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誤用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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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哭聲呼喚劉時青,喚了好幾聲,不見劉時青答應,那女子已放聲哭起來。

    陳靜夫料是兇多吉少,不要命地跑回家,将母親叫醒來,訴說了這回事。

    不待說,把他母親吓得目定口呆,繼之以痛哭,他倒勸慰道:&ldquo母親,不用着急,這事沒要緊,我即刻動身到雲南去,如有什麼事來,隻說我已動身好幾日了,他們又沒有我打死人的證據,怕什麼。

    不過我在家和他老婆對了面,就有些麻煩。

    &rdquo 他母親無法,隻得哭哭啼啼地點頭依了他。

    陳靜夫遂從這夜動身到雲南去了。

    劉時青果是被踢死了,好在沒有親屬,平日又是個無惡不作的人,沒人替他出頭告狀。

    一樁這麼大的案子,就由地保同幾個常在地方給人和事的人,向陳家軟取了五百銀子,名為超拔費,實際朋分了完事。

     陳靜夫十五歲就亡命到雲南,那時他父親陳岱雲在雲南的官運甚是亨通,因和雲貴總督有些淵源,得兼幾處很闊的差事。

    陳靜夫的儀表本來生得堂皇,文學雖不算好,然在十五六歲的少年裡頭,能趕得上他的,也不多見。

    陳岱雲離家七八年,見自己兒子出落得這般人物,才得一十五歲,便能獨自一個人從湖南跑到雲南來。

    一班同僚的,都争着恭維陳岱雲有子,說陳靜夫将來必成大器。

    陳岱雲心裡的高興,自不消說得。

    陳靜夫住了幾個月,終日閑着無事,納悶不過,忽然想進教堂裡去,學外國語言。

    那時正缺乏翻譯人才,陳岱雲當然許可。

    大凡天分高的人,無論學習什麼都很容易。

    陳靜夫跟着一個意國的教師,隻學了兩年英語,居然在雲南成了第一等翻譯,兼的差事比陳岱雲還多。

    他生性是歡喜漁色的,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已在長沙鄉下嫖得一塌糊塗;于今有了十七八歲,在他已是色情狂熱的時代了。

    手邊又有的是錢,陳岱雲因鐘愛着他,不拘大小的事,都不肯拂逆他的意思。

    他在家鄉有他的母親拘管,尚且因奸鬧出命案來;這時既是無拘無束,而嫖場裡面應具的資格,又無不備具,比較十三四歲時,更充分了幾倍,正好盡情嫖過十足,哪裡有一些兒顧忌呢? 騰越有個中外馳名的女學生,姓周名素鵑,那時的芳齡才得一十八歲,真所謂玉精神、花模樣。

    許多女同學,都說她是天仙化人,一個個都歡喜和她交談,卻一個個都不願意和她同走,是何緣故呢?隻因她生得太美,便是尋常也負着美名的學生,獨自一個人在街上行走,能惹得一班人注意,表示歡迎;隻一跟着這周素鵑同走,就相形見绌,一班人的眼裡隻看得見周素鵑,看不見這些負美名的同伴了。

    妙齡女子的虛榮心,并不因容貌美惡而有增減,哪怕這女子,本來生得很醜,而愛修飾的心,并不比生得美的女子減輕。

    有人當面恭維她生得美,她心裡總是高興的,何況平日本有人恭維,一和周素鵑同走,恭維的就變成譏嘲的了,那還有誰肯這麼自讨沒趣呢! 周素鵑不但容貌美到極處,在學校裡的功課,也做得極好,英國話更說得嬌柔清脆,如小鳥鳴春,所以她的聲名在騰越的中、西人士,沒一個不欽仰。

    人家背地裡,替她取個綽号,叫作&ldquo喜神&rdquo,這綽号是怎麼一個來由呢?因為不問是那一種人,雖在愁苦的時候,隻要見着周素鵑的面,滿腹的憂愁,自然會消滅得無影無蹤;若是能聽得周素鵑唱一曲歌,或談幾句話,或開一回笑口,過了三四日,回想起來,還覺得異常愉快,因此大家便恭上這&ldquo喜神&rdquo兩字的尊号。

     周素鵑也自覺不負這個美名,她有玻璃翠的小印方,上面就镌了一個&ldquo喜&rdquo字,即平日和至好的女友通信,信尾也是簽一個&ldquo喜&rdquo字。

    周素鵑的學校裡,有個教英文的教員,姓蘇名中理,十二歲就跟着自己父親到美國經商,在美國十幾年。

    回國後,就在周素鵑讀書的那個學校裡教英文,也是一個飄逸後生,見了周素鵑這種絕世姿容,絕頂天分,如何能禁止自己,不發生愛戀的念頭呢?但是蘇中理雖極愛周素鵑,周素鵑卻不愛蘇中理,不過周素鵑的性質溫柔,從來不曾見過她有疾言厲色的時候,哪怕她十分不歡喜這人,然見了這人的面,仍是和顔悅色地跟這人談話,人家就對她有輕薄無禮的舉動,她也隻低頭避開,從不與人以不堪的聲色。

    蘇中理是教她英文的老師,自不能不稍存些兒身份,過于輕薄的表情,有些施展不出。

    就是周素鵑,于不愛戀的當中,也不能不表示相當的敬意,所以雖是由蘇中理片面地發生愛戀,相處兩年多,仍能維持師弟的情感,不至于決裂。

     周素鵑的家和陳靜夫的家是比鄰而居的,兩家的花園更隻隔一堵磚牆。

    周家有一座樓,緊接着花園,樓上一帶走廊,朝着陳家的花園。

    陳靜夫來騰越不久,就聞得周素鵑的芳名,并知道相離咫尺,隻因聽得人說周素鵑的性情學問,料知不能作尋常蕩婦勾引,必得入一回活地獄,下一番死功夫,才有遂心的希望。

    怎奈周素鵑在學校裡的時候居多,便是禮拜日歸家,也不容易會面,即有時偶然遇着,卻又苦于沒有談話的機緣。

    也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才買通周家一個老媽,探得了周素鵑的卧室,是在靠花園的那座樓上。

    隻是想要這老媽去通殷勤,任憑給老媽多少錢,老媽都推辭說做不到。

    陳靜夫想不出勾引的門路,隻得托人直向自己父親說,求遣人去周家作合。

    陳岱雲凡事都順從兒子,這種婚姻大事,周素鵑又是騰越首屈一指的好女子,自然一口就承認兒子的要求,當下托了騰越一個富紳,去周家說媒。

     周素鵑的父親周仁爵,是一個吏部主事,大太太過了四十歲,還沒有生育,讨了三個姨太太,周素鵑是二姨太生的,大姨太生了一個兒子,到法國留學去了。

    二姨太最得周仁爵的寵愛,家裡的财政權,全在二姨太手裡。

    這時周仁爵的年紀,已有了六十五歲,二姨太才有三十四歲,十四歲的時候嫁給周仁爵做妾,十六歲就生了周素鵑。

    二姨太的性質,最是貪婪無厭,經理家務數年,已私下積儲了不少的銀錢。

    但她的貪心仍是不足,有許多人來她家替周素鵑作合的,都是為聘禮談不妥協,不能成功。

    周仁爵老昧糊塗,生性又非常柔懦,一些兒不能做主,蘇中理也曾托人來說過,二姨太因聽說是個當英文教員的,逆料縱闊也有限,所以竟不作理會。

    這回陳岱雲托來做媒的,既是騰越的富紳,而陳家父子又都現幹着很闊的差事。

    富紳一向周仁爵提說,周仁爵就料知二姨太這番決不會拒絕,欣然拿着富紳的話,入内和二姨太說。

    二姨太聽了陳靜夫的年齡職務及陳岱雲的身份,果然答應有商量的餘地。

    富紳來回說了幾次,已說妥了五千兩的聘禮,八金八玉下定。

    隻因陳靜夫知道周素鵑愛翠玉,要極力讨好,八件玉器,都想選辦透水綠的,一時不容易辦齊,把訂婚的時期,拖延下來了。

    周素鵑見已許了人家,便不去學校裡上課,恐怕在路上撞見未婚丈夫,面上難為情。

     蘇中理聽得這消息,和掉在冷水裡面一般,積了二年多的單邊戀愛,一旦斷絕了希望,心裡如何能甘呢?雖說曾托人向周家說合碰了釘子,但蘇中理心想男女的戀愛,隻要雙方本人願意,父母是禁止不了的。

    周素鵑對他并沒有表示過拒絕的意思,以為精誠貫金石,遲早總有成功的希望,這麼一來,簡直把二年多至誠的成績,抛向東洋大海了。

    越想越傷心,越氣憤不過,把擔任學校裡的英文課也辭了職,一心一意地想方法去破壞。

    蘇中理雖不及陳家豪富,卻并不貧寒,運動人去破壞的費用,也還拿得出。

    打聽得陳家尚不曾下定,蘇中理趁這時候,輾轉運動了一個與周家有關系的女人,到周家見着二姨太賀喜道:&ldquo聽說二小姐許定了姑爺,特來賀喜,但不知許的是哪一家?姑爺的人物,想必是人間無兩的,方能配得上小姐呢。

    &rdquo二姨太因這頭親事定得很得意,便将陳家的門第對這女人說了,這女人笑道:&ldquo好可是真好,隻可惜陳府的原籍太遠了些兒,太太就隻這一位小姐,平日寶貝也似的抱在懷裡,這一出了閣,将來陳府回原籍去了,太太想見小姐一面,隻怕要将兩眼望穿還不見得能來呢。

    &rdquo 二姨太一聽這話,心裡頓時翻悔起來,連忙對周仁爵說道:&ldquo陳家的親事,幸得不曾下定,我隻這一個女兒,不能嫁到天涯海角裡去,我将來臨死要見我女兒一面,都不能夠。

    你就去和媒人說,陳家就送我一萬兩銀子聘禮,我也不願意把女兒賣掉!&rdquo周仁爵吃了一驚道:&l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