了,自己才睡。

    如此過了幾夜,陳靜夫哪裡打熬得住,夜裡假裝睡着,等他母親睡了,即悄悄地起來,大門沒鑰匙,是不能開的,後門外還有數尺高的圍牆,牆上釘了無窮的倒挂刺,非有飛得起的本領跳不過去。

    又不敢把倒挂刺拔去,恐怕自己母親知道。

    他家有個竹園,靠圍牆生了幾根南竹,他爬上了竹梢,兩手握得牢牢的,将身軀往牆外一堕,竹子是軟的,就堕過了牆外。

    他預備回來時要用,解下腰間的褲帶,把竹梢牢縛在牆外的樹上,他嫖到天将明的時候,歸到縛竹梢的地方,解下來仍用雙手握住竹梢,雙足一蹬,身已懸空吊進竹園了。

    他母親在睡裡夢裡哪能知道呢? 離陳家五六裡路,有一個缸窯,為主的叫劉時青,是一個有名的痞棍,前三年在華容燒窯,姘識了那地方一個少女,拐逃回來,俨然成了夫婦,仍以燒窯為生活。

    陳靜夫看上了那女子,不費什麼氣力就一弄成合,兩邊戀奸的熱度都高到十分。

    劉時青好賭,常不在家歇宿,所以兩人得遂心願。

    然奸情事從來瞞不住人,況兩人戀奸情熱,劉時青又是痞棍出身,更加隐瞞不了。

    在劉時青這種人,對于一個沒來曆的老婆,原沒有什麼緊要,不過因見陳靜夫是個有錢的少爺,想借此敲一注大竹杠,竹杠敲過之後,老婆就揭明讓給陳靜夫,也是可行的。

    劉時青既是這麼一個主意,便拿了一把刀,趁陳靜夫正和他老婆行奸的時候,破門進去捉奸,以為陳靜夫絕不敢反抗。

    誰知陳靜夫生性兇毒,聽得破門的聲音,已急忙披了衣服,打算從窗眼裡逃出去,窗戶關緊了,不曾打開,劉時青已舉刀殺進房來了。

     陳靜夫料想逃不了,一回頭,劉時青的刀已劈面砍來,陳靜夫閃開身,一腿對準劉時青小腹踢去,登時跌倒在地。

    陳靜夫不敢留戀,拔腳就跑,跑到外面一想,我剛才那一腳踢中了他的要害,不死還好,若是死了,我不要遭官司嗎?好像他來捉奸沒帶外人,我何不回頭去偷看一番,如果死了,我好打算,不要坐在家中,等到禍事臨頭才好。

    想罷,輕輕回到那窗戶底下,即聽得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