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關燈
十法郎一股買進的利率三厘的公債六百萬,現在一股賣到七十七法郎;還有二百萬法郎的黃金和十萬法郎現款,還不算其它零星收入。

    她的财産總計大約達到一千七百萬法郎。

     “我的堂弟在哪裡呀?”她默念道。

     克呂旭公證把人已經算得一清二楚的遺産報表送來的那天,歐葉妮和娜農兩人各據一方地坐在客廳的壁爐兩邊,如今空蕩的客廳中什麼東西都成了紀念品,從母親當年坐的那張加腳墊的椅子到堂弟喝過酒的那隻玻璃杯。

     “娜農,就剩下咱倆了……” “是啊,小姐;也不知道他在哪裡,那個小白臉兒,要不然我走着也要找他去。

    ” “隔着大海呢,”她說。

     這陰冷灰暗的房子就是這可憐的女繼承人的整個世界;正當她同娜農在這裡相對飲泣的時候,從南特到奧爾良,無人不在談論格朗台小姐的一千七百萬法郎的家産。

    她簽發的第一批文書中,就有給娜農的一筆一千二百法郎的終身年金。

    原先已有六百法郎年金的娜農頓時成了有錢的攀親目标。

    不出一月,她從老姑娘變成新媳婦,嫁給了被任命為格朗台小姐田産莊園總看守的安托萬-高諾瓦葉。

    高諾瓦葉太太比起當時的一般婦女來,有一個了不起的長處。

    她雖然已經五十九歲,但看上去不超過四十。

    她粗糙的輪廓經得起歲月的攻擊。

    多虧長期過着修道院式的生活,她面色紅潤,身子骨像鐵打的,衰老對她無可奈何。

    也許她從來沒有像結婚的那天那樣漂亮過。

    她占了長得醜的便宜,顯得粗犷、肥碩、結實,毫不見老的臉上自有一股春風得意的神氣,有些人甚至眼紅高諾瓦葉的豔福。

    “她氣色多好,”布店老闆說。

    “她能生一群兒女呢,”販鹽的商人說;“說句您不見怪的話,她像是鹽缸裡腌過的,保鮮。

    ”“她有錢,高諾瓦葉這小于算是娶着了,”另一個鄰居說。

    在鄰裡中人緣極好的娜農、從老屋出來,走下曲折的街道,到教堂去行婚禮,一路上受到人們的祝賀。

    歐葉妮送她三套十二件的餐具作為賀禮。

    高諾瓦葉沒有料到女主人如此大方,一提到她不由得熱淚滿眶:說為她丢腦袋也甘心。

    成為歐葉妮的貼心人的高諾瓦葉太太還有一件跟她找到如意郎君一樣稱心的樂事:她終于可以像已故的東家那樣掌管夥食庫的鑰匙和早晨調配口糧了。

    其次,她手下還有兩個傭人,一個是廚娘,另一個的職司是收拾屋子、縫縫補補和給小姐做衣裳。

    高諾瓦葉兼當看守和管家。

    不用說,娜農挑選來的那個廚娘和女傭都是名符其實的“珍品”。

    這樣,格朗台小姐就有四個忠心耿耿的傭人。

    佃戶們倒覺察不出老東家死後有什麼兩樣,他生前早已嚴格建立一套管理的例行章程,現在由高諾瓦葉夫婦繼續遵照執行。

     到三十歲,歐葉妮還沒有嘗到過一點人生的樂趣。

    她的凄涼慘淡的童年是在一個得不到理解、老受欺侮、始終苦悶的母親的身旁度過的。

    這位母親在高高興興離世之時為女兒還得活下去而難過,她給歐葉妮留下了些許的負疚和永遠的遺恨。

    歐葉妮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戀愛是她郁郁不歡的根源。

    她隻草草地觀察了情人幾天,便在兩次偷偷的接吻之間,把心給了他;然後,他就走了,把整個世界置于他倆之間。

    這段被父親詛咒的戀情,幾乎要了她母親的性命,隻給她帶來了夾雜着淡淡希望的痛苦。

    所以,她耗盡心力撲向幸福,迄今卻得不到補償。

    精神生活和肉體生活一樣,也有呼氣、吸氣:一個靈魂需要吸收另一個靈魂的感情,需要把這些感情化作自己的感情,然後再把這些變得更豐富的感情,送還給另一個靈魂。

    沒有這美妙的人際現象,也就沒有心靈的生機;那時心靈由于缺少空氣,就會難受,就會衰萎。

    歐葉妮開始難受了。

    在她眼裡,财富既不是一種勢力,也不是一種安慰;她隻能依靠愛情、依靠宗教、依靠對未來的信念才能活命。

    愛情給她解釋永恒。

    她的心和福音書都告訴她:以後有兩個世界需要期待。

    她日夜沉浸在兩種無窮的思想之中,對于她來說,這也許是合二而一的。

    她退居到自己的内心,她愛别人,也自以為别人愛她。

    七年來,她的熱情向一切滲透。

    她鐘愛的财寶不是收益日增的幾百萬家當,而是夏爾的那隻盒子,是挂在床頭的那兩幅肖像,是從父親那裡贖來的那些首飾,她把它們像樣地攤在一塊棉墊子上,放在櫃子的抽屜裡,此外,還有嬸嬸的那個頂針,以前母親用過,現在她虔誠地、像珀涅羅珀做着活計等待丈夫歸來①那樣,戴着那個頂針繡花,這僅僅是為了要把這件充滿回憶的金器套在她的手指上。

    看來格朗台小姐決不會在服喪期間結婚。

    她出于真心的虔誠是衆所周知的。

    所以,克呂旭一家在老神父高明的指揮下隻用無微不至的照顧來包圍有錢的女繼承人。

    每天晚上,她家的客廳裡高朋滿座,都是當地最狂熱、最忠誠的克呂旭派,他們用各仲調門拚命地向女主人唱贊歌。

    她有随從禦醫,大司祭,内廷侍從,梳妝貴嫔,首相,尤其還有樞密大臣,一位無所不言的樞密大臣。

    倘若她要一名替她提裙邊的跟班,他們也會