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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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下掘城,欲從地道而入,時被圍已四十七日矣。

    所掘處城將穿婦女多自經者,有一老卒,自稱唐勝。

    謂祝:「今日我知築城時,城下皆有木柵,列梅花樁。

    倭已掘入我兵,宜掘出火之彼深入木柵中,猝不得出,無不糜爛矣。

     祝令不從,老卒歎曰:「城中數萬生靈,賴此一舉矣!即出所佩鈍刀,掘之果木柵也。

    眾乃掘出得倭人火炬硝黃,應時而至。

    倭人多燒死,其內見四倭舁出一死人,哭曰:「二大王乃知酋長已殲,乘其喪氣,官軍開城門擊之,時瓦將軍已屯兵間門,東西夾擊遂得盡劉,靡有孑遺。

     瓦將軍者,女將瓦氏,雲南洞蠻土官也。

    近幸男子八人,號男妾。

    驍勇善戰,軍令嚴明一卒奪民食即斬之,食尚在吭,閒以倭警奉旨,自雲南調至,皆以白布裹頭。

    問其故,曰:「我等孟獲之後也,感孔明不殺之恩,故世服其喪耳。

    倭寇既平,祝令謂唐勝曰:「皆子功也。

    今已晚,明日當置酒燕勞。

    聞子功於上台,行將得官矣。

    待至二日而不至,令曰:「是必鞍馬勞頓,休憩家中耳。

    」待之七日,仍不至。

    令謂諸縉紳曰:「世固有如魯仲連為人,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者,於今唐勝大賢也。

    在我治內而我不知,我且愧矣。

    且今日之功皆出於彼,彼既飄爾而去,我何面目復涖崑邑士民乎?我亦解印歸耳。

    諸縉紳謂令曰:「君侯豈癡耶?崑邑兵籍中從不聞有唐勝者,我等已遍求之矣。

    不復見,嘗見裡社中有唐朝蔔將軍像,與之絕肖,而又自謂姓唐,是必將軍顯靈也。

    將軍墓近在縣治中,非將軍而誰?」於是邑中相告語,皆以為然。

    遂遷墓於鹿城,玉山之陽立廟土山,其地即燒殺二大王處也。

     將軍名珍,字文趙,西河人,蔔子夏之雲礽也。

    唐敬宗時,掌軍柄,藩鎮跋扈,將軍東征西討,捍患禦災,與二子勤勞王事而死。

    世俗所傅二太保、三太保者,即其子也。

    今廟額曰:「功在金湯,兩廡皆肯畫,殺倭事於壁雲,當崑邑之被圍也。

    屋宇皆毀田疇,盡荒又大旱三月不雨,井水皆涸,閒有不涸者,飲之必病。

    祝令遍至井旁拜之,即得大雨,疫癘頓息中,丞周公又疏民困於朝租。

    賦悉蠲已輸納者,盡給還之,故民氣得甦時浙省,亦被倭患。

    浙撫屠與他省督兵蘇撫院,終日在雉樓酣飲。

    紳衿相謂曰:「豈日日元旦耶?」何屠蘇灑之不停也。

    徒多為人所憎惡耳,江浙謂撫院曰:「都堂徒多者,借音『屠都』也。

    蘇撫院聞城將破棄衣冠,疾奔紳衿挽留之蘇曰:「公等無誤,我事身在井上,乃可救井中之人。

    宣尼所謂可逝不可陷者,竟為封疆大臣開生路,其真別有肺腸者歟! 陳友石 吳縣陳友石,名筠,幼孤,性喜雜技。

    能琴、能棋、能字,獨不能治家。

    年尚未娶,父遺產業已蕩然無存,乃以三十金入山,販冬筍至崑城,王彥修家賣之。

    居數日,彥修謂之曰:「天氣蒸熱,筍包宜開矣。

    開則筍已腐爛,皆如一簇青煙,細揀之,僅存二十金。

    資斧喪盡,販官歷數十本,賣以度日。

    既而賣字於閶關,為店家寫扇,薪水籍以無缺。

     一日,有滿洲大人奉旨封王海外者,泊舟閶關外。

    令家人買扇,即命友石書之謝白金一兩,喜出望外。

    大人閱其字跡,稱善。

    即邀至船中,茶罷,對弈,歡若平生。

     謂友石曰:「我奉旨封王,舟中少一朋友可以盤桓朝夕者,陳先生倘能不棄,與我同行,則甚幸矣!」友石許之,乃饋三十金為安家費。

    友石以十金奉母、十金製衣、而更以十金買肴饌遍款一船人。

     既而船至琉球、安南諸國。

    其國王尊奉天使,並尊奉天使同來之客。

    滿洲大人又處處為之先容,故所至分庭抗禮,奉迎恐後。

    遂務求其字跡,一小字酬一小銀錢、一大字酬一大銀錢。

     船至高麗國,高麗王太子好音律,與友石共鼓琴。

    友石更授以新聲數曲,太子大喜,謂其百官曰:「我國僻處海中,得遇陳先生至止此,天賜也。

    我等宜厚贈之,於是所贈金銀、珍寶、象犀、珠玉之物,不可數計。

    歸舟至大洋,舟重不能行,柁工命以所載金銀撇入海中,約存二三萬兩,舟始能行。

    趁風至福建漳州,值漳泉大荒友石一路賑饑,費萬金。

    而自以二萬金歸家,娶妻後,與其舅貿易。

    不數年復蕩盡,為窶人。

    晚年賣藥於陽,城溉之濱,跌損一足,然興甚豪,不肯作寒乞相,亦當今奇士矣。

     藕絲帳 崑山千墩鎮,顧給事思軒先生,與相國夏桂洲同年友善。

    在京邸時,同寓也。

    每待漏入朝,顧老僕陳某必隨入承事之。

    顧先生歿後,夏桂洲亦乞假歸江西。

    顧公子命家奴運糧至京,浪費俱盡。

    假照塞責,既而,地方官追比破產輸納罪,當擬流蘇松常鎮之間。

    以糧事擬流者,共四百餘家,而顧將流嶺南。

     適當夏相國復召之時,舟泊虎丘,陳僕探望舟邊十六日不得見。

    會相國送客出舟,即叩首見之。

    相國備詢家事,情甚勤懇。

    陳流涕細述願乞垂庇,相國厲聲曰:「此係國法,我能曲徇故人子乎?」陳恨甚。

    及相國將解維、方伯入見出時,相國命之曰:「聞貴治負糧者多,然既補納矣!」復正其罪,恐非聖朝寬大之體,是宜免。

    於是大江以南,俱得免於流竄矣。

    免後,悉念顧氏之恩,厚禮而叩謝者戶屨不絕,倉箱之內,棗栗應時而滿,夏相國無嗣,思軒之子觀海為饒州刺史。

    欲報恩於桂洲,求夏氏子之疏宗子姓,終莫能得。

    僅瓣香緻祭於祠內而已,時嚴嵩已失勢,籍沒。

    時觀海奉上命監其門,有老嫗倉皇而出者,袖中遺下一物,紙裹若管城,觀海意其密書也。

    置之靴內,歸與家人觀之,則細如藕絲引而愈長,即拽成一帳,有知之者曰:「此藕絲帳也。

    」 嚴府中至寶二:一為藕絲帳、一為銅鑼。

    榻上得藕絲帳則一室無塵,銅鑼之聲聞於百裡,乃仙人所鑄也,不知流落何所。

    觀海嘗謂人曰:「我無從報夏公恩,得監嚴氏籍沒猶之報恩矣!」 蓋嚴嵩殺桂洲者也。

    顧氏藕絲帳四世相傳,國初時觀海之曾孫寧人,與南陽構訟將不直賄於當事寧人,無子,故於珍玩皆不甚惜。

    其讀書一目數行俱下,終身不忘著述等身。

    今所剞劂者,惟《日知錄》與《文集》數卷而已,生平崇尚氣節,其無子蓋天奄也! 縣令虎傷 某處縣令在舟中見岸上一人,負版而過,即隱身蘆葦內。

    縣令使召見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